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卻不止他一人在看齊春錦。
樓上,鳳陽郡主等人坐在一處,袁若霞冷嗤道:“這個齊三,當真是傍上了雲安郡主,便得意起來了,竟然這樣驅使雲安郡主,還要郡主帶她來金華樓?鳳陽郡主,您當與雲安郡主仔細說一說這個齊三的禍心……”
鳳陽郡主沒應答。
她心道,花燈晃眼。可她還是總覺得,有幾個跟在那齊三姑娘身後,身著黑色衣衫,幾乎隱入夜色中的男子……像是攝政王的護衛。
可她知她說出來,旁人恐怕也不會信,何況這等事也不敢隨意開口了,也隻能閉嘴了。
此時樓下又響起了一個聲音:“方才那幫窮酸秀才不必理會,可這個不同啊……於公子,你瞧,你瞧,她生得多麼漂亮。於公子,你英雄救美的機會來啊。這個不勝過你父親妾室和她那幾個丫頭千萬倍?你讓小廝放她進來……”
齊春錦茫然指了指自己:“他說我麼?”
雲安氣得皺起了眉:“是啊,他唐突錦兒!”
嶽郗也攥緊了指骨,悄然解了腰間軟劍劍鞘的扣。他方才跟著父親學了沒幾日。但也幸而學了幾日。
而此時一幹護衛也已經將手按在了刀柄上,煞氣畢現。
卻說那於公子。
他方才過了小廝那道門,往前走了沒幾步,聽見同伴的聲音,不由轉過了頭。
什麼樣的美人兒呢?
這轉頭一瞧——
於公子當場三魂去了六魄。
“你怎麼了?怎麼……”怎麼像是傻住了?同伴將聲音往下咽了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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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肖晴嘻笑一聲:“那不是於昌文嗎?他最見不得美人了。咱們幾個也就罷了。家世都是他不敢輕易招惹的。齊三就不同了……”
鳳陽郡主心道不好,皺眉抿唇,想著該怎麼喝止呢……她是不想與於昌文起衝突的,誰叫他是太後那邊的人呢……太後這人最是敏感多心,她若與於昌文衝突,隻怕太後要疑心他們家對皇上不敬不忠了……
那半開的窗後,周旭也牢牢抓住了窗框。
於昌文若是敢動,他就跳下去,一腳踹於昌文的後心……
而與小廝起爭執的那撥人裡,有個始終未曾開口的,身著白衣,長發披散而未束,形容落拓的男子,他推了推跟前的人,道:“後頭去。”
那人面容羞愧道:“這等小事怎能叫您來?”
男子卻未應他的話,也未看那趾高氣昂的小廝,他隻盯住了那於公子。
一時間,連於公子都不知曉,自己身上被投注了多少目光。
而這其中有幸災樂禍的,卻更多是要揍他的,和已經按住刀柄要宰了他的……
於公子隻是在看清齊春錦那張嬌媚的面容時,幾個大步一上前——
“噗通”一聲響,他跪在了齊春錦的面前:“這不是小姑奶奶嗎?”他不知她是哪家的姑娘,反正是惹不起的人就是了。
於公子訕笑三聲,那沉重的身體還擂得地板抖了抖。
同一時刻。
周旭跳了樓。
白衣男子一個跨步,推飛了擋路的小廝。
十來號護衛齊刷刷抽出了刀。
嶽世子手中的劍尤為雪亮。
一時間,那小廝、堵在門口的賓客們,樓上樓下的人……都齊齊傻了眼。
於公子望著這般威武場景,身形抖如篩糠。
嗚嗚嗚他就知道!
這小姑奶奶可怕得很!
上回就能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眾目睽睽!將他生生從家中拖出來……何況今日呢?
於公子忙道:“不敢冒犯小姑奶奶,方才不是我說的話,不是我!是他,是這混球說的!若是小姑奶奶容許我起身來,我這就替小姑奶奶出氣,踹他,打他,拔了他頭發眉毛胡子……我給小姑奶奶磕頭……”
於公子身邊的同伴這才緩緩回了魂兒,可他臉色煞白,顯然是嚇得不輕了。
他常伴於公子左右,也見過不少世面了,可他怎麼不曾見過京中有這麼一號姑奶奶啊!就連是哪家的姑奶奶都不知!
同伴見於公子都豁出去臉皮了,他哪裡還敢耽擱,於是一狠心,也朝那小姑娘跪了下來,哭道:“小人眼瞎,小人是個狗東西,不,小人侮辱狗了……姑奶奶饒了小人吧!我這就掌嘴啊!”
小廝都傻了。
哆哆嗦嗦地心想,這位姑娘的來頭究竟多麼了不得啊?
人於公子都又跪又磕頭,連同伴都沒逃過,就因為說了那麼兩句混賬話。
於是幾個小廝也哗啦啦跪了一地:“衝、衝撞姑娘了……小人不知姑娘身份貴重,姑娘饒命。”
周旭:……
白衣男子:……
連同齊春錦身後一幹人:……
皆是無語。
樓上肖晴等人也是不可置信道:“於昌文竟然朝她跪下了!於昌文瘋了?她算個什麼東西!”
鳳陽郡主松了口氣。
這樣一看,她沒看錯了。於昌文是太後的人,他可以誰都不怕,卻唯獨怕這攝政王。怕得要死。不,準確來說,這京裡頭,誰不怕攝政王呢?
袁若霞一揪裙擺:“我下去瞧瞧!我倒要看看這個齊春錦,到底會什麼妖法!連於昌文都怕她……還是說於昌文受她美色所惑,這才沒了骨氣?我要去瞧瞧!”
鳳陽郡主本想喊她,但想了想,又覺得失了郡主身份,最後還是住嘴了。她為郡主,身份本應更貴重,哪有她處處去提點別人的道理?沒的白費心。
等袁若霞疾步下了樓。
這廂齊春錦正疑惑地皺起眉,盯著那於公子,低聲問:“於昌文?”
於昌文點頭道:“是不才在下!不不,是我這狗東西。”
眾人:……
倒是雲安忍不住笑出了聲:“錦兒,他真好笑。”
於昌文忙道:“好笑麼?”
袁若霞在後頭恨鐵不成鋼地心想,是啊,好笑麼?人家都這樣笑你了,你還這樣跪在地上做什麼?
於昌文忙又衝著齊春錦道:“我也覺得自己很好笑。小姑奶奶要是覺得好笑,那再多笑些,多笑些……”
袁若霞聽見這句話,差點氣得噴出一口老血。
齊春錦搖搖頭,不看他,隻轉頭去問那小廝:“我能進去了麼?”
小廝不敢應,可又不敢不應。
不等護衛等人表露身份,也不等周旭出聲喚她大方進來就是,那於昌文已經先指著小廝罵道:“你這蠢東西,那是我姑奶奶,那是你什麼人?自然是能進的!”
門口小廝顫聲道:“是、是我姑姑奶奶?”他道:“進,您進。”
於昌文還糾正了他一遍,道:“我姑奶奶,你得祖奶奶吧?”
“哈?”
齊春錦:?
齊春錦暗自搖搖頭,收起視線正待邁步,卻突地看見了一個人。她“咦”了一聲。
周旭心一提。
她終於看見我了。
齊春錦面露笑容:“顧先生!”
神色自然欣喜得很。
“顧先生怎麼也在這裡?”
那白衣男子,也正是顧先禮,他上前一步,笑道:“我還當齊三姑娘忘了我。”
齊春錦忙搖頭:“怎麼會忘了先生了?”
聽這樣的小姑娘說這樣的話,自然是會叫人舒心的,隻是還不等顧先禮笑,齊春錦便又道:“先生畫新畫冊了嗎?”說罷,還眼巴巴地盯住了他。
罷了,她喜歡他的畫冊。
能有這般“知音”,不更應該高興麼?
顧先禮笑了下,道:“還未。等有了新的,定然送到齊三姑娘府上。”
周旭眼底都快射出火光來了。
此人又是誰?
為何又有人這樣親近與她攀談?而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沒看見他一般……
周旭上前一步,出聲道:“齊三姑娘。”
齊春錦回了下頭:“哦,是周公子啊。”若是沒有前頭的對比,周旭也不覺得如何,她能認出他,他已是覺得開心。可有了那白衣男子的親近語氣作對比,周旭就覺得難受了。
周旭看向顧先禮,問:“此人是?”
顧先禮微微一笑。
他在外多是個浪.蕩.不羈畫師模樣,少露身份,隻是今日有些好笑。雖說想護住那小姑娘,卻是於昌文先跪了,叫人這般搶了先,但他還是要出聲的。
“顧先禮。”他笑道:“看來果真是我常不在京中,都沒什麼人認得我了。”
嶽郗雖蝸居嶽王府,卻並不少見識。他當下也上前一步,淡淡道:“可是顧將軍府上顧先禮顧公子?”
顧先禮點了頭:“是。”
小廝這下已經想昏過去了。
顧將軍府上的獨子啊!
顧將軍昔年立下多少戰功?攝政王之前,便是他聲望最盛。無數百姓都記得他的大名吶!那顧公子也是受父蔭,哪怕整日裡不務正業,卻也得了一身賞賜。誰人敢不給他一分面子?
那句“沒什麼人認得”,豈不正是在譏諷他們有眼無珠?
顧先禮疑惑地問齊春錦:“敢問這位是?”
“嶽王府,嶽郗。”嶽郗道。
這下眾人又是一驚。
近來嶽王與攝政王走得近了,有復起之勢,何況人家再如何也是堂堂王府,尋常人都惹不起的。先是個不常在京中的顧先生,如今連這個據說一輩子也不出嶽王府的世子,竟然也來了……
顧先禮驚訝了一瞬,但隨即點頭道:“原來是嶽世子。”
這麼一番對談下來,周旭反倒被冷落了。
哪有他英雄救美的機會……
周旭心下低落一哂,道:“何必立在這裡說話?齊三姑娘先請。我請諸位吃茶。”
齊春錦搖搖頭:“不去。”
於是雲安自然也搖頭:“錦兒不去,我也不去。”
其餘人也就態度鮮明了。
周旭被架在那裡,竟是有些尷尬。
齊春錦還微微皺眉,納悶問他:“你方才從窗子裡掉出來了?”說罷,她無奈地道:“你還是先去瞧瞧大夫吧。”
“……”周旭胸口一哽。
他哪裡遇見過這等不解風情又噎人的。
他尷尬得要命,腳步挪也挪不動了。
樓上小侯爺猛地關了窗,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齊春錦又看向那小廝:“我要一個雅間。”
小廝如今已經怕齊春錦怕得要命了。
老天爺啊,瞧瞧她身後站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小廝點頭不停,道:“有,有!您跟我來……”
齊春錦歪頭看顧先禮:“顧先生方才也要進去麼?”“我們一並進去吧。”
顧先禮笑了下:“可以麼?”
齊春錦茫然了一瞬。有何不可?這樣多的人都在一處,難道還要談男女有別嗎?又不是孤男寡女。她與齊王才是孤男寡女呢。
顧先禮見她神色,隻覺得可愛,心下失笑,道:“走吧,進去吧。”
小廝自是不敢攔的。
顧先禮帶著他身後那一撥人,和齊春錦一行人就要往裡去。
袁若霞氣得帕子都快撕爛了。
她要如何……如何才能攔得下這一波人?她才不要齊春錦與她在一個金華樓裡!晦氣!辱沒她的身份!
可偏偏袁若霞什麼法子也沒有,於是更覺得生氣了。
於昌文還連滾帶爬起來,狗腿地往人身邊湊,道:“我給姑奶奶先把地擦擦,別髒了鞋底。”
他的同伴一想,在求饒的這條路上,那我也不能落後啊。
於是也嚷嚷著:“我給小姑奶奶端茶倒水……”
袁若霞掐緊手掌,胸中怒氣越來越盛。
這一剎。
“怎麼還站在外頭?他們不讓你進去?”那嗓音在夜色下,顯得尤其的冷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