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兵卒忙跑了過去,不多時轉回來道:“似乎暈了女子。”
一聽是女子,陸修平就來勁兒,打著馬往前去,圍著的人一見兵馬司的人來了,忙讓了開,又七嘴八舌道‘看著可憐’、‘好多血’、‘好像是出了事’、‘不是尋常人家女子’。
陸修平下馬去看,果然如此。
此女雖衣著普通,但皮膚白皙細膩,就是那種一看就知花了不少銀子才能養出來的細膩。衣裙上沾了不少灰和血,鬢亂釵橫,額上似乎受了傷,那處的發絲湿乎乎地黏在她的額頭上。
生得一張芙蓉面,偏偏如此形容狼藉,就像一株精心被人養護的海棠,突然遭了風雨,格外讓人扼腕心疼。
本來陸修平以為此女暈倒了,誰知他方湊近,對方幽幽地睜開一雙水眸,他心裡突突了幾下,不禁關切問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梅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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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大抵是受驚過度,又或是神魂失據,根本無法完全表述自己的意思。
但通過她隻字片語,陸修平很快尋到了事發地點,並將整件事大致還了原。
應該是一主一僕坐馬車外出,卻突遭匪徒,丫鬟為了保護主人和匪徒玉石俱焚,做主人的此女跑出來求救。
事發地點與女子出現的地點隔了很遠距離,也不知她是怎麼跑過來的。
可是車夫呢?
車夫跑了?
兵馬司本就管巡捕盜賊及火禁之事,雖刑名查案不是他們本職,但在交給順天府之前,最起碼要對案子有個大致脈絡。
而陸修平查得這麼細,其實也是有點私心的,因為他的這點私心,他還把女子帶回了兵馬司衙門,又尋了大夫來給她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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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下來的發展,就有些超出他的預計了。
先是下面人發現毀壞的馬車是趙國公府,再是他想去向美人獻殷勤時,發現此女的衣衫雖普通,但裙子卻是缂絲的。
要知道缂絲有一寸缂絲一寸金的說法,工藝極其復雜,常用於織造帝後妃嫔冠服及摹缂書畫。市面上的缂絲大多都是貢品,極少一部分流散於民間,也是非極貴極富人家不可得。
即使得了,也是拿來做了袍子、外衫,旁人一眼可見的位置,萬萬沒有拿來做一條裙子的理。
所以此女到底是什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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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平在兵馬司衙門一通搗鼓,作為指揮使的李信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剛踏進門,就見陸修平正循循善誘問那女子的話。
勳貴子弟多貪花好色,李信也是聽說此女貌美,才會過來看看,誰知剛進來就聽此女道:“不、不,不去,我要陛下、陛下……”
他渾身一震,走了過去,和陸修平一樣面色僵硬震驚地看著蜷縮在小榻上的女子。
陸修平一把拉過他,將他拉到外面,也顧不得小心思了,將之前查到的大致說了一遍。
“我見馬車是趙國公府的,便詢問她身份,想送她回去,誰知她反應如此之大,還說要陛、陛下……”
陛下是常人能叫的?還是這種場合!
此女明顯受驚嚇過度,也就是說她喊出陛下是無意識的,可恰恰是無意識才讓兩人如此表情。
這就好比有人受驚過度叫著‘娘’一樣,得極為信任極為親密,才會如此。
此女出自趙國公府,偏偏與陛下親密,還穿著一條看似普普通通,實則價值千金的缂絲裙子。
身份似乎呼之欲出。
現如今京裡誰不知陛下有個新寵,是趙家的兒媳婦。
可由於陛下積威,當年叛王謀逆,事後不光文武百官被他殺膽寒了,勳貴皇親們也沒少殺,以至於明明此事驚世駭俗,卻沒幾個勇人敢明面上議論,但並不代表大家不知道這事,實則私下早就傳遍了。
李信沒有說話,轉身進了屋裡。
那女子還是蜷縮著,抱著自己膝蓋,縮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陸修平以為他還想問話,也好確認身份,正想與他說此女不進人言,他方才問了許久,她都對他置之不理,隻提到趙國公府要送她回去時,她才有所反應。
下一刻,見李信說道一句‘失禮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掉了女子頭上僅剩的玉簪。
這玉簪看似平平無奇,但玉質極好,雪白粉潤,得細看才能看出是珍品。
李信將玉簪拿到手中看了一眼,心下已經有了主張。
“怎麼了?”
李信將玉簪遞給陸修平,他開始還沒明白,旋即在簪上摸到一個印記,正是內造的印記。
這又是一個佐證,此女的身份幾乎可以確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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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怎麼辦?”
陸修平也不傻,這位奉天夫人坐著趙國公府的馬車出了事,出事後除了那個死了的丫鬟和匪徒,竟一無車夫二無護衛。
也可能是有,跑了?
由於兵馬司特殊屬性,再加上陸修平的身份,也知道不少高門大戶裡的陰私。他想了好幾個可能,都是膽戰心驚,而眼下情況就是此女該怎麼辦?
他倒是尋了大夫,可此女根本不讓人看她傷口,她又不願回趙國公府,且當下局面陸修平也不敢把人往回送,再羊入虎口鬧出人命,他們都逃不了罪責。
“指揮使,你說該怎麼辦?”
李信見他明知故問,瞥了他一眼,走了。
“我往宮裡傳個信。”
陸修平露出笑容,他就等著這句話。
再轉頭看看屋裡,想到此女身份,他頗有一種扼腕之感,卻隻能長籲短嘆,一個字也不敢往外頭說。
……
既然有人將事情攬下,接下來陸修平就輕松多了。
想著若等會宮裡來接人,就讓那位夫人這麼著也不行,他還專門讓隨從回府叫了兩個平時侍候他的丫鬟,大夫也沒讓走,想等著丫鬟過來,也許她就沒那麼緊張害怕了,指不定還能看看有沒有其他傷。
陸修平想,宮裡的事最是麻煩,等人來估計也過了午時,誰曾想不過半個時辰,一行十幾騎以風馳電掣之速,來到兵馬司衙門。
他還沒看清來人是誰,為首身形高大的男子已進了屋,再看李信陪在一側,這時又從後面跑來一抱著拂塵的人。
竟是福內侍!
那、那剛才進去那人是——
陸修平下巴都快驚掉了。
再看屋裡,男子背對著外面,半蹲下身,看其姿勢應該是抱住了那位夫人。
屋裡傳來女子傷心欲絕地哭聲,似乎壓抑許久、不敢向外人顯露的恐懼與驚慌都在此時宣泄了出來。
“陛下,梅芳、梅芳死了……”
.
乾武帝心裡鈍生生的疼。
他還沒弄明白這種感受,已經有人比他速度更快,衝上去抱住了她。
“陛下,梅芳、梅芳死了……”
她小臉髒兮兮的,額上的傷口懸懸掛著條白布,布上隱有血跡顯出。
一見到血,紀昜的眸子當即紅了。
感受到一股暴動,乾武帝也不敢再走神了,忙道:「她現在當務之急要看大夫。她此時受不得驚嚇,你別嚇到她。」
「死!都死!」
「就算要死,也要先弄清楚該讓誰死!你先安靜,我讓人叫大夫。」
乾武帝臨走之時根本沒帶大夫,隻能先用陸修平找來的。
老大夫見如此陣勢,早就嚇得手腳發抖,全憑著一股救死扶傷的仁心在支撐。
他也不想害怕,一大把年紀被嚇得腿發抖像什麼。可旁邊抱著此女的男子,他替女子清洗傷口,女子顫抖一下,他瞪自己一眼。
清理傷口哪有不疼的!
好不容易弄罷,人家還看不上自己調配的傷藥,讓人拿來了個小瓶,說用人家的藥。
用就用吧,反正老大夫現在是一句話不想說。
臨下去之前,他還是多了句嘴,說最好看看衣裳裡有沒有傷,雖是沒有流血,但若有鈍傷或是骨傷,還是越早發現越好。
於是所有人都被揮退了下去,屋中隻留下兩人。
第129章
何止有傷,傷還不不少。
本來雪白粉嫩的肌膚,如今上頭青一塊紫一塊,胳膊上、腰背上、腿上甚至足上,有的還是紅痕,有的卻已淤青發紫。
尤其她背上,有一塊成人男子巴掌大小的青紫,隱隱破了皮滲出血。
乾武帝心裡突突地冒著火氣,腦中的人也沒消停,叫囂著死死死死死死死!
這也就罷,‘他’激動了還跟自己搶身體,以至於乾武帝左支右绌,頗有些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把‘他’摁下,他用手指一處一處地摸著她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