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楚老夫人聽了既驚又喜,她不是沒感覺到話中邏輯不通的地方,可是另一個過於美好的猜測很快壓倒了所有理智,讓老夫人再不想思考其他可能。楚老夫人樂的喜笑顏開:“對,太子費這麼大周折給錦瑤送東西,必然是懷了拉攏我們家的意思。他礙於儲君身份,不好和外臣走太近,就隻能迂回地用小姑娘的名義。即便湯公公傷到了錦瑤,但是給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壓驚,何至於用這麼厚的禮?”
“對的。”長興侯也沉浸在美好幻想了無法自拔,“所以這份禮物更不能退回去,太子是什麼人,他送出去的東西,焉有退回來的道理?我們非但不能退,還得好好收著,另備一份禮物送到東宮,若是太子真的有意,那麼就會借此和我們家走動起來。”長興侯說著,激動地拂掌大笑:“這簡直是我們楚家,祖祖輩輩的榮耀啊!”
楚錦瑤就這樣聽著長興侯和老夫人一人一句,越說越像真的。雖然乍一聽,長興侯的話很有道理,可是楚錦瑤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此時男女大防這樣重,若是太子真有心拉攏楚家,理應給二少爺送些不貴重但是有意義的東西,比如文墨之類,給她一個閨閣女子送珠寶布料算是什麼道理?楚錦瑤若不是確信自己真的一丁點都不認識太子,幾乎以為,這位太子殿下有什麼其他心思了。
衣服珠寶,這是瞎送的?
楚錦瑤真是鬱悶又尷尬。然而礙於楚老夫人和長興侯,她不敢提就是了。
長興侯暢想了好一陣,看到楚錦瑤不言不語地站在一邊,越看越覺得舒心。似乎自從將楚錦瑤找回來,楚家就接連不斷有好事發生,現在更是得了太子的垂憐。雖然長興侯自恃身份,不屑這些鬼神迷信之道,但是,好兆頭誰不喜歡?
長興侯看著楚錦瑤,她穿著一身白色提花對襟袄,下著紅色八仙紋百迭裙,雲鬢低低挽起,略低著臉站在一側,燭臺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越發顯得膚質細膩,眉目如畫。長興侯看著,面上微微笑了笑,他的女兒果然生來就是富貴相,這般容色瑰麗,卻端美不妖的長相,可不是天生就適合龍子王孫麼?如果太子真的有意拉攏長興侯府,那懷陵世子妃之位,已然妥妥是楚錦瑤的了。說不定,之後的太子妃之位,他們倆家也能聯手拿下。
長興侯腦中已經轉過很多想法,長興侯府的,懷陵郡王的,甚至是太子的。最後,長興侯笑著點點頭,異常和善地對楚錦瑤說:“既然那是湯公公送你的賠禮,那你安心收下就是。回禮的事情,自有為父操心。”
楚錦瑤遲疑:“可是這個鋪子……”
“一並收下。”長興侯想道,既然太子寧願大費周折,以楚錦瑤的名義送禮,那他們怎麼好破壞殿下的偽裝呢?自然要將計就計,真的把這些東西當小女孩的賠禮處置。
楚錦瑤很想告訴長興侯,她覺得太子送的東西很不妥,但是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放棄了。
這些話,她一個閨閣女子說出來,總覺得有什麼企圖一樣。太子是什麼人物,光風霽月,光明磊落,怎麼會有這種心思?或許,他們宮裡大人物送禮,就流行這樣。
楚錦瑤最後,又將木匣原封不動地抱回來了。她一路上都是悶悶的,等回了屋,眼睛瞅到西廂,心裡越發覺得怪異。
雲錦,錦繡莊子,頭面首飾……她為什麼覺得,湯公公,或者說太子送的這些東西,竟然這樣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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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錦嫻出閣的日子漸漸近了,楚家姐妹們即使平常少不了小打小鬧,但是隨著婚期臨近,她們心裡都生出了不舍。幾個姑娘不約而同停止了拌嘴,都聚到楚錦嫻這裡來。楚錦嫻繡嫁妝,她們就坐在一邊敘話,做針線,共同陪楚錦嫻度過閨閣的最後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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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錦瑤現在大多數時間都消磨在楚錦嫻這裡。楚錦瑤不舍又傷感,長姐要嫁人了,等楚錦嫻一走,侯門裡最後一個真心為她好的人也沒有了。而且做姑娘和做媳婦有太多不同,做姑娘時是嬌客,但是媳婦卻是去婆家伺候、學規矩的,即便楚錦嫻嫁入外祖家,有外祖母、舅舅看著,但是舅母,也就是楚錦嫻的頂頭婆婆,終究是外人啊。楚錦瑤很替楚錦嫻擔心,但是又不想說出來破壞楚錦嫻待嫁的心情,於是隻能越來越久地待在楚錦嫻屋裡,盡量多地陪伴姐姐。
楚錦嫻這幾日忙著繡嫁妝,貴族人家的嫁妝是早就備好的,衣服被褥不勞小姐動手,自有繡娘操持,可是楚錦嫻的嫁衣,論理是要新嫁娘親手繡的,即使繡不完,也要動手刺幾針裝裝樣子。何況,即使嫁衣能讓丫鬟幫忙,可是給公婆、夫婿做的鞋面,難道還能讓丫鬟代手不成?
這幾日,楚錦嫻就在忙這些。楚錦瑤繡花不好,但是針項裁衣卻是好手,她也幫著楚錦嫻準備去婆家的針線活。姐夫的東西她不好動,但是送給晚輩的見面禮、香囊等物,她還是能搭把手的。
天色漸漸晚了,二姑娘等人起身,要結伴回去。她們出門前,問楚錦瑤:“五妹妹,你要一起走嗎?”
“這個帕子很快就要做好了,我趕一趕功夫,趁今天把這件了結了。你們先走吧!”
楚錦妙回頭看了一眼,很淡漠地掀簾子出去了。六姑娘整理好裙裾,笑道:“那我們就先走了。大姐姐,五姐姐,明日回見。”
楚錦嫻站起身,吩咐丫鬟:“好生送幾位姑娘出去。”
楚錦瑤也微微站起身送客,等她們倆送人回來後,楚錦瑤拉住楚錦嫻的手,說:“姐姐,我有東西帶給你。”
楚錦瑤今日特意留下,楚錦嫻早就料到了這一遭。她說:“先進屋說。”
兩人坐下後,楚錦瑤讓玲瓏捧上端盤,楚錦瑤親手接過,遞給楚錦嫻:“姐姐,我沒什麼好給你的,這是我的一些心意。”
端盤上蓋著一方紅綢,兩邊綴著同心結流蘇,典雅又喜慶。楚錦嫻臉上的神色暖了暖,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何至於準備這些,勞心勞力的。”
“送姐姐出嫁,費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楚錦瑤笑著把端盤推向楚錦嫻,“姐姐,你打開看看。”
楚錦嫻從善如流,笑著掀開紅蓋。紅綢下面放著一個雕工精巧的檀木盒子,最下面壓著幾身衣服。楚錦嫻摸了摸衣料,又打開盒子瞅了一眼,臉上不由露出訝意:“錦瑤,你……”
楚錦瑤趕緊壓住楚錦嫻的手,比出一個噓聲的動作。“姐姐,你心裡有數就好,不消說出來。”
楚錦嫻看看盤子裡的東西,眉目間都浮出驚異來:“這是怎麼回事?”她剛才粗粗摸了摸,最下面那幾身衣服,衣料不菲,而盒子裡的東西越發嚇人,竟然有一整套金鑲玉頭面,還有配套的一對玉镯子。楚錦嫻知道這幾日楚錦瑤的待遇好了許多,吃食等已經漲到和她一樣的份例,可是即使如此,楚錦瑤短時間之內,怎麼可能拿出這等價值的東西?楚錦嫻壓低了聲音,問:“你哪裡來的這些東西?”
楚錦瑤也低聲說:“姐姐,你還記得那日街上的湯公公嗎?”
楚錦嫻當然記得,當日長興侯說起湯公公時她也在場,她們總共也隻見了這一位內侍,現在楚錦瑤一說,楚錦嫻很快就知道是誰了。楚錦嫻驚訝:“他怎麼了?”
“那日他不是撞倒了木架,還刮傷了我的手嗎,後來沒過多久,他就假託齊掌櫃的名義,給我送了好些賠禮過來,其中便有一些頭飾寶石、綾羅綢緞。我自己留著這麼多東西又沒法用,就隻好獻醜,給姐姐做了幾身衣裳,姐姐別嫌棄我手藝粗糙就行。”
“啊?”這下饒是楚錦嫻都大為吃驚,“竟然是他給你送的?”
“對。”
楚錦瑤受禮的事全院人皆知,可是其中緣由,卻隻有老夫人、長興侯和楚錦瑤自己明白了。這很可能牽扯到內廷,楚老夫人和長興侯都知道事關重大,沒有和任何人透露,楚錦瑤想偷偷給楚錦嫻填妝,但又沒法解釋財錢來路,就隻能將這件事略微透露一二,讓楚錦嫻心裡有數就是。
楚錦嫻眨了眨眼,還是覺得這件事很迷幻:“可是,他是公公啊!他怎麼會主動折腰向我們賠罪?”
“誰知道呢。”楚錦瑤沒有將楚老夫人和長興侯的猜測告訴楚錦嫻,沒影的事,就不要說出來霍亂人心了。她不甚在意地說:“可能是因為湯公公是東宮的人,他們害怕擔上當街縱馬的惡名,這對太子殿下的儲君名聲很不好,這才私下用錢來堵我們的口。”
楚錦嫻覺得不大對,但是也想不到其他理由,隻能點頭:“倒也有理。外面的事我們不需要操心,既然他們送來了,你安心收下就是,剩下有父親和二弟安排。正好你手頭緊,現在有東西傍身,這是好事。”
好事嗎?楚錦瑤想想那幾大箱東西,勉強地笑了笑。
楚錦嫻不清楚底細,隻以為這是普通分量的賠禮,於是也真心替楚錦瑤高興。楚錦嫻說:“好心終究是有好報的,齊掌櫃送了兩箱布料,現在太子也差人送來賠禮,他們這樣拎得清,倒也不枉你舍命救那個孩子一場。哎,對了,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
“沒事的。”楚錦瑤拉開衣袖,露出手臂給楚錦嫻看,“隻是擦傷,當天看著恐怖,其實結痂就沒事了。”
楚錦嫻仔細看了看,楚錦瑤小臂上隻剩下零零碎碎幾塊血痂,傷口上已經長出白嫩的皮膚,邊緣還有些泛粉。楚錦嫻松了口氣:“好在沒有留疤,我當時看你傷的那樣重,還擔心以後長不好呢。”
“我本來也擔心這個。”楚錦瑤收回胳膊,一邊整理袖子一邊說,“不過我在湯公公的賠禮中發現幾瓶藥膏,我試了試,藥效還蠻好。我覺得他們東宮這些大人物,總不至於反悔,和我要送出來的藥膏吧?所以我就拿來用了。”
楚錦嫻直覺哪裡不對,她追問:“是什麼藥?”
楚錦瑤嘆了口氣,莫名心虛,連回話的語氣都弱了:“玉痕膏。”
“這似乎是御藥吧……”楚錦嫻皺眉想了想,臉色突然變得凝重,“錦瑤,你見過太子沒有?”
“沒有!”楚錦瑤立刻高聲否認,就差舉起手指發誓了,“我回來後隻出過一次門,去哪兒見這種大人物?絕對沒有。”
楚錦嫻也覺得不可能,楚錦瑤之前十三年都在村戶蘇家,正月底回府後,一直待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去哪兒偶遇太子呢?既然楚錦瑤不曾和太子產生交集,那太子送這些東西幹什麼?若說東宮是為了不要落人口柄,這才略備薄禮堵住長興侯府的嘴,可是能將御用藥膏放在禮盒裡,沒有主子的授意,誰敢這樣擅作主張?那問題就更奇怪了,非親非故的,太子操心這些幹什麼?
還給人家姑娘送藥膏,他想幹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