第3章

9.

那一刻，我覺得生活無論有多糟糕，都沒關系了。

我火速通過了好友申請。

「你看到便簽了嗎？」

「看到了……」

「噢（害羞），那你怎麼知道，我是每天傍晚經過籃球場的人啊？」

「那次籃球砸到你。我過去撿球，就看到你了。發現紙條時，我的直覺就是你。」

「我也是你來撿球那次看到你的。」

「這麼巧。」他感慨。

我問他：「你幾年級幾班？」

「明天開學就高三了。28 班的。你呢？」

「我 1 班的。」

我們年級一共 28 個班。1 班是文科實驗班，28 班是理科實驗班。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陳翎。」

「我叫謝書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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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和他認識的全部開場白，挺平平無奇的。但沒想到後來我們能聊那麼深。

我們成了網友，開始無話不談：家庭的困境，學習的問題，以後的夢想。

我們平時不帶手機，周末才能上 QQ。並不是經常能遇到同時在線，我們就在 QQ 上給對方寫長長的留言，就像是寫信。

我們互相成為對方最重要的朋友。

我們學校很大，班級很多。1 班的我和 28 班的他，連去食堂吃飯的時間都因為錯峰而不同，因此我們很少能在學校裡遇到。

偶爾遇到的幾次，我遠遠地望見了他。但因為害羞，我們又裝作像不認識那樣，匆匆地擦肩而過。

好像網上的交流是我們之間不能戳破的秘密。

我爸媽為了我高三能安心學習，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但那種偽裝出來的寧靜，比真實的爭吵更令我鬱鬱於懷。

如果不是有人可以傾訴，我覺得我熬不過去那一年。

就這樣，一直到高考結束。

10.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學校安排所有畢業生回去拍畢業照。

我決定豁出去一次。

我一直觀察著謝書宇所在的 28 班拍照的動靜。等他好不容易拍完了，我溜過去把他拉到教學樓後面。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別看我表現得像個女流氓，其實我當時心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可能也是因為高考之後，人比較失控，動不動就想做一些平時從不敢做的瘋狂的事兒。

而他那時的眼神我永遠忘不了：帶著自戀與得意，眉頭微蹙地看著我。

我硬著頭皮說完準備好的臺詞：

「如果喜歡我的話，高考已經結束了。

」

他沒聽懂我話裡的意思。我是說，高考結束了，我們可以談戀愛了。

可他一臉疑惑地說了句：「什麼亂七八糟的？」

你可以拒絕我，但你不能羞辱我。我當時懵了，委屈又費解地盯著他。

然後他笑了。很輕浮的那種。

「你這個表白方式挺有意思的。不過，我跟你不熟哎？」

我愣了好一會兒。

不熟？

咱倆在網上那樣聊了一年，你管這叫不熟？

真能裝啊，謝書宇！

「是，是不太熟。」我說。

「我今天本來打算跟喜歡的女生表白的，你這樣被她看見誤解了，就不好了。」

「好，是我的錯。我馬上就走。」

我扭頭離開。之後，決絕地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他可能也於心有愧吧，沒有再來加回我。

高考成績放榜後，我考得不錯，去了理想學校的中文系。

我還是沒忍住在榜單上找謝書宇的名字。如他所願。那個一直向往著星辰大海的少年，考取了他夢想中的北航。

上大學後，我換了新的手機號，微信也漸漸取代了 QQ，成為主流的聯絡軟件。

我和謝書宇就這樣斷聯了。

11.

高三畢業的那一整個暑假，我都在恨他。雖然後來我又談過兩個男朋友，但即便如今，我總還是有想起他的時候。

他成了我心底永遠的意難平。

我腦補過和他重逢的場面。我一定打扮得美麗得體，一看就是精英女性，和他風輕雲淡地聊幾句這幾年的生活。

沒想到時隔十年，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景下再遇。諷刺的是，我頂著「王欣夢」的身份；他呢，是一張和我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臉。

而且，他不明白自己當年有多渣嗎？現在假扮什麼純情啊！

「你等我……緩一緩。」我伸直手臂橫亙在我和他之間。

我不知道在此情此景下，該說什麼，該解釋什麼，該質問他什麼。

鴕鳥如我，和十年前一樣，逃了。

「別走啊，你 500 塊還沒轉給我呢！」他在身後喊。

「就當你賠我的青春損失費了！」我往回喊。

路邊正好停了一輛出租車，我手忙腳亂地跳上去。

車子駛出。

我從後視鏡裡看到謝書宇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個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

12.

回了家，我把這單收的 500 塊錢退給了王欣夢。

她問我原因，我說我跟相親對象之前認識，被認出來了。

然後我又跟她確認了一次，是不是真的不考慮這次的相親對象。

得到肯定回答後，我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鄭重其事地跟客戶確認。

過了一會兒，她來找我，說剛才謝先生問她要我的微信號，她給推送過去了。

我扶額。

謝書宇的好友申請很快發來了。

我通過後，二話不說轉賬了 500 塊過去。

「你幫我墊賠的 500 塊還給你，你我互不相欠，就當今天沒有見過。」

「陳翎，你在恨我？」

「……那倒也沒有。」我不承認。

「你今天那文身貼是假的吧？」

「哦，是假的，貼上去的。」我幹嗎跟他解釋這些啊？

「所以，你說的什麼前男友小奶狗，也都是假的了？」

「編的，為了嚇跑相親對象。」對他態度正常一點兒，才顯得我不在意吧？

「果然是這樣。那我可不可以重新正式約你出來一次？真正的你。」

「還有這個必要嗎？」我嘴硬。

「有。」

「還是算了吧。」我發現，自己沒法做到風輕雲淡地和他笑談近況。我從來沒有原諒過他。

「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好一會兒，他的新消息傳來：「你有男朋友了嗎？」

「這個，跟你無關。」我心底翻江倒海，但故意表現得冷漠。

「不，有關系。」

「謝書宇，我們有 10 年沒見過了。你早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我也未必是你記憶裡的那個我。」我提醒他。

「所以，我不會再像 10 年前那樣輕易地就放手，然後用以後所有的日子去後悔。既然我們能再次遇見，說明我還有一次改寫故事結局的機會。陳翎，如果你不反感的話，我們可以重新再認識一次。我想，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