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回去向鄭老漢一說,他又驚又喜又不敢相信。
“您莫不是哄小人吧?使不得使不得!”
走一趟的事兒,哪裡又值這許多銀兩?
馬冰就道:“您老這話岔了,其不知那許多古玩在咱們看來不過是破銅爛鐵舊紙張,可在喜歡的人眼裡,便是價值千金了。您覺得隻是走一趟,卻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呢。”
她這麼一說,鄭老漢果然覺得有些道理。
不過還是覺得十兩太多了些,一張老臉臊得通紅,雙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了。
有了這些銀兩,今年冬天他就能修修茅屋,購置一套新的棉衣,弄一床厚厚的,又大又軟的棉被……
小黃少爺,真是我的貴人呀,他默默地想。
稍後,果然有兩個衙役換了便服,護送鄭老漢回去了。
三人才走沒多久,謝鈺就帶著一身寒氣卷回來。
馬冰把事情快速說了遍,又拿小黃的密信給他看。
謝鈺揪著眉頭看了一回,沉默片刻,轉身對隨從道:“喚高老六來。”
馬冰噗嗤一聲。
小黃也算厲害了,一封信難倒一群人。
謝鈺放下信,去小火爐邊烤了烤手,待寒氣褪去,這才來拉馬冰的手,“辛苦你了。”
見他兩隻手都有些凍紅了,烤過之後,紅得更厲害,馬冰就有點心疼,“怎麼不戴個手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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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鈺微微垂著眼,看她一點點幫自己搓手指,眼中慢慢沁了笑意。
“沒想到冷得這樣快。”
進了九月,真是一天一個樣,再過幾日就該霜降了。
馬冰白了他一眼,“沒想到?你沒想到的事兒還多著呢。”
說完,甩手進去。
大白天的,謝鈺不好跟進屋,就立在窗外看她蹲在地上翻箱倒櫃,“找什麼?”
馬冰頭也不抬,從箱子底層翻出一個小瓷瓶,隔著窗口丟出來,“凍瘡膏子,用熊油熬的,擦了不生凍瘡。”
好多人都以為凍瘡是凍出來的,其實不然。
如深秋、初冬和剛開春那陣子,水汽大、天氣涼,人們又不大上心,反而更容易出凍瘡。
謝鈺抬手接了,又故作為難道:“凍得手不靈光,一個人擦不來,沒得浪費了好藥。”
馬冰一臉難以置信。
這人!
當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知道自己很好看,故意用那種無辜又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你時……
最後,馬冰還是出去給他塗藥膏去了。
一邊塗一邊嘟囔,“……有什麼用呢?嬌裡嬌氣的,自己連個藥膏子也不會抹……”
謝鈺眼中帶笑,看她嘴上厲害,手上卻極仔細,果然刀子嘴豆腐心。
她低著頭,露出後面一截細而纖長的頸子,像優美而野性的鶴。
頭發還是隨意梳著,邊緣不安分地蹿出來細碎的亂發,被午後的陽光一照,好似縷縷金線,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起伏。
兩人挨得很近,有幾根碎發不斷蹭過謝鈺的面頰、鼻尖,帶著淡淡藥香,蹭得他的心尖兒都痒痒的。
他忍不住靠得更近了些,與藥香一通沁過來的,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女兒香。
謝鈺的身體忽然緊繃起來。
心跳得好快,有點燥熱。
不好不好,這實屬太過孟浪了些。
理智告訴他該後退一點,或者幹脆硬氣一點,抱一抱心愛的姑娘。
可不等小侯爺做出決定,馬冰就嗖地抬起頭,“好了哎呀!”
她的頭頂磕在謝鈺的下巴上,“咚”一聲,兩人都疼得夠嗆。
謝鈺顧不上自己,“是不是撞疼了?”
馬冰捂著天靈蓋,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忍不住用力拍了他一把,“好端端的,你悄默聲湊這麼近做什麼!”
能不疼嗎?
再用力些,她都快成高快腿了!
我……
小侯爺瞬間語塞,又有點心虛且理虧,一張俊臉上迅速爬滿可疑的紅暈。
馬冰慢慢睜大眼睛,耳根子也紅了,結結巴巴道:“你,你是不是在想不好的事情!”
小侯爺:“……”
他很想說沒有。
但又不太敢確定自己剛才的想法到底算不算好,飛快地瞟她一眼,老老實實小聲道:“對不起。”
馬冰:“……”
她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漲紅著一張臉,撲過去就打。
謝鈺老老實實挨著,怕她摔了,又怕手上還沒幹的凍瘡膏子弄髒了她,隻好奮力長著兩隻手,虛虛護在她身後。
稍後高老六被領進來時,就見小侯爺和馬姑娘都氣喘籲籲,臉蛋紅撲撲的,頭發也有點亂。
灰色生意起家的六爺無法克制地聯想了一點不太適合大白天宣之於口的事情,順便感慨一番,年輕真好啊。
再這麼下去,是不是要不了幾年,他就有小主子可以侍奉了?
“小侯爺,馬姑娘。”
他迅速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想法,過去規規矩矩請安。
說起來,這藥園他還是頭回來。
聽說之前一直都是小侯爺和馬姑娘信得過的人才能來……
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已經觸碰到那個核心的圈子,算半個自己人了?
高老六瞬間高興起來。
看過小黃的信後,高老六一時沒言語。
謝鈺和馬冰對視一眼。
該不會他也認不出來吧?
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高老六才斟酌著說:“小黃的意思應該是發現有輛可疑的車子經常往城外運送許多東西,但偏偏附近沒有那麼多人。”
謝鈺和馬冰都懵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抓過那張圖紙,腦袋挨著腦袋看起來。
還別說,經高老六這麼一講,確實有那麼個味兒了。
那小車塞得滿滿當當,可旁邊隻有兩個柴火棍兒人……
保險起見,謝鈺還是向高老六確認,“確定嗎?”
高老六沉默片刻,誠實道:“老實講,小人也不敢完全確定。”
謝鈺:“……”
馬冰:“……”
高老六看了他們一眼,小聲說:“但以前小黃曾跟小人去碼頭看裝卸糧食的,回來時就畫過類似的小車。”
而且坐人的車和裝貨的車,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來。
謝鈺揉了揉太陽穴,又強打精神看圖紙,“城外東南方有什麼可疑的地方麼?”
這幾天他都熬在禁軍大牢裡,已經兩天沒合眼了,有些頭疼。
馬冰忽然問:“不起眼?有多不起眼?”
如果真的是運送的貨物和人員數量不符,或許反而是那些乍一看住不了多少人的小地方更可疑。
高老六仔細想了一回,“照這圖紙,那邊小黃已經看得差不多,再往外,就是汴河了,河岸上還有兩處小莊子。”
謝鈺揉太陽穴的手一頓,“汴河……”
是啊,那汴河直通上善水門和通津門兩座水門,往來東南的貨物皆從那裡出入,因往來貨船甚多,岸邊也順勢聚集了不少田莊、村落。
船隻進城前都要接受盤查,貨物又多,少不得排隊,幾乎日日都有大船靠岸休整採買,因此也有許多農戶近前買賣。
照這麼看,若那附近的人們有什麼需求,當地基本都可以滿足,何苦巴巴兒從開封城內運?
除非……
除非當地所產並不能滿足所需。
那麼,開封城內的貨物比城外的優越在哪裡?
面對這個問題,幾乎所有人都會給出同一個答案:
精致。
第137章 繼續
年輕鮮活的美麗女體,精致考究的高檔器用,這兩者看似毫不相幹,可放在一起,卻毫無違和之處。
而且,總能讓人在瞬間聯想到某些聲色犬馬、花天酒地……
喜愛享樂是人的天性,便是寧德長公主府中也養了一班小戲子,另有一眾舞女舞男,每年都排演新鮮曲目,並在京中十分出名。
每至逢年過節,多有權貴以能借到寧德長公主府中的戲班子、舞者而自得。
但謝鈺想不明白的是,肅親王到底想做什麼。
若隻圖享受,完全可以將人放在王府裡,何必巴巴兒送往城外?
不惜打通外城司的關節連夜往外送人,必然是見不得光的勾當。
可肅親王圖什麼呢?
涉及皇室,謝鈺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造反。
但如今國泰民安,當今陛下膝下有數位健康的成年皇子,突然改換門庭,恐怕先帝留下的那些老臣頭一個不同意;
通敵?
肅親王已是鐵帽子王,富貴至極,封無可封,通敵能有什麼好處?不至於。
那就是拉攏朝臣和世家大族。
但還是上面的問題,圖什麼?
如果他既不想謀逆,也不通敵,又多年不擔任職務,拉攏了做什麼?
不對。
有用的。
肅親王顯然也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可能起復,但他還有兒子,還有孫子,照這些年他和當今的關系來看,鬼曉得自己哪天兩眼一閉兩腿一蹬,這鐵帽子會不會就變成紙帽子。
若從為子孫後代鋪路的方面考量,肅親王拉攏人確實有必要。
謝鈺單手撐著額頭,食指輕輕點了點太陽穴,覺得自己有必要再進宮一趟。
若推測成真,那肅親王一事就真的牽扯太深,已經不適合他繼續參與了。
因為如果肅親王真的在為子孫鋪路,那麼就不能僅僅著眼當下,而要往後看,看後面的十年,甚至二十年。
再說得直白一點,他想押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