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是齊瑄同兆然公主說若是她想要喜歡齊瑄必須得我先同意,而想要我同意那就必須得讓我喜歡她才行。於是這位明明喜歡齊瑄的小公主從來沒有纏著過齊瑄,反而是見到我就要與我待在一處。
兆然往前一步,拉住我的手:「梁雲翹,快點兒呀,你同本公主坐到那邊去。」
我搖搖頭:「公主,今天不行的,我要陪卿卿。」
兆然雖然是拉著我的手,眼神卻不住地往元念卿身上瞟,上上下下地將人打量了一遍,臉上的驚豔之色難以掩飾,隨即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立即換上了一副痛恨的表情,將我的手撒開,直指美人的鼻尖:「你就是那個住進將軍府的狐媚子!」
被兆然公主這樣在眾人面前指著鼻尖罵「狐媚子」,元念卿隻是掀開眼簾瞥了她一眼,絲毫不為所動。兆然顯然是沒有受過這種忽視,櫻唇一抿,臉上的憤怒更上一層樓,伸出手來便要掌摑元念卿。我坐在一旁,來不及想便站了起來,一把握住了兆然的手腕,兆然的力氣大些,我險些沒有握住,踉跄了一下才站穩。
我將兆然的手拉下來,整個人都有些發顫,張了幾次嘴,才發出聲音來:「公主,我們坐到哪裡去?」
「梁雲翹!」兆然面色一變,將我的胳膊甩開,伸手便要將我撥弄到一旁但又瞧著我剛站穩怕傷到我,已然有些發急了,一張小臉漲得都紅了,雙眸瞪得圓圓的,「你護著她做什麼?」
其實我是有些怕兆然公主的,她總是會突然上手揉搓我的臉頰,有的時候還會掀開衣領看我的脖子,動作一點兒也不溫柔,但是既然是我叫美人來的,必然是要承擔責任的。我隻得硬著頭皮開口:「公主,卿卿是齊瑄哥哥的客人,你不能這樣說她。」
齊瑄並沒有將元念卿納為妾室,也沒有同她一起玩過,她隻是住在後院裡而已,公爹在世的時候,府裡是有許多客卿的,他們住在將軍府的另一角,我從未見過他們,姜丹說他們是公爹請回來的客人。我覺得元念卿應該也是齊瑄哥哥的客卿吧,隻不過因為她是女孩子,所以才住在後院裡。
我將一隻手背在背後,衝元念卿悄悄地晃了晃,也不知道她看見沒有。隻是聽到背後沒由來的笑聲,很輕但是很好聽。
不笑不要緊,一笑兆然公主便炸了,非要命人將元念卿綁了扔到河裡去喂魚才行。
眼瞧著要攔不住了,花家的兩個姐姐來了。一雙嬌蕊站在那裡,都是翠綠的衣裳,鬢發若雲,身姿嫋嫋,明明都是又嬌又媚的臉卻偏偏養得氣質沉靜。
花辭鏡率先抬腳,然後兩人雙雙走了過來,同時開口:「公主殿下在做什麼?」
許是花太傅教過公主念書的緣故,兆然公主一直都對花太傅恐懼得緊,連著花家的兩位姐姐都一起害怕。大家都知道兆然公主是有些怯意的,偏偏公主本人從不承認。此時花家的兩位姐姐都在此處,兩雙眼睛笑意盈盈地瞧著她,兆然嘴角一抽,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起來:「本公主在同梁雲翹講話,怎、怎麼了?」
「自然無礙,公主殿下一向待人親厚,我們是知道的。」花辭鏡衝我微微一笑,繼續同兆然說話,一旁的花辭樹接過話頭,順著自己姐姐的話往下說,連語氣都一模一樣:「是呢,家父近來時常提起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如今可是還能背下《習新思賦》來?」
兆然後退一步,臉上的憤怒已然全部化為驚恐:「你們、你們是魔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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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退其實並不要緊,要緊的是我正站在她的身後,她這一退將我撞得人仰馬翻,我眼前一晃直接坐進了元念卿的懷裡。
元念卿半環著我的腰,另一隻手抓著我的胳膊,不等我反應過來就帶著我站了起來。我靠在元念卿的身上,心裡忍不住地感慨,長得真高啊。隻是將我帶了起來,美人便松開了我。美眸一掃,元念卿的目光在花家的兩位姐姐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兆然的臉上,然後嗤笑了一聲。
四周很安靜,因著兆然公主的身份,即便是有許多貴女在場,她們也並不敢說些什麼。於是元念卿這一聲嗤笑就分外刺耳。兆然的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墨水來。
被這樣的人公然嘲諷和輕視,受盡榮寵的小公主已然壓不下心下的怒火了,黑著一張臉不由分說地拽著我的手腕將我從元念卿的身邊扯走拉到自己的身側。兆然公主一向不愛帶侍衛婢女,出宮時所有的僕從都是隔著些距離跟著的,等到兆然吩咐才會近身。顯然,在不遠處候著的宮人已然按捺不住了,我悄悄地瞥了一眼那邊躍躍欲試的宮人,心裡有些慌張,隻能朝著花家的兩位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
花辭鏡與我目光相交,微微頷首,這一對兒姐妹花都平靜得出奇,攜手上前,佔據了我方才的位置,一人伸出一隻手來握住兆然的手,目光懇切:「公主殿下,許久不見了,如今竟然已經生得這般好看了。」
按道理來講,其實兆然應該甩開她們的手,可是兆然架不住。我覺得,任誰也架不住這種待遇。一雙如花似玉的美人雙雙執起你的手,眼波流轉,媚意叢生,溫軟的語調落進你的耳朵裡,將一句好看說得這般懇切。
若是我,我不僅受不了,我還要流鼻血。
趁著兆然被花辭鏡和花辭樹搞得暈頭轉向,我悄悄地後退幾步拉開距離,衝著元念卿眨眨眼示意她隨我走。
明明這一切的騷動都是因她而起,可是她卻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隻是淡然地立在一旁,恍如隔絕了一切,隻是睥睨著這一場鬧劇。
真的好美啊!
分明是我叫她同我走的,可是她卻走在我的前面。我有些跟不上她的步子,快走了兩步,將自己的手塞進她的手裡,抬頭看她:「卿卿,你莫要聽兆然公主胡言亂語,她隻是個小孩子,說的話算不得數。」
元念卿牽著我的指尖,沒有低頭看我,隻是「嗯」了一聲,放緩了腳步,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重新看向我:「兆然公主比你還要大上一些。」
「大怎麼了?齊瑄哥哥說了,有些人隻是虛長些年歲。」
齊瑄哥哥說的話,那就一定是對的。
四
我的話還未說完,元念卿便捂住了我的嘴,下一瞬我整個人騰空而起,被元念卿箍著腰同她一起站進了假山的空隙裡。我與美人本來就是在邕王府的後花園闲逛,現下突然被她抱進這裡,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空隙很窄,勉強能容納下我們兩個,我的後背緊緊地靠在元念卿懷裡,心髒「怦怦」直跳。
隱隱約約地可以聽見兩個女人說話的聲音,隻能大概辨別出是一個少女和一個年長些的婦人。
少女似乎很是焦急的樣子,聲音裡全是煩躁與不耐:「他回來了?現在回來做什麼?殺了他呀,叫父親找到他殺了他!他早該死了,他怎麼不去死!「
年長些的婦人安撫了少女幾句,少女依舊處在一個暴躁的狀態,嘴裡的話越來越難聽:「我不要嫁給一個廢物,那就是個賤婢的孩子!我會被全天下人恥笑的!」
婦人耐著性子哄著少女,再三承諾一定會找到這個人並且殺掉他,少女才安靜了下來。等到外面徹底地沒了動靜,元念卿才松開捂著我的嘴的手,緩緩地將我放了下來。方才我被美人攬著腰肢架在懷裡兩條腿都使不上勁兒,現下將我放下來以後,我的腰肢酸得不行,兩條腿都發軟。元念卿捏著我的手腕,手上的力氣很大,她並沒有看我而是望著某一處發呆,整張絕倫的臉都埋在陰霾之中充斥著暴雨過境以後的頹敗和惡毒。
我的手腕很痛,但是我不敢動,隻能用另一隻手去拽她的裙擺,努力地朝她笑了一下:「卿卿,我們該去吃好吃的了哦。」
元念卿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我的臉上,那種無邊無際的冷意從臉上開始流逝,美人垂下眸子,松開了我的手腕。我將手腕縮進袖口裡,心裡有些發顫,美人看起來情緒並不好,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許我應該找齊瑄才對。
我縮手的動作落進元念卿的眼裡,她逼近我一步,聲音冷冽且聽起來有些陌生:「伸出來。」
出於本能的畏懼,我開始發抖,目光到處亂飄想要找到齊瑄的身影。齊瑄在就好了,美人這樣,有一點可怕。
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恐懼到不敢違抗還是我覺得這終究是美人,大抵是不會傷害我的,所以我將胳膊伸了出去。方才被元念卿握著的地方紅了一片,指印明顯,我不敢亂說話,隻能搖頭,一張嘴眼淚就下來了:「不疼,卿卿。」
元念卿沒有說話,伸出手來遲疑了半晌才落到了我的頭頂,美人的手隻是停留了一瞬便拿走了。她的聲音悶悶的,我幾乎以為她要哭了:「阿翹,不能撒謊。」
我抬頭看她,那樣美的一雙眼,波瀾微起點點漣漪,是有些湿潤。我曉得了,卿卿被嚇到了,方才她們嘴裡都是殺人都是罵人的話,卿卿是齊瑄從那種苦寒的地方帶回來的,她從前一定過得很苦吧?害怕會死,所以聽到跟死亡有關的事都會感到痛苦。
後來過了很久我才知道,那不是痛苦,那隻是滿滿的仇恨。
「卿卿,沒事的,不要害怕,齊瑄哥哥和我都會保護你的。」我的手裡還拽著她的裙擺,這種豔麗的顏色真的很襯她,我想到了自己頭上與她裙擺同色的步搖。
美人頭上隻有一支極為樸素的玉簪,我伸手將頭上的步搖拆了下來,我的頭上除卻這隻步搖還有兩支珍珠發釵,取了這隻步搖後頭發並沒有散落隻是有些松垮。我朝著元念卿招招手示意她蹲下,她並沒有蹲下來,隻是抿著唇彎下腰來。
我伸手將她的玉簪取下來,把我的那支步搖換上,然後將她的發簪還給了她,真是漂亮啊,我的心情好了起來:「卿卿這樣可真好看呀。」
我很少有不高興的時候,但是我隻要看到那些精致玲瓏的小物件就會覺得很開心。
現在,美人應該不會再難過了吧?
我牽著美人往回走,她在我身後跟著我,一言不發,我回頭看她,她便看我。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齊瑄差人來尋我,我將姜丹從丫鬟用飯的院子裡叫出來陪著元念卿才出來,我剛出了女賓席所在的院子便看見了齊瑄。
齊瑄靜靜地站在那裡,立如芝蘭玉樹,還真是秋水為神玉為骨。
瞧見我出來了,便來迎我,牽我的手時瞧見了我的手腕,面色一沉:「翹翹,誰欺負你了?」
齊瑄極少有黑臉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腕子,眼裡的心疼掩都掩不住,頗為自然地朝著身後的下人伸手要了藥膏,牽著我坐到不遠處的一座涼亭坐下,開始給我上藥:「是兆然嗎?」
我搖搖頭,湊得離齊瑄近了些,小聲地將事情同齊瑄講了一遍。
藥膏已經上完了,我吸了吸鼻子往齊瑄的懷裡蹭。齊瑄無奈地將我攬進懷裡,從我的發頂順到我的後背,動作輕柔又緩慢,溫柔的聲音如同從酒窖裡撈出來一般,讓人有些沉醉:「翹翹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呢?我原先元姑娘跟著翹翹會照顧好翹翹的,往後還是我親自來吧。前些日子傷了膝蓋,現下手腕又傷著了,叫我好生心疼。」
我面上飛霞,被齊瑄說得有些害羞,齊瑄哥哥每日事情那樣多,事事都顧著我,我本來便覺得已經很歉疚了。
卿卿她,她大概也是沒有注意到而已,本來大家就沒有義務要一直照看我。
我從齊瑄的懷裡退開然後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心下一片祥和,齊瑄哥哥真好啊。
「早聽聞齊將軍同夫人伉儷情深,今日一見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