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這麼社恐嗎?
「江先生?」我一向對金主比較寬容,調整表情接通。
「我媽來過了。」他說。
我滿頭問號,他媽來過和我有什麼關系?
「她誤以為你是我女朋友。」江越煥解釋。
我震驚:「她見過我?」
江越煥:「嗯,今早。」
早上?
我想起了那個珠光寶氣的貴婦,恍然大悟。
原來那就是江越煥的媽媽呀。
江越煥:「她老逼我結婚,我嫌煩就說你是我女友。」
我:「啊?」
他:「你能不能假裝成我女朋友?」
我暈了。
這能裝嗎?
我走到臥室門前敲了敲門:「江先生,咱們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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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們不是在聊嗎?」
我囧然片刻:「能當面聊嗎?」
他:「不當面也能聊啊。」
我難以理解他的行為,隔著門板問他:「咱們非得這樣說話嗎?」
他沉默片刻,小聲說:「對不起,我、我害怕……」
不知為何,我竟然從他的話語裡聽出可憐兮兮的感覺,揉了揉眉心,聲音軟下來:「別怕,我不會吃人的。」
他哽咽:「嚶。」
我:「……」
他:「我社恐。」
我妥協:「好吧,咱們就這樣聊吧。」
經過一番交談,我才知道江越煥被催婚的事。他社恐,不想相親,父母一怒之下將他掃地出門,自己做試管生崽,結果試管沒成功,他媽便找上門來騷擾他,不想在院子裡遇到我,誤以為我是他女友。
整個過程非常合理。
聯系最近的遭遇,我終於確認,江越煥並非壞人,他隻是極度社恐,不願意與人交往,才會死活不出臥室。
好吧,不是殺人犯就好。
「再給你 300 一天,你假扮我女朋友,住隔壁房間,我可以給你做飯……」他小聲地提建議,「行嗎?」
我愣了愣,說:「呃,我考慮一下。」
雖然我對江越煥已經放心,但假扮女朋友,又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也太奇怪了。
江越煥沒說話,門縫後的眼睛黯然下去。
那個瞬間我竟然會產生「我拒絕他,真該死啊」的念頭。
4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沒和江越煥說過一次話。
在一套房子裡居然不說話也不見面。
我徹底相信他是個社恐。
我們有事都在微信上交流。
他的話很簡潔。
能不多說一個字就不多說一個字。
如果不是知道他社恐,我會覺得他高冷無禮。
他沒再問我能不能假裝他女友,我也鴕鳥地不提。
我們倆當個純潔的金主和遛狗人,挺好的。
某日回到出租屋,室友拿著一瓶洗發露衝過來問我:「你是不是用我的洗發水了?」
我黑人問號臉:「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用你的洗發水?」
合租室友冷笑:「我前陣子才買的,今天就剩下大半瓶,這屋子裡隻有我們兩個,不是你用的是誰?」
當初我和同事合租,後來同事辭職離開,轉租給一個精神小妹,噩夢開始了。
那女孩事事都要斤斤計較,老覺得我偷她東西,大大小小矛盾不斷。
偏偏房東已經收了半年房租,現在退不劃算,又沒找到合適的轉租人,隻能忍著。
「你神經病啊!我自己那麼大一瓶洗發水為什麼要用你的?」我氣得從衛生間裡拎出自己的洗發水,「你看清楚,這麼大一瓶,還剩這麼多,我偷你的幹嘛?」
她說:「我記得你買了很久吧?為什麼還剩這麼多?肯定是你偷偷用我的洗發水!」
我震驚無比,和她大吵一架。
她哭著給男友打電話,說我欺負她。
電話裡,她男友兇神惡煞地威脅我,說他就在附近,馬上要上門揍我。
「別以為就你有男朋友!」
我又氣又害怕,慌得滿頭大汗,沒想那麼多,迅速撥通江越煥的電話號碼。
他就在隔壁小區,馬上就能趕過來。
大不了我免費假扮他女友,大家共同合作唄。
嘟嘟嘟——
電話接通。
「江、江越煥。」我忽然有點慫了,但此時慫好像太丟臉,於是硬著頭皮說,「你快來幫我。」
江越煥:「啊?」
我咬牙:「你不是我男友嗎?我答應了。我被欺負了,你快來。」
那邊沉默好久,就在我以為他不來的時候,他說了一聲:「好。」
好?
極度社恐為了我願意出門了?
十分鍾後,室友的花臂男友出現在房子裡。
我慌了,又給江越煥打電話:「你來沒來啊?室友的男友已經到屋裡了,要打我!」
「早就來了。」他悶悶地說,「但我不是業主,也不是租戶,保安不開門。」
我被雷得不輕:「那你說明情況讓他開門啊!這破小區的物業不嚴,稍微給個理由都可以進來的!」
「我不想說話。」
「……」
我迅速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江越煥站在小區大門口,保安問他幹嘛的,他站著不說話,然後保安就不理他,他呆呆地站在旁邊……
我的心情非常復雜。
這樣的男人,誰當他女朋友誰倒霉。
我收起手機,迅速堆起笑臉:「大哥,有話好好說,請坐請坐。」
我態度好得不得了,以為可以蒙混過關。
哪知道兩人見我服軟,以為拿捏了我,更加盛氣凌人。
我忍到後面怒了。
「賤女人,敢欺負我家美美。」
花臂大哥揚起缽大的拳頭朝我靠近。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他媽的誰啊?」花臂大哥不耐煩道。
門外的人不回答,繼續咚咚敲門。
花臂大哥憤怒地開門。
然後啊的一聲慘叫,捂著眼睛後退。
眾人皆驚。
借著不甚明亮的燈光,我看到外面站著一道高高的黑影,身體颀長,穿著黑色衛衣,帽子扣在腦袋上,看不清臉。
「我草泥馬,搞偷襲啊!」
花臂大哥放開手,憤怒地衝向門外的男人。
男人伸出一隻手,那隻手寬大有力,十分蒼白。
一把抓住花臂大哥,在他震驚的神色中將他拉出去。
樓道的黑暗裡傳來慘叫聲,不一會兒消失了。
精神小妹目瞪口呆。
我立馬擺出傲然模樣:「看到了吧,我男友!敢欺負我,這就是下場!」
精神小妹畏懼地看我一眼,趕緊追出去。
我也跟在後面,看到花臂大哥坐在樓道裡抹眼淚,黑衣男人已經消失不見。
精神小妹扶著花臂大哥上醫院。
我樂得半死,趕緊給江越煥打電話:「剛才是你嗎?」
他:「嗯。」
啊?真是江越煥?
他不是個社恐死宅嗎?
怎麼身材看起來很好,而且很有力氣?
我這麼想,也這麼問了。
江越煥說:「我有健身。」
我:「沒看到健身器材啊?」
他:「在我屋裡。」
我:「……哦。」
然後無話可說。
我又問:「你不是被保安攔在外面嗎?怎麼進來的?」
他說:「翻牆。」
翻牆?!
我:「……哦。那你怎麼一來就打人?」
他小聲說:「我不想和他說話。」
我再次囧然。
不想說話,於是翻牆進小區。
不想說話,於是幹脆不逼逼直接動手。
到底是社恐還是社牛啊?
這種男人,誰做他女朋友誰幸福!
我想了想,說:「江越煥,我要做你女朋友。」
他說:「好。」
第二天我迅速退掉房子住進江越煥的房子。
江越煥的房子隻有兩間臥室,我住的房間很小,之前用來堆雜物。
我搬過去時,發現裡面的雜物已經被清空了,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還擺上了各種家具。
準備睡沙發的我著實感到意外。
而且,房間的門還特意安裝了一道密碼鎖。
看到密碼鎖時我愣了一下,爾後心裡湧起感動。
江越煥雖然怪裡怪氣,但很貼心,知道女孩子怕什麼。
放好行李,我走到臥室門前敲了敲。
門打開一條縫,江越煥躲在裡面說:「什麼事?」
我衝他微笑:「謝謝。」
江越煥說:「不客氣。」
5
我開始和江越煥同居。
我假裝他女朋友打發他媽。
同居了一段時間後,我都見過他媽兩回了,依舊沒見過他本人,不清楚他長什麼樣子。
每天早上起床,餐廳裡已經備好豐盛的早餐,燕麥片、面包、牛奶、咖啡,弄得幹淨又漂亮。
吃完早餐我下樓遛狗,遛完回家收拾好去上班。
晚上回來,房間已經收拾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餐桌上擺著美味的晚餐。
我不挑食,他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幾大菜系都會,每天換著花樣做,還做得很好!
當他的女朋友,真幸福啊。
吃完飯,我走到臥室前敲了敲門。
「江越煥,謝謝你啊。」
「不客氣。」
「你連粵菜都會做嗎?」
「待在家裡沒事幹研究的。」
我豎了個大拇指,賢夫良父啊。
江越煥幾乎不出門。
他用得最多的是外賣軟件,每天會在網上默默下單各種食材,讓外賣員送上門。
他不去接,讓人放在門外就離開。
等外賣員走了,他才出門將東西拿進屋一樣樣核對。
在家裡沒事做,他便打掃房屋,陪狗狗玩,再自己動手做飯。
我在冰箱裡見過他切的菜,土豆細如發絲,肉條大小均勻,沒有十年刀工切不出來。
他還有一點強迫症。
東西必須擺在某個位置,冰箱、客廳裡的東西整整齊齊。
要按大小、顏色分類擺放,否則他會抓狂。
不過他是個社恐,抓狂也隻是給我發微信:【東西用完請恢復原位。】
【圖片圖片。】
我納悶兒:【這不是恢復原位了嗎?】
江越煥:【顏色大小都沒邏輯。】
我滿腦子問號。
邏輯?
第一次聽說家裡擺個東西還要講邏輯。
我反問他,他就生氣不理我了,晚上給我煮了一碗很辣的牛肉面,辣得我打開冰箱狂喝礦泉水。
我敏銳地覺察到他生氣了,趕緊走到他房門前道歉:「對不起啊,以後我會講邏輯的。」
他隔著門說:「嗯。」
我拿著本本向他虛心求教,他終於肯理我了,隔著門板教我。
「……客廳的設計屬於現代簡約風格,茶幾對準電視幕布,從視野方面講,花瓶需要放在右邊。其他小東西放在前頭,依次按從大到小、從深到淺排列……
「冰箱裡第一格放蔬菜,第二格放肉菜,第三格放剩菜,剩菜必須蒙上保鮮膜,第一格放蛋類,第二格抽屜放球形蔬菜,比如土豆西紅柿,礦泉水放右邊櫃門,因為很常用,牛奶放左邊櫃門……」
我刷刷刷地記下,一邊記一邊說:「明白了,明白了。」
他還講述了廚房和衛生間的用法。
我說:「好的,我都有記下。」
他沉默片刻,小聲問:「你會不會覺得很煩?」
我搖頭:「不會,反正又不是我打掃、清潔、做飯。」
他被逗笑了,說:「對,我來做。」
每個人的習慣不同,隻要不是太離譜,我一貫尊重他人的習慣。
我嚴格按本本執行,和江越煥相安無事。
他似乎也覺得我很好相處,有時會主動在微信上和我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我問:【你不是社恐嗎?居然會主動找我說話。】
他說:【你不一樣。】
我追問哪裡不一樣,他又開始社恐不回答。
偶爾我會想起那日他敲門進我租的房子,伸手將花臂大哥拉出去狠揍一頓的情形。
他身材高大,肩膀寬厚,完全不像我印象裡不出門的死宅模樣。
也不知道,他天天待在臥室,在哪裡鍛煉?
我越來越好奇,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我早起遛狗時碰到一些養狗的鄰居,一來二去熟悉了,聊到房子,她說:「你們住的那戶型,是三房啊,你們三室改成兩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