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聊聊吧?」
她坦蕩得不像話,沒了謝澤成在身邊,她似乎也懶得裝了,滿臉的理直氣壯。
我們來到醫院的花園裡坐下,我倒要聽聽她還想放什麼屁。
姚欣倒是不藏著掖著,哼笑了兩聲,現出了原形。
她捋著自己的一縷長發,在手指間打轉,斜眼看我:
「叫你一聲嫂子,主要是尊敬你——年紀也不小了。」
這點小把戲,我還沉得住氣。
她看我沒什麼反應,突然收了笑,換了張真誠臉盯著我看。
「嫂子,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能不能別再抓著謝哥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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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說出這話,絕對是極品茶吧。
我恍惚了一陣,仍搞不懂姚欣是什麼路子。
「不好意思,你謝哥愛找誰是他的自由,早不歸我管了。」
我白她一眼,隻想趕快結束早點離開。
「說來挺好笑的,其實初吻那次,是我強迫謝哥的,他喝多了,根本就不記得,我送他回家,他還把我推了出去。」
我臉色變了變,琢磨她話裡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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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喜歡謝哥,第一眼就喜歡,他完全是我的理想型,隻可惜他油鹽不進,我試過那麼多方法,每次約他都得拉上一群人,他肯定看出來了,就是不肯真正接受我。」
我不說話,沉著臉看姚欣。
她確實有點姿色,充滿膠原蛋白的臉,連皺眉也漂亮,隻是心思實在汙濁。
事實上,謝澤成被我拉黑後,曾用大篇幅郵件向我解釋過。
他說自己真的沒有和姚欣發生過出格的事,法式熱吻是個誤會,他喝多了並不知情,更沒有和姚欣單獨約會過,很多時候都是一群人在一起。
郵件最後,他還附上了很多合照,想以此證明自己,隻是那時我被衝昏頭,根本不信他。
如此看來,他們倆倒是口供一致了。
可是為她抓的 23 個生日娃娃、和她聊天時的曖昧不清、過馬路時抓她手臂又護在懷裡的親密,是騙不了人的。
哪怕他們沒有真正出格,可這樣的糾葛就是合理的嗎?
難道謝澤成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嗎?我不信,我相信姚欣也不信。
果不其然,我聽到她說:
「謝哥對我是特別的,我能感受得到。喜歡又沒有錯,如果你們足夠堅固,又怎麼會受我影響呢?」
我竟然覺得有一絲道理,又感到好笑:
「姑娘,那我挺好奇的,如果他一直不回應你,你要怎麼辦呢?」
「生米煮成熟飯不就好了。」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滿懷嫌棄,「我都已經為他調來這種破地方了,我犧牲那麼多,睡他幾次也不過分吧?」
我大開眼界,見識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那一瞬間,我突然通透了。
「我算是聽明白了,看來是你家裡人沒教好你,不如找個機會回爐重造去吧。」
我站起身,拿包就要走。
「哦對了,我應該讓謝澤成看看你那暗戀日記,能把白的說成黑的,真挺精彩的。」
雖然是我不要謝澤成的,可若是想撿別人剩下的東西,連狗都要問問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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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半個多月,我又坐了一次公交車。
姚欣的話讓我有些觸動,但不多。
事情發展到現在,每一步都有跡可循。
姚欣的喜歡,謝澤成的不拒絕,我丟失的安全感,都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沒什麼好後悔的。
短暫的心動也許誰都會有,但不該成為模糊界限的理由,人如果沒有自制力,那和靠本能的動物有什麼區別?
其實對姚欣的威脅我也隻是說說,那些暗戀日記也許確實由謊言編織而成,謝澤成愛看不看。
我現在隻想好好經營自己的新工作室,遠離一切糟心事。
但偏偏,有人不讓我舒坦。
傍晚,周茉帶著一身風塵僕僕趕回來,一臉凝重。
「葉子,有人搞事,給我們的服務全打了惡意差評,現在網店被官方臨時下架了!」
我趕緊動員所有人去申訴,又找來陳卓遠幫忙。
他託人調查後,發現這些水軍背後,是 B 市某家專業水數據的小公司在操作。
而真正的僱主到底是誰,如大海撈針,沒有確切證據。
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能幹出這種事的隻有姚欣。
登陸小某書,才發現她把暗戀日記都刪了,新發的那條動態裡隻有一張圖,寫著大大的「別惹我!」
我氣得不行,到底是誰先惹誰的,誰會叫誰有理嗎?
我在那條動態下面直接質問:「是不是你幹的,不怕違法嗎?」
盡管現行法律對這一塊的規範仍模糊,但不耽誤我拿話炸她。
果不其然,她刪掉了那條動態,私信我:「錢可以解決一切,不是你這種鄉巴佬能懂的。」
她把電話打到工作室裡,口吻既生氣又得意。
「謝哥說絕不放棄你,還說我根本就不配和你相比,可你算個什麼東西?!討厭我可以,侮辱我不行!」
不僅綠茶,還是奇葩。
掛了電話,我突然大笑起來,把周茉嚇了一跳,以為我氣瘋了。
「茉茉,明兒陪我做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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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蕭瑟,我拉著周茉站在謝澤成公司大樓外吹風。
迎頭往上望,寫字樓裡滿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有金融公司,有互聯網企業,也有像我們一樣的小小工作室。
商場如戰場,可沒必要人為制造腥風血雨。
我已經給過他們太多次體面,可一步步退卻換來的是什麼?
是肆無忌憚,是得寸進尺,那就休怪我不仁不義。
墨鏡一戴,誰都別來。
我和周茉一人一邊站好,鮮豔的紅色橫幅啪地一聲展開,在寒風中抖動。
白色大字清晰醒目,引得路人紛紛圍觀。
「貴司實習生姚欣深愛我夫,作為正妻,特來提親納妾!」
大喇叭裡也錄好了這句,立體環繞聲循環播放,這棟寫字樓瞬間成為了焦點。
豁出去一次又如何,做錯事的人不是我。
體面沒有任何用處,事到如今我不怕丟臉。
隻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拍照的,有錄像的,更有好事者上前八卦,園區保安也跑來驅逐我們。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轟轟烈烈搞這麼一場鬧劇,也不枉費人間走一遭。
我直接摘了墨鏡,在人前高聲叫喊:
「貴司實習生姚欣深愛我夫,作為正妻,特來提親納妾!謝謝大家給我們家的喜事捧場!」
圍觀群眾拍手叫絕,勢頭越鬧越大,終於轟動了謝澤成本人。
他匆匆趕來,緊捂著口罩,對我不再溫柔,一開口就是責罵。
「葉菁,你上哪來撒野啊?為什麼要像個潑婦一樣?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嗎?我已經那麼低三下四求你了!」
有人圍上來懟著我們拍,我也渾然不怕。
「我撒野?問問你家姚欣做了什麼好事吧!搞我工作室,惡意差評,害我封店,也不怕吃官司!既然你們不讓我好過,我憑什麼再給你們臉了?!」
真爽快啊,北風刺骨,吹得我心涼透了,堅硬而刀槍不入。
「葉子求你趕緊收了吧,不要搞這麼難看……」
謝澤成話沒說完,姚欣從樓裡跑出來,拽不動橫幅,就作勢要衝上來跟我動手,被周茉一把攔住了。
「你敢動她一下試試!跟你拼命!」
場面一時陷入了混亂,我仿佛真的化身潑婦,全情投入,非要和姚欣來個你死我活。
撕扯之間,陳卓遠帶著人趕來,把兩方人馬拉開。
姚欣被謝澤成捆在懷裡,氣得幾次想跳腳,而周茉的眼神警告比刀子還鋒利。
「姚欣小姐,作為葉菁女士的律師,我有必要告知你,根據《刑法》第二百二十一條,【損害商業信譽、商品聲譽罪】捏造並散布虛偽事實,損害他人的商業信譽、商品聲譽,給他人造成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或者單處罰金。請你們自重。」
陳卓遠用大衣將我裹得嚴嚴實實,帶我和周茉迅速離開了現場。
大喇叭還在無休止地循環播放,看客們意猶未盡,風呼呼吹著,廣場上的鬧劇還不想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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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結局差強人意。
橫幅事件上了 D 市本地熱搜,我和周茉一夜之間火了。
我們的網店剛解封,就湧進來一大批人,其中夾雜著不少看熱鬧的,我並不在意。
我的小某書粉絲暴漲,與此同時,姚欣的「暗戀日記」也火了。
那些不堪的浪漫假象以前竟被有心人截圖過,再次被悉數放到網上傳播。
那些虛偽的美好,那些膩歪的對話,那些在道德邊界反復橫跳的出格,被網友來來回回鞭笞。
可我攔不住大家的「熱情」,他們讓姚欣遭遇了幾輪網暴。
她一開始還為自己開脫、辯解,後來實在站不住腳,大概是被罵得魂飛魄散,嚇得直接注銷了賬號。
人也連夜躲回 B 市了。
而她和謝澤成當然是被公司辭退了,互聯網這行裡八卦傳得飛快, 什麼秘密都藏不住。
謝澤成在老家再也抬不起頭,更沒有其他公司願意用他。
枉費他名校畢業,專業過人,業績優異, 隻可惜一朝染上個姚欣, 落了個身敗名裂。
陳卓遠將律師函寄往 B 市, 給了姚欣最後一份禮物。
有時夜深我也會感慨,為了這樣一份搖搖欲墜的關系,堵上自己的未來,姚欣或是謝澤成,他們有沒有後悔過?
答案是沒有答案,人生不能重來, 人都要為自己犯的錯承擔後果。
而我和周茉的新工作室,正縫縫補補,打算東山再起。
最後一次去見謝澤成媽媽,她當著我的面給了自己兒子一巴掌,喃喃低語,說對不起我。
我心疼她,卻再也不想騙她。
金戒指最終沒能交到她認可的準兒媳手上,新房也完成了過戶,我和謝澤成,從此徹底成為了陌生人。
回首過去三十年,笑淚不過一瞬間。
實習小孩沒再回復,中間隔了得有兩小時。
「(回」後來,聽說謝澤成帶著劉阿姨去了南方,說是療養, 其實逃避。
畢竟誰不知道啊, 他是沒臉再待在這裡了。
將謝澤成從生他養他的故土上趕走, 並非我本意。
將本該圓滿幸福的一段婚姻攪合得面目全非, 我相信也非他本意。
可本意是什麼,初心是什麼, 怕是早被他弄丟了。
如果回到高三畢業,被謝澤成塞了第 99 個娃娃的時候,我希望自己能堅決一點。
不要被他抱住, 不要聽他告白,不要和他開始沒有未來的未來。
後來,工作再忙, 我也還是喜歡坐公交車滿城繞。
某次拿出耳機戴上,重新聽一遍《愛人錯過》, 讓冷風把自己吹醒。
其實我曾經也常聽這首歌, 相比那句「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 我更喜歡這幾句:
「本來今天好好的,
愛人就錯過,
愛人就錯過。」
錯過就是錯過了, 不要再回頭了。
耳機裡歌詞循環著,窗外的風景一如往昔。
「走過,路過,沒遇過,
回頭,轉頭,還是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