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五歲的皇長子無人敢管,他橫行霸道,到處做惡作劇,把後宮攪的天翻地覆,唯獨在大齊後面前能安分些。那天他照例去給母親請安,卻在母親的宮殿裡看到了皇帝,以及衣衫不整、梨花帶雨的小姨母。
大齊後和妹妹不同,她是家裡嫡長女,半輩子驕傲剛烈,連撒嬌討巧都不屑。她就如世人調侃的正室嫡妻一般,端莊,美麗,但無趣。
而她的妹妹顯然是另一個極端,妹妹嘴甜會說話,從小在娘親和兄長嬌慣下長大,看中什麼就要什麼,即便那是別人的。從前大齊後雖然覺得不妥,但畢竟疼愛唯一的妹妹,所以大齊後也隻能盡量順著她。可是誰能知道,她的好妹妹竟然看中了自己的姐夫,大燕的一國之君。
大齊後氣急攻心,當時便讓身邊的女官好好管教這個被寵壞的妹妹,這種時候大齊後還是為了妹妹好,無媒苟合,流傳出去是要浸豬籠的!大齊後不忍心妹妹一時鬼迷心竅,害了自己一輩子,而大齊後的母親,當時的鎮北侯夫人卻連夜進宮,死死攔住大齊後,涕淚俱下地說小女兒已經有孕兩個月了,經不得大齊後出氣。
大齊後這才知道,自個的親妹妹已經壞了丈夫的孩子,都已經兩個月了!母親,父親,兄長,丈夫,她的這些親人全都知道!隻有她一個人像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為妹妹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
大齊後當即便暈厥過去,之後病情一落千丈。
這場鬧劇發生的時候,秦沂就在當場。四月時,大齊後已經垂垂危矣,娘家和皇帝時常來她面前探病,可是大齊後知道,他們都在等她死。因為妹妹的肚子已經顯懷,快要藏不住了。
四月末,秦沂跪在病榻前,親眼看著大齊後沉沉睡去,再也沒有醒來。三天後皇帝念大齊後育皇長子有功,谥其為文孝皇後。谥號中有“文”又有“孝”,委實是無上殊榮,滿京城的命婦都在羨慕文孝皇後的體面,真可謂生榮死哀。
是啊,生榮死哀,六月小齊後就因為皇帝“過度思念先皇後”而進宮,鎮北侯府齊家連出兩位皇後,可不是榮耀至極。
自那之後,秦沂和外祖家反目成仇,他也再沒有稱呼皇帝為父親。
父母就是孩子未來的縮影,秦沂之後被封皇太子,即便他不缺吃不缺穿,呼風喚雨地長大,並因此形成飛揚跋扈的性子,可是即使如此,他也無法擺脫童年的影響。早在秦沂還不知道什麼是婚姻、什麼是責任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背叛。到現在,秦沂也無法坦然接受別人的親近,也從不能直接地、不怕拒絕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若不是遇到楚錦瑤,他大概就會這樣高傲又孤冷地度過這一生。
每次想到大齊後的事都會難受,久而久之,秦沂便不許別人提起母親。可是今日,許是因為懷裡抱著一個人,他心中的鈍痛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明顯,秦沂突然好奇起一件事情:“當時皇帝逼問你時,你順勢叫她一聲母親也未嘗不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個稱呼並不能改變什麼,你為什麼非要犟?”
“不要。”楚錦瑤的聲音有些悶,但又帶著直白的驕縱,“我才不要和皇上皇後站在一邊。你喜歡的人我不一定喜歡,但你討厭的人,我一定討厭。”
“你這樣做,她以後可能會變本加厲地為難你。”
“又不差這一次,她本來也不會對我好。”楚錦瑤停了一會,發現秦沂沒有說話,輕輕碰了碰他,“殿下?”
“沒事。”秦沂眼神中光芒明滅,仿佛湧動著無盡的暗流。秦沂突然在想,如果大齊後還活著,她看到楚錦瑤,一定會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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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建興八年的那個春天後,從五歲到十七,他的人生空白了十二年。直到一次邊關進犯,他受了有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外傷。他一睜眼,便遇到了他的生命中另一個重要的女子。
從他開口說“別哭了”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完全變化了。
第106章 惡毒婆婆
宮中的人最是敏感,有人嫌棄這些不過是捉風捕影、自尋苦惱,可是若耳目不夠清明,恐怕也活不到高位。
淑妃早在皇帝還是皇子時便做了孺人,就連原配大齊後都已經死了許多年,而淑妃卻依然風光。淑妃能活這麼久,所倚靠的顯然不會是皇帝的舊情。
這幾日,淑妃便嗅到一些不尋常的訊息,那日在皇帝寢宮發生的事已經被禁言,皇帝、皇後、太子、太子妃都在場,他們到底說了什麼不得而知,可是之後憐嫔被賞了好些東西,這卻是瞞不了人的。
淑妃坐在椅子上,目光隱晦地看著屋中這幾個人。
楚錦瑤今日來給小齊後請安,她進門的時候發現淑妃和趙蘭輝也在。行宮裡的後妃少,淑妃時常在小齊後這裡打發時間,而趙蘭輝作為淑妃的兒媳,當然也不敢落下。
楚錦瑤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她按規矩給小齊後請安,等相互見禮結束後,楚錦瑤就站到一邊,安靜地候著。
楚錦瑤和趙蘭輝同為皇室兒媳,在有外命婦的大場合可以落座,但是在內眷自家的場合,她們倆都不好坐下。趙蘭輝站在淑妃身側,而楚錦瑤卻在小齊後左手邊,遠遠挑了個地方站著。
想必小齊後已經恨毒了楚錦瑤,而楚錦瑤也不想看到小齊後。太子妃和皇後之間的異樣氛圍瞞不過其他人,可是屋裡眾人都裝作不知,依然輕聲談笑著。
憐嫔流產已經快過去一個月,她再不願意也得去給小齊後請安,若是還躺著“修養”,恃寵生驕這等帽子就要扣下來了。憐嫔在上一次宮廷爭鬥中倒向了東宮,她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考慮,不過在未來到來之前,她還是要硬著頭皮去給皇後伏低做小。
憐嫔戰戰兢兢地給小齊後行禮,小齊後毫不避諱地冷笑一聲,並不理會憐嫔。小齊後那聲笑實在明顯,屋裡人都聽得分明,一下子眾人都不敢再說話,而憐嫔維持著請安的姿勢,感覺渾身都顫抖起來。
楚錦瑤明白,這一幕是做給她看的,楚錦瑤很沉得住氣,眼觀鼻鼻觀心。時間寂靜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小齊後仿佛才看見憐嫔一般:“原來是憐嫔,你剛落了孩子,身體虛弱,連皇上都特意開恩,允你安心休養。怎麼今日憐嫔想起來本宮這裡請安了?”
憐嫔額頭上全是虛汗:“嫔妾不敢,娘娘乃是皇後,便是給嫔妾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娘娘不敬。”
小齊後冷笑一聲,若有所指地說:“不敢?本宮看你膽子大的很。”
小齊後這話分明是衝著楚錦瑤去的,憐嫔不過一個宮女,現在已經嚇得瑟瑟發抖,她不由看想楚錦瑤。
小齊後察覺到憐嫔的視線,還沒等楚錦瑤說什麼,小齊後就已經大怒:“呦,本宮問你話,你看太子妃做什麼?莫非,現在本宮說話,都比不上太子妃了?”
楚錦瑤很是看不上小齊後的無理取鬧,堂堂皇後,現在也做這些沒事找事的潑皮婦人之態。但是小齊後話已說到這個地步,楚錦瑤少不得出來表態:“皇後娘娘這話問的奇怪,宮中眾人都對皇後畢恭畢敬,我對娘娘也向來禮敬有加,不知皇後娘娘從何處得來後宮眾人不恭敬您一說?”
楚錦瑤故意把關鍵詞模糊,最後更是擴大到後宮眾人身上,在座的其他妃子、皇妃也被拖下水,自然不能再看戲了。小齊後見楚錦瑤又含糊其詞,四兩撥千斤,她眼睛眯了眯,眼中的冷光幾乎化為實質。楚錦瑤自入宮一來一直叫她皇後娘娘,小齊後本來還沒發現這一點,直到昨日被皇帝一語點穿,小齊後才驚覺,楚錦瑤這樣做哪裡是恭敬,她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這個皇後!楚錦瑤從不叫小齊後母親,這是因為在楚錦瑤心裡,她真正的婆婆隻有大齊後一人。
小齊後真是氣得冷笑,枉費剛進宮那會,小齊後見楚錦瑤溫順恭謙,還以為她是個安分無爭的,故而她對楚錦瑤下手也處處留情。現在想來,小齊後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笑話,從一開始楚錦瑤就沒把她當回事,楚錦瑤每次喚她“皇後娘娘”時,說不定還在心裡嘲笑她無媒苟合呢。
小齊後氣極,眼睛中簡直能飛出刀子來。她毫不掩飾自己對楚錦瑤的惡意,陰陽怪氣地說:“太子妃真是會說話,怪不得太子、皇上別人勸不聽,唯獨聽太子妃的話。本宮口舌愚笨,比不上太子妃會討巧做人。本宮這個皇後,哪裡敢管教太子妃。”
“皇後娘娘此言差矣,在皇上面前,誰的話能比得上您?您才是真的能言善辯,深得聖心,我不過是實事求是罷了。”
小齊後的臉色立刻一變,楚錦瑤這是在暗諷上次憐嫔的事,小齊後又是買可憐又是刷情分,可算哄著皇帝放過下毒一事。而楚錦瑤最後那句“實事求是”諷刺的意味就更重了,在小齊後看來這無異於直接打她的臉。
小齊後怒不可遏,若是沒有旁人,她必要狠狠教訓楚錦瑤一頓,可是現在淑妃和其他幾個宮妃還在,小齊後並不想把自己的不光彩捅到死對頭手裡,她飛快地掃了淑妃一眼,到底強忍著壓下這件事不提。
淑妃坐在一邊,依然溫和得體地笑著,可是她的眉頭卻微不可見地挑了一下。太子妃這話聽著沒什麼問題,可是卻瞞不過老江湖淑妃的耳朵,淑妃分明感覺到太子妃意指皇後,而小齊後對著這樣的挑釁,竟然忍了?
這就很有貓膩了,淑妃想起這段時間的異常,心裡越發堅定,她一定要查出來前幾天皇帝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小齊後忍下楚錦瑤的暗諷,心裡越發怄得慌。從前小齊後端著皇後的架子,並不肯用那些宅門裡磋磨兒媳的手段,她嫌這些伎倆直白粗俗,隻有凡間那些惡毒但愚蠢的婦人才會做這等勾當。小齊後自視甚高,她設計了一個又一個精巧的圈套,玩弄權柄又不失慈母架勢,這才是聰明人所為。可惜小齊後萬萬沒想到,她設計的圈套一個個被楚錦瑤拆穿,現在還反噬到自己身上,小齊後這下算是明白了,再精密復雜的計謀也有破綻,反而是那些最原始的招數,雖然不入流,但是有用。
小齊後掩了掩口鼻,故意咳嗽了兩聲。她這樣一作態,其他宮妃少不得要問:“皇後娘娘,您怎麼了?”
“唉,這幾日天氣多變,昨夜許是吹了風,有些頭痛。”小齊後笑道,“罷了,沒事,本宮熬一熬就好了。”
“這怎麼能熬呢。”趙蘭輝說,“皇後娘娘乃是千金貴體,您是國母,鳳體不光幹系後宮,更是全天下的牽系。娘娘您有個頭疼腦熱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更別說昨日還受了寒,要不,現在兒媳給您喚太醫過來?”
“肅王妃真是孝順,不虧是魏國公府出來的高門貴女,等下次我見到長公主,一定要好好和長公主說說。”
小齊後說著瞥了楚錦瑤一眼,而楚錦瑤卻淡定地站著,連眼神都沒變過一下。小齊後故意提起趙蘭輝的家世,就是在隱隱扎楚錦瑤的心,然而楚錦瑤卻毫不在意,家世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罷了,過日子的人是自己,又不是背後的家族。
趙蘭輝得了贊,抿嘴一笑,也不著痕跡地瞟了楚錦瑤一眼。
小齊後故意抬舉趙蘭輝,她見楚錦瑤不嫉妒氣憤,倒也不急,而是輕輕用指尖按住額頭,緩慢道:“肅王妃的孝心本宮心領了,隻不過請太醫太折騰,還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