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窩和我的身上本就暖烘烘的,元念卿又環著我的腰,我這一張床上的暖意更盛。
美人身上的香氣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铆著勁兒往我的鼻腔裡鑽。我打了一個又一個哈欠,終於還是靠著床頭睡了過去。
恍惚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我的唇角,我努力地想睜開眼卻還是沒能睜開。
大概是齊瑄哥哥回來了吧?
太暖和果然容易犯困啊。
我隻睡了一會兒便醒了,齊瑄並沒有回來,反而是元念卿趴在床邊睡著了。美人握著我的一隻手,闔著雙目,呼吸綿長。頭發挽著,用的是那一支她常用的玉簪,可能是方才鑽進我的懷裡時蹭亂了頭發,現在松松垮垮地插在頭發裡,好像隨時都要摔到地上碎掉一般。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將那支發簪取了下來。
美人除了我那隻步搖之外好像隻戴過這麼一支發簪,想來喜歡得緊,若是待會兒發散簪溜摔壞了可就壞了。
我將那支玉簪放在枕邊,然後望著美人發呆,腦袋磕到的地方其實也沒有很痛,反而是頭裡面陣陣地疼,太陽穴都跟著發緊。
「阿翹?」
美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坐起身子來看我,長發傾撒而下順滑柔軟,堪堪地遮住了半張臉。元念卿伸手將頭發撩到身後,露出了左邊的臉頰。大概是方才睡覺時姿勢的原因,左臉上壓出了一片紅痕。
我有些想笑,可是太陽穴在這時卻狠狠地抽了一下,這笑戛然而止,我死死地摁住太陽穴,心中的煩躁升了又升。
「頭痛?」元念卿拉開了我摁著太陽穴的手,換了自己的手上去揉了兩下。
隨著元念卿的湊近,那股暗香又縈繞了上來,甜味散盡後竟然有些松柏的冷香,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撫弄著我的額心。
好像沒有那麼疼了?
元念卿替我揉了一會兒,卻又突然收手。我有些疑惑地抬眸看向她,她卻站起身來後退一步。美麗的臉上愁思浮動,眼睛卻直直地盯著我的神情:「阿翹,我忽然想起我出來時忘記關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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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香氣似有似無地飄在我的鼻尖,我往前傾了傾身子,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角,幾乎想都沒想就開了口:「我同你一起去。」
「可是外面在下雨呢,阿翹。」隨著元念卿往後退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我手中的衣料也一點一點地被抽走。
那股馨香緩緩地抽離,我的額角猛地一跳,手緊緊地攥住了那點僅剩的衣角:「卿卿,別走。」
美人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終於停住了後退的步伐,上前一步彎下腰來捧住我的臉,指腹揉過我的唇珠,聲音浸滿了愉悅:「那阿翹要披上外衣。」
外面的雨仍舊下著,我身上披著元念卿從櫃子裡給我翻出來的雲狐皮鬥篷,牽著她的手出了門。
出門時我將放在枕邊的玉簪遞給她,她卻替我收進了妝奁。
元念卿對我說那支玉竹簪是我的東西了。
天色已經泛暗了,我想到姜丹素來就怕元念卿便沒讓她跟著。
姜丹撐著傘站在雨裡,看著站在廊下牽著我的手的元念卿,握著傘的指節都泛白了,堅持了一陣隻說出來一句話:「奴婢去給夫人和元姑娘拿兩把傘來。」
「不必了。將你手裡這柄給我就好。」美人朝著姜丹伸出一隻手,卻轉頭看向我,朱唇含笑,「怎好讓夫人親自撐傘?」
走出院門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姜丹,她仍舊站在雨裡,被我急切地催促了兩聲才走進了檐下。
美人牽著我的手將整個傘都撐在我的頭上,微微地側過臉來,察覺到了我整個人心不在焉的狀態後,捏了捏我的手心:「阿翹在想什麼?」
我有些恍惚,不覺地慢了幾步,這才發現元念卿有大半個身子在傘外面,半身衣裳已經湿透了。我仰頭看她,視線略過她腰間掛著的那隻我贈的香囊:「卿卿,你淋到雨了,會生病的。」
元念卿頓住步子,望了一眼天色,動作利落地傾身過來,勾著我的大腿直接單臂將我抱了起來,我驚呼一聲扶穩住了元念卿的肩頭,那傘穩穩地撐在我的頭頂,連晃動都沒有。
美人就這般抱著我朝著翠竹苑的方向走去,步履平穩、健步如飛,飛濺的泥水落在她的裙擺上,她卻加快了步子,對上我還寫滿震驚的雙眼,在愈發滂沱的大雨中喃喃低語:「阿翹,要來不及了。」
幾乎是進到翠竹苑的一瞬間,身後的院門就被兩個婢女給合上了。元念卿徑自抱著我進了裡屋才將我放下,又轉身合上了房門。
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屋子裡沒有點油燈,我與元念卿四目相對,無數個疑問回旋在我的腦海裡,我整個人又驚又羨,實在有些說不出話來。
說好的瘦弱美人呢?方才那是什麼怪力現場?一個胳膊將我整個人都託起來了,是驚人的爆發力嗎?
我平復了平復心情,望著元念卿半晌才喚了一聲「卿卿」出來。
美人低頭,指尖正點在我的唇珠上,制止了我想要說話的舉動,臉上的笑意聚集到了頂峰,幾乎笑出了聲來。美人面上春意無限,笑意沉醉如醇釀,隱隱地透出些瘋狂的意味來:「聽到了嗎?阿翹。」
聽?聽什麼?
許是黑暗能夠將人的感官無限放大,掀開傾盆暴雨撞擊地面和雨滴砸向屋檐的聲音,隱隱地有兵刃相接的脆響暴露出來。
我凝神湊到門前,好似聽到了有人踏雨而來,猛烈的踩過水坑後水花四濺,那聲音越來越近,卻又突然被另外的腳步打斷然後扯遠。
透過門縫兒,我隻看到了眼前一截兒沾染著鮮血的利刃。
不知什麼東西撞到了門上,發出一聲悶響,嚇得我一連後撤了數步,撞進了元念卿的懷裡。
美人從後面扶住我,雙手從腰間一直遊走到我的耳側,然後捂住了我的耳朵。
因為驚恐,我死死地咬著下唇靠在元念卿的懷裡,後背抵著她的胸膛微微發顫。我的雙腿軟了下來,手裡緊緊地攥著元念卿的衣服,眼前全是揮之不去的沾血的利刃。
元念卿的手離開了我的耳畔,將我整個人護進懷裡,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整個人被籠進那股發甜的氣息裡,耳畔是美人低沉悅耳的嗓音:「阿翹,不要怕。」
我張著嘴,一口氣卡在胸口無論如何都上不來。元念卿將我擁得更緊,我靠在元念卿的懷裡,渾身緊繃,大腦一片空白。
我被捂著眼睛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卻能夠聽到有東西穿破了門,下一瞬我身上披的鬥篷被元念卿扯掉,捂著我眼睛的手松開,美人攜著轉了半圈,手裡的鬥篷毫不猶豫地甩向半空,然後繞到了凌空的一柄劍上向內一拽,一柄長劍落地,發出「哐當」的聲響,正砸在我的腳邊。
我的大腦終於清明了一刻,明白了外面有人將這柄長劍擲了進來,而且準確地朝著我與美人的位置而來。
美人望著地上的長劍冷笑一聲,松開了手裡握著的鬥篷,脫掉了自己的外衫罩在我的身上,對著外面的人下了結論:「黔驢技窮。」
見我盯著地上的鬥篷看,替我攏緊了身上的外衫,抬腳踢開了那隻沾染了長劍上血跡的鬥篷,元念卿伸手揩掉我眼尾的淚花,撫上我的臉頰:「阿翹別看,髒。」
院內忽然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誰撞開了院門,外面的打鬥聲突然激烈了起來,被推向了高潮,好像迎來了什麼新人的加入。
我不知在美人的懷裡僵了多久,外面的打鬥聲漸漸地停了,四下除了大雨的聲音重新歸於一片寧靜之中。
屋門被人一腳踹開,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站到了元念卿的身前。
來人卻丟了手中已經染成血紅的劍,一把將我撈進懷裡,帶著滿身的潮湿和淡淡的血腥味卻仍舊讓人溫暖安心,將我摟緊後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是齊瑄。
抱了好一會兒,他才將我松開。齊瑄抓著我的雙臂左左右右地將我細細地看了一遍,喉頭一動,叫了一聲「翹翹。」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齊瑄這一聲帶著哭腔。
齊瑄除卻身上月白的錦袍已經湿透,整個人再無任何瑕疵,不僅頭上的玉冠都沒有歪一絲一毫,這樣純白的衣服上一絲血跡都沒有沾染。俊逸如神的面龐上殺意漸漸地消散,恢復了平日裡明月千裡皎潔柔和的樣子。
齊瑄看了一眼我身上披著的水紅色外衫,抬眸對上了我的淚眼。我往前上了一步,摟住了齊瑄的腰,整個人終於放松了下來,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想要張嘴說點什麼,卻隻是帶著濃重的哭腔念了幾遍齊瑄的名字。
「翹翹不怕,乖。齊瑄哥哥帶離開這兒好不好?」齊瑄滿臉的心疼,護著我的後腦勺順了順我的後背,將我圈在懷裡哄了半天,我還是哭得停不下來。齊瑄幹脆將我抱了起來,看都沒看元念卿,抬腿邊走。
走到門口時,齊瑄停住了步子,像是終於注意到了元念卿的存在,目光掃向她所在的方向:「殿下,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