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蘇慧張了張嘴,本想否認,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她長長嘆了口氣:“瑤瑤,我不是怪你,你做的沒錯。蘇盛他不學無術,還整日惹是生非,是該好好敲打他。把他的功名革了也好,讓他清醒清醒,以後老老實實種地,不要再幻想著做大官掙大錢。我們是農戶人家,就該老實本分,不該想這些有的沒的。”
楚錦瑤突然撇過頭,瞪大眼睛不肯讓眼淚流出來,但是聲音了卻染上哭腔:“你明明還是怪我。”
“真的沒有。”蘇慧道,“你做的沒錯,爹娘他們心術不正,也該讓人給他們一個教訓。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們,如今我們兩家身份差距越來越大,已經不適合繼續聯系了。再這樣混亂不清地交往著,我怕我們兩口子胃口越來越大,最後反而壞了我和你原先的情分,還讓你在夫家難做。所以就這樣吧,你去遠走高飛,做你的太子妃,而我和你姐夫自己去找活。我們兩姐妹都好好過日子,雖然不能見面,但是知道彼此都過得好,這不比最後漸生怨懟強?”
楚錦瑤不說話,蘇慧見了,繼續勸道:“瑤瑤,你長大了,要有自己的小家了。以後太子殿下才會是你最親的人,我這個平民姐姐,已經到了退場的時候了。”
楚錦瑤心裡越發悲傷,不是因為蘇慧說的這番話,相反,楚錦瑤知道蘇慧說的沒錯,正是如此她才會更加悲傷。蘇慧是一個很好的姐姐,小時候她們倆相依為命,作為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蘇慧所作所為已經殊為難得。楚錦瑤感激蘇慧,在心底裡把蘇慧當親姐姐對待,她真心想讓蘇慧過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成長實在殘酷,小時候蘇慧笑著讓楚錦瑤快快長大,楚錦瑤也想趕緊長大,和自己最親的人好好生活。然而沒有人告訴她,長大後,等待她的不是團聚,而是分離。
曾經那些最親密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可避免地和她漸行漸遠。楚錦瑤自己不介意被人說道,可是姐夫一定不願意蘇慧時常來找楚錦瑤,而太子,恐怕也是一樣。
楚錦瑤沉默了一會,低聲開口,不知到底說給誰聽:“姐,你以後一定會和姐夫過得很好。”
蘇慧笑了:“你也是,和太子好好過。他是皇子龍孫,和我們不一樣,你對著他不要倔,好好收斂你的脾氣,多順著太子……”
蘇慧猶如一個普通的民間姐姐一般,殷殷囑咐妹妹夫妻相處之道,想讓妹妹過好自己的小家。楚錦瑤聽了卻苦笑,她即將要去的那個地方不是尋常百姓家,她哪裡敢稱呼太子一聲夫婿?太子妃,這個妃字就是最好的證明,她不是太子的妻,她隻是他的正妃。
然而面對著一心替她謀劃未來生活的蘇慧,楚錦瑤到底什麼也沒說。她看著一臉急切和喜悅的蘇慧,微微點頭笑道:“姐姐說的是,我都記下了。”
說到最後,蘇慧也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她笑道:“一家夫妻有一家夫妻的處法,你去了皇宮之後,多和太子親近,有什麼話都和太子說開,隻要夫婿願意站在你這邊,那就什麼都好說。至於妾室那些……”
蘇慧無奈地嘆了口氣,有些痛惜地看著楚錦瑤:“你是正妻,不必和那些鶯鶯燕燕爭寵,最關鍵的還是太子的意思。適當的時候大度些,讓太子知道你的賢惠,趁剛成婚,他願意敬重你的時候,趕緊想辦法懷上孩子。有了自己的血脈,接下的的日子就好熬了。”
外人都在喧囂楚錦瑤的運氣,隻有親近的人,才會替她考慮以後的日子。楚錦瑤聽了之後越發酸楚,她含笑按住蘇慧的手,微微用力:“我知道的。”
“以後就隻有你自己了。日子是自個兒的,你自己保重,好好過日子。”
“嗯。姐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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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這有什麼好哭的,誰長大了不是這樣。你以後要去京城,我應該一輩子都會留在太原,雖然以後見不著面,但是我的妹子可是太子妃呢,我肯定天天都能聽到你的消息。隻要你過得好,我從市井傳言裡聽到,就也安心了。”蘇慧站起身,對楚錦瑤爽朗地笑道,“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楚錦瑤忍著淚,起身送蘇慧出去。楚錦瑤知道這一別可能再見無期,她們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卻因為身份、蘇家、際遇等等原因,不得不分道揚鑣。艱難時相依為命,待兩人生活都有了起色,卻不得不主動避開,割斷聯系。不是不能同富貴,而是因為,這樣對雙方都好。
楚錦瑤送蘇慧到院門口,兩個宮裡嬤嬤就不讓楚錦瑤往外走了。楚錦瑤隻能站住身,望眼欲穿地看著蘇慧漸漸走遠。眼看蘇慧就要拐彎了,楚錦瑤忍不住喊道:“姐姐,保重!”
蘇慧轉過頭,笑著對楚錦瑤揮了揮手,喊了句“你也是”,就轉過牆角走了。
楚錦瑤盡力伸長了脖子,但還是什麼都看不到。楚錦瑤頹然松懈,微不可聞地喃喃:“她走了。”
玲瓏陪著楚錦瑤出來,她看到此處,悄悄扶著楚錦瑤,柔聲道:“姑娘,外面太陽大,該回了。”
楚錦瑤點頭,順從地往回走,可是神色還是怏怏。桔梗有心討楚錦瑤歡心,過了一會跑過來說道:“姑娘,方才大姑奶奶送來消息,說是後日要回侯府。”
楚錦嫻?楚錦瑤的神色振奮起來:“長姐要回來?”
“對。”桔梗笑道,“肯定是因為姑娘封了太子妃,大姑奶奶心裡高興,要回來見見姑娘呢。”
聽到這個好消息,楚錦瑤低落的心情終於好些了。她原來還覺得,蘇家楚家兩個姐姐都對她很好,她會有兩個親姐姐,可是世事證明,唯有楚錦嫻才能和她長久相處下去。出身和階級,真是一個殘酷的東西。
楚錦瑤因著楚錦嫻要回來,心情轉晴,立刻忙活著要給楚錦嫻準備見面禮。兩個嬤嬤看到楚錦瑤在臨窗通坑上做針線,左右打量了半天,發現楚錦瑤的坐姿、禮儀都無可挑剔。她們挑不出刺來,又不可能攔著楚錦瑤不讓她做女紅,於是隻好不情不願的閉了嘴,但一雙眼睛還是黏在楚錦瑤身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楚錦瑤被折磨了這麼久,別的不說,禮儀可謂飛躍性進步。若是從前還有些許瑕疵,站久了也會耐不住性子,但是現在不會了,她舉止沉靜,細節精致,就是成天嚷嚷著所謂皇家雍容氣度的兩個嬤嬤,也越來越難找到理由責罰楚錦瑤。
挨打果然是進步的最佳渠道。
楚錦瑤剛縫了兩針,院門響了,還沒等來人進屋,對方那獨特的聲音就已經傳到楚錦瑤耳中。楚錦瑤隻好嘆了口氣,放下針線。
“五妹妹,你在裡面嗎?”
其實三姑娘這話全是白問,如今楚錦瑤是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按時去給楚老夫人、趙氏請安,剩下的時間全被嬤嬤關在院子裡。闔府都知道五姑娘在自己院子裡學規矩,三姑娘這樣問,其實就是裝個親近罷了。
“我在。”楚錦瑤不急不緩地答道,“三姐怎麼了來了?”
楚錦瑤說話也被嬤嬤刻意糾正過,語氣不能快不能慢,要有宮妃的雍容氣度,說話聲音不能高也不能低,高了在宮裡不恭敬,低了顯得唯唯諾諾,有失身份。楚錦瑤為此沒少受罪,藤條不知受了多少。好在她刻苦,忍性強,越被打越不服輸,自己敢狠下心糾正,現在竟也逐漸進入正軌。
三姑娘和楚錦瑤雖為同房姐妹,但是兩人並不親近。楚錦瑤從前流落在外,去年剛剛被找回來,而三姑娘在長興侯眼皮子底下長大,還有一個獨寵的姨娘,她們無論怎麼看,都不會親近。
但是來著都是客,楚錦瑤客氣地把三姑娘請到座位上,低聲對丫鬟吩咐道:“去取新鮮的糕點來,給三姑娘上茶。”
三姑娘先是掃過楚錦瑤的衣服,然後眼睛滴溜溜瞅著她屋裡的擺設,等丫鬟退下後,三姑娘略有些酸地對楚錦瑤說:“五妹妹當了太子妃就是不一樣,這才幾天,妹妹的通身氣度就不一樣了,就連屋裡的擺設也比我們的貴氣。”
楚錦瑤神色不變,糾正道:“三姐,我這裡一直都是這樣。”
“啊?”
“你隻是之前沒來過,或是來了也沒注意罷了。”
三姑娘尷尬,她從前確實沒把楚錦瑤放在心上,她那時一心想著討好長興侯,在宴會上物色如意郎君,眼睛裡如何能看見楚錦瑤這個剛回來的嫡妹?可是現在,不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麼。
三姑娘臉皮厚,她馬上就把這些無關緊要的小尷尬拋在腦後,繼續死皮賴臉地和楚錦瑤說:“五妹妹,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有福的,當初楚錦妙受寵那會兒,我還給你說話來著。你看你住在東北角,自成院落,簡直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太子主東屬木,北又是位尊者方位,你看,你這不是注定要當太子妃嘛!”
真是能說會扯,楚錦瑤懶得聽三姑娘說瞎話,直接問道:“謝三姐吉言。你今日來,所為何事?”
三姑娘自覺套了近乎,於是嬉笑著說:“五妹妹,你看俗話常說,姐妹同心,外人如何能比得上姐妹親啊!五妹妹你嫁去東宮什麼都好,唯有一點,你孤零零一人,舉目無親的,以後說話都沒個人。你看娥皇女英不還是一段佳話麼……”
楚錦瑤已經聽懂了,身後的幾個大丫鬟更是既氣又惱,幾乎要轟三姑娘出去。而楚錦瑤還算鎮定,她放下手裡的茶盞,看著三姑娘問:“三姐,你這些話,是你自己想說的,還是替什麼人來說的?”
三姑娘神色一滯,嘻嘻笑道:“話自然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還能替人說話嗎?五妹妹真會說笑。”
楚錦瑤輕輕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三姐先走吧,你說的這些,我絕不會同意的。”
三姑娘想到楚錦瑤可能不大高興,但是她沒想到楚錦瑤竟然敢直接拒絕。三姑娘愣了愣,聲音突然尖銳起來:“女言女德你不記得了嗎,善妒可是七出之條……”
“即便是女德,也該由太子殿下來評判。”楚錦瑤也驟然抬高聲音,端起茶杯送客,“三姐走吧,不必說了。你若真的想做陪房,那就讓太子殿下來和我說。隻要殿下有令,我絕不皺一下眉頭,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
“哎,你……”三姑娘臉色難看,但是她臉皮厚,三姑娘想起自己姨娘的話,知道楚錦瑤是準太子妃,得罪誰都不能得罪楚錦瑤,於是眼睛一轉,立刻又成了嘻皮笑臉的模樣,“五妹妹何必這樣,我這個當姐姐的自然是為了你好,這才想出這個損己但是利於你的法子。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唄。”
三姑娘見楚錦瑤還是冷冷的,一時有些下不了臺,她自己站起身,自顧自笑道:“既然妹妹要忙,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對了,後日太子殿下要來,五妹妹早點準備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