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原二房現國公嫡女吳六姑娘是不是被人撺掇陷害,這種事楚錦瑤並不關心。但是吳六小姐的下場便是楚錦瑤的態度,殺雞儆猴,京城裡這些權貴人家,也該收收心了。
等回府後,吳六小姐在祖母膝前哭,輔國公夫人也忍不住抹淚,大房夫人帶著子女站在一邊,不由快意。
輔國公夫人心疼女兒,在宮裡撞見皇上,若因此進宮是佳話,如果沒有,那以後的親事就難了,尤其是六小姐被皇後賜了《女戒》,權貴圈裡沒什麼秘密,從此以後,還會有誰家來向六小姐提親。
輔國公夫人想到這裡不由生出一股不滿:“皇後娘娘未免欺人太甚,她至今隻有一個皇子,不肯給皇上充盈後宮、開枝散葉不說,竟然還毀了六娘。六娘即便是容貌秀美了一些,也不能受這種糟踐。”
大房夫人忍不住嗤笑一聲,明顯地全屋人都聽到了:“你們還真是臉大,六娘貌美在國公府裡說說便罷了,你們哪裡的勇氣,在皇後娘娘跟前放這種大話?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大嫂你這是什麼話。娘,您看看大嫂,她不幫著自家女兒,反倒胳膊肘往外拐。”
不等老夫人發話,大房夫人、曾經的輔國公夫人立刻冷笑一聲,說道:“什麼叫胳膊肘往外拐?你知道你議論的人是誰嗎?那是皇後娘娘!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宮裡放肆,被皇後娘娘管教過後不反思就罷了,竟然還敢說皇後的不是?”
大房夫人看著眼前這一窩蠢貨真是無話可說,本朝廠衛這樣發達,錦衣衛的探子幾乎無孔不入,二房一家竟敢當著這麼多人說皇後壞話?真是嫌命長,要是傳到如今那位耳中,明日二房的國公就坐到頭了。
“我……”輔國公夫人頓了一下,顯然也想到勳貴克星錦衣衛,神色不由委頓下來,“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六娘水靈靈的閨女,難道就這樣毀了後半生不成?”
“誰讓你們自己管不住自己,去宮裡做小動作了呢。如今被殺雞給猴看,怨的了誰?”
這一句仿佛戳到輔國公夫人痛腳,她的聲音立即尖銳起來:“大嫂如今很是快意吧,要不是你大房的閨女動手腳,六娘能被人騙到前面去?”
這個騙字其實有失偏頗,要是六娘沒有做宮妃的夢,別人還能綁著她的腳去跟蹤秦沂不成?這裡確實被人動過手腳,可是發展成如今的模樣,也隻能說咎由自取。大房夫人暗爽地想,誰讓你們腦子不靈光,打誰的主意不成,竟然盤算起皇後來了。
大房夫人當年是作為宗婦嫁過來,和隻管吃喝玩樂的二房不同,她對政治的敏感度遠高於二房。就比如如今後座上這位,絕對是皇帝心尖上的血,龍冠上的珠。當年皇帝還是太子時,能為了這位的封後大典,冒著篡位被討伐的風險生生拖了一個月才登基,如今不過幾個勳貴女子而已,選秀停了就停了,反正大家誰也進不了宮,倒也公平。
皇後的地位,遠比下面人想象的還要重要。
“選秀是多大的事,涉及京城這麼多人家,我就不信皇帝真的能取消。”輔國公夫人不信邪,哪個男人能拒絕送上門的年輕美人,何況那個人還是皇帝。而且京城裡許多人家都在暗暗猜測,皇後自從生了大皇子後,連續三年都沒有再孕,聯系到當年皇後生子時很是艱難,或許皇後被傷了身子,再也懷不上了。這三年皇帝獨宿中宮,楚錦瑤還是沒有身孕,傷身的猜測越發堅實。
也正是因為如此,各公府侯府送閨女入宮的念頭才日益狂熱,皇帝年紀輕輕就登基,相貌一等一好,同時還是天下一等一有權勢之人,這種人誰不惦記?而中宮皇後疑似再也不能生育,各位年輕小姐們就越發蠢蠢欲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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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夫人卻抱著完全不一樣的看法,她嗤笑一聲,說:“那你且等著看吧。”
大房夫人是親歷過穆懷皇後全盛、太子大婚以及京城守衛戰的人,她這個旁觀人看著曾經的太子和太子妃一步步走過低谷高潮,又一起捱過太上皇猜忌和肅王之亂,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患難之情了。這兩人經歷過的事情太多,半生歷程都牢牢融嵌在一起,帝後的感情,豈是六娘一個膚淺、愚蠢,什麼都沒經歷就想竊取勝利果實的女子能撼動的。
大房夫人有一種直覺,恐怕以後,再也不會有選秀了。
最開始京城文臣勳貴誰也不信,他們都留著聰明漂亮的女兒,打算送到宮裡博富貴,可是第一個三年沒有選秀,反倒冬天傳來皇後有孕的消息。第二個三年秦沂沒有絲毫提起選秀的意思,而是和內閣商議立太子一事,第三個三年,第四個三年……京城眼巴巴盼著用女兒博富貴的人家震驚地發現,秦沂自繼位以來,一個妃子都沒有立,楚錦瑤獨寵後宮,數十年如一日。
楚錦瑤前三年沒有身孕,這是秦沂主動在避諱長子和次子的年齡差距。後面差距拉開,也沒見宮裡的皇子公主少了。直到此時,歷經建元、景和兩朝的臣子才不得不悲痛地承認,這父子兩人在女色上一樣昏聩,隻不過一個憐惜的對象多一些,一個將所有的感情集中在一起,投注在一個人身上罷了。
一個任性卻又有能力的帝王,實在是全朝臣子臣子無法言說的痛。曾經盼著太子登基的人,到如今才知他們太想當然了。
如今的皇帝,可不是個任人操縱的性子啊。
第139章 番外之初遇
“大皇子,節哀。”
年僅五歲的孩子穿著一身重孝跪在靈堂前,他小小年紀已經長得非常好看,如今這樣一個冰雕雪砌的兒郎跪在皇後靈前,明明身子單薄,卻偏偏要用力挺直腰板,倔強又孤冷地抿著唇。來來往往的人看見這樣的情景,哪一個不暗自嘆息。
可是他們也隻是嘆息罷了,皇家的事哪有那麼好摻和的。如果被氣得病重而亡的皇後是其他家族的女兒,那現在後族早就鬧騰開了,皇後的父兄拉攏親信同僚,上書彈劾也是名正言順,可是……偏偏皇後也姓齊。這就有些微妙了,各大公府侯府除了私底下議論一二,也就是在皇後奠儀上落兩滴淚,最多安撫安撫沒了娘的大皇子,其他的於他們無關。至於替皇後出頭,那就更可笑了。
皇後娘家鎮北侯府自己都不管,他們插什麼手,而且,恐怕這事還沒完呢。
秦沂跪在母親靈前,近乎麻木地聽著身邊人來來去去,嘴唇嚅動,說著一些無光痛痒的話。
哦,也不是無光痛痒,至少他們在可憐他。
秦沂心裡諷刺,可是臉上已經做不出任何情緒。美麗高貴的母親被賤人帶累至死,秦沂氣得幾乎發瘋,可是他連著幾天苦苦思索,竟然找不出可以求助的人。皇帝不必指望,前來吊唁的藩王長輩不會趟這灘渾水,他的天然羽翼外祖家鎮北侯府,同樣是逼死母親的幫兇,怎麼能指望他們替母親出頭?秦沂還想到最有話語權的內閣和最刺頭的督察府,如果這些臣子願意幫忙自然助力極大,可是……秦沂不過深宮一個皇子,去哪裡接觸這個級別的外臣呢?
尚且年幼的秦沂想了一圈,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幫他的人。秦沂滿腔激憤,最後都化成濃濃的悲痛,和對自己無能的痛恨。
秦沂就是從那一刻起,確定了影響他許多年的執念。到高處去,得到權力,得到許多許多權力,讓再沒有人可以罔顧他的意願。
接下來淘氣的如同魔王一樣的大皇子突然轉了性子,讀書吃飯特別規矩。伺候的宮人們又驚又喜,就連太傅也連連驚嘆,他們沒有深想,隻是將這一切歸結為母親去世,孩子自然而然就懂事了。
十歲的時候,秦沂的表現獲得太傅和內閣的一致稱贊,提議立他為皇太子。皇子和王府子弟是一道天塹,而太子和皇子又是一道天塹,秦沂明顯感覺到,前朝僅僅是提出這個想法,後宮諸人對他的態度立刻拘謹了許多。
秦沂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太子這個身份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一定,也必須牢牢攥著。所以,他不光要成為太子,更要長長久久地維持著儲君的身份。
秦沂的出身無可指摘,而他的表現也符合朝臣對於太子的期待,所以沒什麼波折的,秦沂正式被冊封為皇太子,穿上了他生命中舉足輕重的那套冕服。
宮闱內外不再稱呼他為大皇子,而是一概恭敬又小心地稱他為“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老臣知道你氣不過,這才一時衝動做了這種事。可是在皇上和皇後娘娘面前動冷兵,這本就是你的不對,更何況你還讓當場見了血。現在無論是宮中還是軍隊俱議論紛紛,皇上震怒,皇後受了這種衝撞,自然也不肯罷休。無論於情於理,殿下都該主動認錯。聽說皇後娘娘現在還因為受驚而臥床休養呢,殿下,你趁這個機會去侍疾,順便認個錯,老臣自會去皇上那裡為你求情,這件事情便能大事化小,就此了結了。”
“侍疾?”已經十六歲的秦沂不再是母親靈堂前的無助孩子,他變得鋒芒畢露,銳氣四射,聽到太傅的話,他隻是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憑她也配。”
太傅微微怔了一下,隱隱約約想起,當年似乎就是太子在給文孝皇後侍疾的時候發現了小齊後和陛下的事,現在讓太子去給小齊後侍疾,難免有些諷刺。
其實這小小的一點不舒服對太傅而言完全不成問題,他宦海沉浮半生,哪會在意這種屈伸,可惜眼前這個太子年輕氣盛,鋒芒畢露,別人覺得沒問題的他尚且要挑剔,若是別人覺得有一絲憋屈,那秦沂恐怕死都不肯低頭。
太傅嘆氣,這些年明明精心教導,嚴加管教,太子怎麼長成這種脾氣了呢?和他們曾經預想的溫潤如玉、冷淡端方快差了一千八百裡遠。
但是即便如此,最後的處罰結果還是讓太傅狠狠吃了一驚。
讓太子去邊關?別說太子今年才十六,不過一個半大孩子,就算是他二十六歲,太傅和朝臣也沒一個能放心讓太子去那種地方啊。
太傅操心秦沂比操心自己的親孫子都多,但是現在太傅不合時宜地嘀咕起來,太子這是皇上親生的嗎?
太傅坐不住了,太子的其他幾個老師也覺得太不像話,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收回成命。皇帝不滿太子的意味非常重,幾個老臣都能看出來皇帝是借此來威懾太子,讓他乖乖去和小齊後道歉。太傅苦口婆心地勸,而秦沂直接收拾了行李,頭也不回地出宮走了。
走了。
皇帝又是一場大怒,至此,便是內閣也沒回天之力,秦沂作為舉國中第二尊貴的皇太子,竟然當真被發配到邊關去了。要知道現在這個世道,即便是最落魄的權貴子弟得罪了人,隻要肯疏通,也不會流落到那裡。
秦沂初到大同府,真是哪兒哪兒都不習慣。
比如冬天沒有地龍,得燒炭火不說,秦沂燒的還是宮裡低等嫔妃才用的紅炭,煙氣極大;再比如軍營裡總有一種怪味,說不出是潮味還是馬尿味,還有吃飯、喝水、入寢……許許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