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樹後庭花 4042 2024-12-16 15:40:53

未央宮巍峨聳立,氣勢恢宏。殿中住著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皇後崔氏。


她坐在花團錦簇的鳳椅上,容光豔麗,儀態萬方,慈愛地問我:「大婚之後,太子待你可好?」


我回答:「太子待我很好。」


皇後滿意了,嘴角含笑:「既登高位,便須思如何保住恩寵,崔家的女兒都不是廢物,阿姣,你不會讓姑母失望吧?」


我回答:「不會。」


「好孩子,上前讓姑母看看。」


皇後拍著我的手,語重心長道:「太子雖為陛下長子,但並非本宮嫡出,若不是本宮膝下空虛,過繼了他,他也不會輕易成為太子。所以他要是待你不好,你隻管告訴本宮,你是崔家的女兒,絕不可讓人欺負了去。」


我回答:「是。」


皇後伸指掐斷珐琅瓶中的含春盛放的牡丹,鳳眸中閃過一瞬的失神:「阿姣,現在姑母能罩著你,罩著崔家,等以後呢?等以後,姑母要是不在了,你當如何?」


我回答:「到那時,便由阿姣來延續聖上的榮寵。」


皇後嘆了一口氣:「阿姣,你真的長大了。」



盛夏,大暑,一連半月下著暴雨,黃河泛濫,渠毀堤潰。


寧王奉旨前去救災整頓,安撫民情。所幸在朝廷協力下,終於成功平息了黃河水患,龍顏大悅,設宴慶功。


我就是在這場宮宴上終於又看見了寧王。一年未見,他變得更黑,更瘦,也比以前更加沉穩。他救災有功,被冊封親王,成了大臣們稱頌和追捧的賢才,周身的氣派竟已不同往昔。


宮樂聲奏,宮娥們如蝶飛至,翩翩起舞,我坐在他的另一端,幾步之遙。我越過上下翻飛的水袖,旋轉如陀的裙擺偷偷看他,他卻沒有望我一眼,甚至連個眼風都吝嗇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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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樂正酣時,皇帝突然道:「小五還沒成家吧?」


寧王不卑不亢地起身回稟:「父皇,兒臣確未成家。」


皇帝沉吟一聲:「你開宗立府已有兩年,年紀實在不小了,這樣吧,陸相之女陸宛娘素有才名,尚且待字閨閣,今日便給你兩賜婚如何?」


宛娘,陸宛娘……


他終要背棄誓言,迎娶別人了,自此女已嫁男也婚,如隔天壑,再無瓜葛。


我身子一晃,顫抖地盯著寧王,這一刻連我都不知自己在緊張什麼,竟然暗暗希冀他或許會拒絕。


可他隻是微微一頓,便無絲毫猶豫道:「一切但憑父皇做主。」


哀莫大過心死。早料到的事明明白白地發生在眼前仍像把刀子一樣狠狠地剜在我的心口。我垂首抿著嘴角,盡力不讓自己透露出一丁點的異樣。


煊煊的燈火中,椒香嫋嫋燃起,燻得我有些暈頭轉向,眼前茫茫不能視物。不知何時,卻有一顆冰涼的淚珠淌過臉頰,滴答墜於鮮血似的酒中。


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五指的力量仿佛要將我的骨頭碾碎。我愕然抬頭,太子正坐在身側,眸色凜然地望著我。待看清我朦朧的淚眼,他冷冷笑了一聲,在我耳側輕道:「太子妃,你失態了。」


我唯唯諾諾,嚇得不敢接話。嫁入東宮數月,太子一直政務繁忙,進我宮室的次數寥寥無幾,是以我與他並不十分親近。


太子隱秘地幫我拭去眼角的淚珠,他的手指溫柔地觸碰在我的臉上,驚起一層細膩的疙瘩,宛如情人般在我鬢端咬耳私語:「太子妃再不收態,隻怕就要全殿皆知了。到時父皇母後若問起,太子妃該如何應對?」


我吸吸鼻子,勉強自己回話:「多謝太子關心,阿姣省得的。」微弱的淚痕很快幹涸,便不動聲色地抬臉,恢復如常。


太子仍是半笑不笑地看著我,他的眸色太過深沉,我後背一麻,向他微微一笑,便不敢再和他對視。轉移目光後竟瞧見對座的寧王正望向了這邊,隻怕太子與我這番舉動已悉數落入他的眼中。


我與他相視一瞬,突然感到嗓子發痒,這麼久沒見,我多想能和他說說話,隻要他主動問起我的近況,哪怕隻有一句也好。


然而,寧王什麼也沒說,勾起嘴角哂笑,他的笑容太過陌生,竟不似我從小認識的那個寧王了。


月上酉時,筵席散後,太子與我相攜回宮。落了宮輦,他便不再與我喬裝恩愛,單叮囑一句尚有要務處理,便徑往勤政殿去了。我獨回毓清殿,自下鑰安置不提。


過了幾日,太子跟前伺候的大太監德公公突然來了毓清殿,樂呵呵跟我說道:「太子妃,出了件喜事。」


我問他什麼喜事?他回稟:「太子幸了一名姓衛的宮女,要封她做承徽。」


我淡淡哦了一聲:「她出身何如?」


德公公道:「她爹是東宮的馬奴,她平日也隻是個伺候掌燈的小宮女,出身倒不值一提。」


我聞言皺起眉頭:「那怎可一越就封為正六品承徽,不合規矩吧?」


德公公諾諾稱是:「老奴也隻是奉太子的口諭前來傳話,後妃之事得先來過問娘娘的意思。」


我放下心來,太子雖與我不親近,到底還是尊重我的,便想了想道:「不若先封為九品奉儀,賜居鍾秀閣,那地兒雖小,但與太子殿離得近。」


見我爽快應承下來,德公公倒收起笑臉,顯得有些踟蹰。我笑道:「我知駁了太子你不好交代,但東宮有東宮的規矩,公公還是按我說的勸勸太子,若是太子執意抬舉她,我們也無奈何不是。」


晚間,德公公又來稟:「娘娘,太子已納了娘娘的勸戒,封衛氏為奉儀。太子還說,今兒雖是初一,但衛氏初封,他就不過來了。」


我無可無不可地應允:「理當如此。」便撤下候駕多時的酒宴,先去睡了。


宮規制定,每月初一十五,無論皇帝還是太子,都必須來正妻宮殿夜宿。太子向來勤勉,嚴苛律己,平時不大瞧得見,但逢到十五果然還是來了。


我照常伺候他更衣用膳,未有不妥。然而我清楚我很怕他,他在我心裡一直是曾經那個威嚴寡言的姐夫,從未變過。


我也詔見了衛奉儀,突然明白太子為什麼這麼喜歡她了。她含羞帶怯時的溫婉情態和阿妁太像了。美人在骨不在皮,我雖然臉與阿妁有幾分相似,卻及不上她一蹙一顰的風韻。


阿妁為妃三年,太子隻有她一個女人。現在阿妁死了,成為東宮的禁忌,在太子面前,我連提她的名字都不敢。


吃過幾盞酒,太子便一揮袖子罷手,看向我道:「我聽素素說你見了她。」


衛素便是衛奉儀的名字。


我一笑:「正是,宮裡隻我和衛妹妹兩人,阿姣自然想與她多加親近。」


太子聞言,突然沉下臉冷哼一句,陰陽怪氣道:「看來東宮實在冷清,本太子得多冊封幾個,免得你太過寂寞。」


我一愣,還在尋思是哪裡說錯話了,惹他如此不悅,一股大力已將我拖入他的懷裡,鋪天蓋地的吻隨之落下。  



這一次,太子不如以往那般溫柔相待。我渾身像散了架似的癱軟在床笫之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大叫:「娘娘,不好了,皇上病倒了。」


我驚醒,滿頭滿臉密密麻麻的冷汗,掀開被子坐起來。婢女霧珠正焦急萬分地站在賬外道:「娘娘,宮裡傳來消息,皇上昨夜一病不起,太子現已入宮去了。」


我慌張問她:「一個月前陛下還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病倒了?」


霧珠邊服侍我更衣邊道:「太醫說,皇上為了前些日子的黃河水患日夜操勞過度,本有固症也未得到及時調理,是以變本加厲。」


我趕到乾坤宮的時候,皇子大臣們跪滿一地,為首的便是太子和諸位王爺。我越過眾人,走到太子身側跪下,太子見到我,厲聲呵斥:「你來幹什麼,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回去!」


我還沒來得及辯駁,殿內忽然傳出細如貓叫的抽泣聲,一股不祥的預感仿佛一條冷冰的水蛇爬上了我的後背。果然不多時,有太監出門悲訴長吟:「皇帝駕崩。」


一時朝野駭然,哀慟遍地。


皇後隨之跨出殿外,除了臉色稍顯蒼白,她依舊是那麼雍容華貴,優雅從容。她眼神犀利地掃視一遍眾人,壓下他們作勢的哭泣,大聲問道:「太子何在?」


太子忙出列應答:「兒臣在。」


皇後道:「皇帝駕崩,太子繼位,國體為重,切不可誤。」


太子屈膝跪下:「兒臣遵旨。」


新帝登基,我也ţŭ⁸成為皇後,從東宮搬至未央宮。皇帝的國喪足足持續了三個月,期間需要內外操勞,事務繁多,可隻要一有闲暇,我就會去太後居住的慈安宮陪伴她。


我發現姑母一下子蒼老了好多,便知姑母和先皇一定如當初的太子夫婦那樣是彼此愛慕的。姑母沒有為皇室添下一子半女,多少史官諫臣揪著這點不放,可她的皇後之位從未因此動搖過。


黃河水患動搖了國本,帝位更迭又加劇了混亂,正值大周元氣大傷之際,北方的突厥部落開始入侵邊疆,趁火打劫。


新皇帝剛剛接手完政務,一口氣還沒喘穩,遭此變故,偏偏朝中並無十分得用的人才,不由有些措手不及。


護國將軍上官戰主動請纓,點兵點將帶領八萬大軍開往邊疆降服外敵,半年之後大獲全勝。龍心大悅,嘉封上官戰為一等伯公,良田豪宅,賞賜無數。與此同時,上官戰的女兒上官飛瓊被納入後宮,封為貴妃。


朝局穩固,天下太平,群臣諫言皇帝擴充後宮,開枝散葉。於是繼上官飛瓊之後,又陸續冊封了幾個嫔妃、昭儀,卻都不及貴妃的聖寵。


得知衛嫔懷上身孕的時候,我正在慈安宮陪姑母誦佛念經。姑母原是不信佛的,但自先皇意外駕崩後,日日都會念上半個時辰禱告亡靈。


衛嫔便是當初的衛奉儀,原以她卑賤的出身得不到如此高的位分,豈料她做過馬奴的哥哥衛英竟是個英雄,託著裙帶關系上了戰場屢立奇功,被皇帝拜為骠騎大將軍。


衛氏一門自此飛黃騰達,雞犬升天。


我和衛嫔都是東宮的老人,皇帝除了按祖制每月來我宮中兩次之外,其餘時間都是宿在其他嫔妃那裡。他雖得了幾個新歡,但也不是薄情寡義之人,衛嫔便是最好的證明。


因此,衛嫔懷上了身孕我一點都不奇怪。畢竟,論起誰與阿妁相像,顯然衛嫔最合皇帝的心意。


姑母卻皺起眉頭道:「阿姣,皇帝待你不好嗎?已經成親兩年多了,你的肚子怎麼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忙賠起笑臉寬慰她:「姑母,皇上待我一直很好,可這事急也沒有用。」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時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退居太後的姑母若還要像以前那樣稍有不滿就詰問她過繼的兒子,恐怕已不能夠。


更何況不說姑母自己,阿妁當初和他那麼恩愛,不也三年無所出嗎?崔家的女兒或許都不易受孕吧。


姑母點點頭,不再多說,後宮的事情她就算想要插手也有心無力,卻又反復叮囑我道:「阿姣,你現在是皇後,以前姑母是崔家的倚仗,現在換成了你。你的身後是我們整個崔家,你不能倒,明白嗎?」


我鄭重其事道:「姑母,我明白的,阿姣一直都明白的。」


我擺駕回未央宮的時候問霧珠:「明兒又是十五了吧?」


霧珠回道:「不錯,明兒是十五。」


我抿了抿唇角,笑得勉強:「剛路過御花園,看見有處桂花開得好,你去摘些回來布置寢宮。咱們前兒做的胭脂可好了,若是好了,你取些出來,我先試試。」


霧珠笑嘻嘻道:「娘娘現在怎麼喜歡桂花了?還費心做起了胭脂膏,娘娘以前可不愛搗鼓這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兒。」


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不是我,是阿妁喜歡桂花,制胭脂的本事也是以前從阿妁那裡學來的,阿妁隻愛用自己做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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