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說罷,這才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他忍不住回頭,看到顧朝朝已經躺下後,又趕緊將視線落到地上,“娘娘,鞭壺或許會引起輕微腹痛,若是不舒服了,喝些熱水可以緩解。”
顧朝朝揉肚子的手一停:“知道了。”
等沈暮深走後,她便叫人送了壺熱水來,連喝兩杯後,不舒服頓時減輕許多,再看鏡子裡的自己,此刻臉色蒼白嘴唇無色,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不愧是男主啊,各科知識都這麼豐富。
顧朝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伸個懶腰回床上睡了。
卯時,伺候的宮人又來叫她起床了。
顧朝朝躺在床上輕哼一聲:“本宮今日身子不適,你替本宮去向皇後娘娘告個罪,就說本宮今日不能去了。”
“可、可是,嫔妃每日向皇後請安是先皇定下的規矩……”宮人話沒說完,就看到了她慘白慘白的臉色,頓時驚訝地閉了嘴。
顧朝朝幽幽看向她:“本宮知道先皇定的規矩,無事不得更改,可本宮如今身子不適,若是貿然前往過了病氣給皇後娘娘,誰擔得起這份責任,你嗎?”
宮人急忙跪下:“奴婢不敢。”
“不敢還不快去告罪?”顧朝朝說著,便捂嘴咳嗽起來。
宮人連連答應,起身便往外跑去。顧朝朝目送她離開,頓時舒暢地伸了伸懶腰,翻個身繼續睡。
這一覺一口氣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宮人再次來到床邊喚她,她才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怎麼了?”
“娘娘,皇後娘娘派了太醫來為您診治。”宮人小心翼翼道。
這個皇後好沒出息,竟然跟她猜得一模一樣。顧朝朝嘴角抽了抽,抬頭看向門外時,不僅看到了太醫,還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的沈暮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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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深時不時往遠處看,似乎在等什麼人,不多久,李公公便來了,他頓時垂下眼眸靜站,旁人看來同之前沒什麼區別,顧朝朝卻一眼就看出他放松了許多。
這倆人密謀什麼呢?
顧朝朝心生疑惑時,沈暮深若有所覺地抬頭,和她對視後頓了頓,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這是……在安慰她?顧朝朝起初還不確定,對視片刻後就沒有疑問了。
一想到自己現在四十幾歲,卻還要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孩用眼神安撫,顧朝朝就忍不住想笑,隻是唇角還沒翹起來,沈暮深就衝著她皺眉頭了。
……嗯,不能笑,哪有生病還笑出聲的。顧朝朝咳了一聲,一秒變虛弱:“那就請太醫進來吧。”
“是。”宮人應了一聲,便將外面等候許久的太醫請進來了。
太醫進門時,沈暮深也跟了進來,隻走到香爐附近時便停下了。
顧朝朝看了他一眼,這才同太醫說話。
簡單問診之後,太醫拿出錦帕為顧朝朝號脈。
雖然沈暮深說過脈象不會被看出來,但顧朝朝還是有點緊張,等太醫號脈的功夫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許久,太醫皺著眉頭起身。
“如何?”顧朝朝立刻問。
太醫恭敬地低著頭:“娘娘脈象虛弱像是邪風入體,但並無大礙,隻需吃些丸藥,閉門不出休養些時日就好。”
“閉門不出?”顧朝朝驚呼一聲,隨即意識到自己太過做作,又趕緊收了戲癮,“那怎麼能行,本宮還想每日向皇後娘娘請安呢。”
門口的沈暮深聞言默默低頭,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冬日寒涼,早晚尤是,為了娘娘的身子考慮,這些時日還是莫要出門了。”太醫繼續客套勸說。
顧朝朝一臉憂愁,嘆了聲氣後惋惜道:“那也隻能這樣了,皇後娘娘宅心仁厚,想來也不會同我計較這幾日的功夫,有勞太醫了。”
“娘娘客氣了。”太醫收拾好藥箱,轉身便往外走,隻是經過香爐時突然停下,一臉疑惑地朝香爐看去。
顧朝朝心跳一停:“怎麼了?”
“娘娘這兒的引蝶香,似乎比一般香料要淡。”太醫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沈暮深一頓,手心頓時出汗。
顧朝朝默默咽了下口水:“本宮不喜濃香,這味道正好。”
“可微臣記得這味香料不該如此清淡才是,”太醫話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娘娘,微臣可否借香爐一看?”
“……你看香爐做什麼?”顧朝朝故作不解。
太醫試探地看著她:“微臣懷疑娘娘身子不適,是因為被人下了劇毒。”
沈暮深下意識看向顧朝朝,心底愈發緊張。
那玩意兒若是劇毒,她昨天晚上就死了。顧朝朝明知道這太醫在胡說八道,可對上他的視線時,還是要表現得一臉驚恐:“當真?”
沒辦法啊,太醫既然提出要看香爐了,擺明就是猜到了鞭壺的事,如果她一味攔著或者面露驚慌,他必然會猜出她在裝病。皇後派來的,自然是她的心腹,恐怕這人前腳知道,皇後後腳便會聽到風聲。
顧朝朝面上滴水不漏,內心慌得一批,畢竟誰也不知道皇後那個小心眼的,知道她裝病後會怎麼整她。
正不知要如何讓太醫打消念頭時,顧朝朝一抬頭,突然對上了沈暮深的視線,她如滾水沸騰般的心境瞬間平和,靜了靜後緩緩開口:“香爐還燃著,為免傷了太醫的手,先讓奴才將火滅了吧。”
說罷,她看向沈暮深。
沈暮深低低應了一聲,便側過身去滅香。
不同於太醫站在視覺死角,顧朝朝在床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在滅香的同時,飛速往香爐裡放了什麼,然後直接用手指伸進去攪了攪。
那可是剛滅了火的香料,即便已經沒有火星,溫度恐怕也不會低,顧朝朝頓時皺起眉頭。
“太醫請。”沈暮深拿著香爐上前。
太醫看到他的臉後頓了頓:“你是沈家那個小兒子?”
沈暮深沒想到他會認出自己,抿了抿唇答應:“是。”
“怎麼,太醫與沈家有舊交?”顧朝朝似笑非笑。
太醫本就是隨口一問,問完才意識到自己多嘴,此刻聽到顧朝朝的問題連忙表清白:“微臣與沈家一向沒有往來,方才隻是無意之言,還望娘娘恕罪。”
沈暮深垂著眼眸,聽到沈家被太醫當成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的存在,兩隻手漸漸攥拳。
顧朝朝假裝沒看到沈暮深的反應:“本宮也隻是隨口一問,太醫還是盡快查看香料吧。”
太醫連連答應,接過香爐看了一眼,卻看到香料裡的鞭壺並未缺少,他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東西俱全,味道怎會如此之淡?”
“約莫是內務府見我無寵,便給了些不那麼好的吧。”顧朝朝淡淡開口。
一聽她這麼說了,太醫忙行禮:“娘娘莫要多想,即便是同一盒香料,味道也有淺有重,興許隻是……”
說完,他便看到香料裡有一些碎料,明顯是較次的香料。太醫瞬間明白香料的味道為何淡了,竟然真如顧朝朝所言,給了她劣等的香。
事實是這麼個事實,可說卻是不能說的,太醫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道:“興許隻是湊巧舀了些沒那麼香的粉。”
“嗯,你說得有道理,”顧朝朝說完,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所以香料沒事?”
太醫連忙回答:“香爐一切正常,是微臣多心了,還望娘娘恕罪。”
顧朝朝笑笑:“太醫也是心系本宮安危,何罪之有?”
太醫感激一笑,兩人客套好一會兒,太醫才急匆匆離開。
他從辰時宮出來後,沒有先回太醫院,而是先去了一趟皇後所在的鳳禧宮,將顧朝朝的病情稟報給皇後。
“竟然真的病了。”皇後挑眉。
太醫低著頭:“辰妃娘娘的病情不輕,病氣極易過人,所以微臣請她閉門休養,免得傳染給旁人。”
“那便讓她在辰時宮待著吧,沒好全之前不得外出。”皇後淡淡道。
太醫應了一聲便要離開,隻是突然想起沈暮深在辰時宮的事,於是將這事兒也稟告了。
皇後聞言嗤了一聲:“她將沈家小兒子弄進辰時宮的事,皇宮上下誰不知曉?平日看著與世無爭,可心思比誰都陰毒,如今終於忍不住,將昔日仇家的兒子叫到身邊折磨了?隻可憐沈家那小子,怕是沒幾日活頭了。”
太醫聞言沉默一瞬,想起方才見到的沈暮深唇紅齒白、利落幹淨,似乎不像是被折磨的樣子,不過再一想沈暮深剛淨身不到一個月,隻怕是傷口還沒長全就開始幹活兒了,想來人後也確實受了不少折磨。
另一邊,辰時宮。
太醫離開後,顧朝朝先是遣退了其餘宮人,再讓沈暮深將門關上,等到屋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才猛地松一口氣。
沈暮深也松快許多,默默將手心裡的汗都擦在衣服上。
“你方才跟李公公鬼鬼祟祟的,便是在商議拿新香料?”顧朝朝懶懶地看向桌邊小孩。
沈暮深揚了揚唇:“方才聽說太醫來了,我突然想起昨日的香料挑完鞭壺後沒有更換,今日再用必然會使味道淡上許多,我怕太醫會發現,便請李公公去倉庫的香料裡再找些鞭壺出來,想著萬一被太醫發現,就想法子加進去。”
“但加了足量的鞭壺,味道便不該這麼淡。”顧朝朝勾唇。
沈暮深謙遜回答:“所以除了鞭壺,也加了些劣質香料。”
“果然聰明。”顧朝朝毫不遮掩對他的欣賞。
隻是受了些皮肉傷、還沒有經歷閹刑和欺辱的沈暮深,心性與入宮前沒有太大區別,聽到顧朝朝的誇獎臉熱了一瞬:“不聰明,若足夠聰明,就該事前做好萬全準備,而非事後補救。”
“你年紀輕輕,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屬不易,不要強求,”顧朝朝說完,闲闲地看著他,“這些都不要緊,你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趕緊回去塗藥。”
“塗藥?”沈暮深不解。
“手指,都燙泡了吧?”顧朝朝無奈,“放香爐的桌上明明有小勺,用那個攪一攪就是,何必要用手指。”
“……為免太醫發現,隻能盡快攪拌。”沈暮深沒想到她還惦記著自己的手指,心情有些微妙。
顧朝朝笑了笑:“趕緊下去吧,記得塗藥。”
“是。”沈暮深應了一聲,便急匆匆離開了。
他回到房間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沒用完的藥膏,仔細塗在指尖明晃晃的水泡上。
這一日後,沈暮深便換上了次等太監的灰藍色衣裳,開始跟著李公公學規矩,面對顧朝朝時也不再自稱‘我’,而是‘奴才’。顧朝朝聽到後心情有些復雜,想跟他說不必這樣,但想到宮裡規矩這麼多,挑刺的人也多,他早點適應太監的身份也好。
‘閉門養病’的這段日子,顧朝朝借口生病心煩,將屋裡服侍的那些宮人都撵到了院外服侍,平日隻留下沈暮深陪著解悶,其餘事都交給李公公打理。
她做這些,是為了避免各宮安插在她這裡的眼線看出她在裝病,可落到外人眼裡,就是她故意折磨沈暮深了。於是宮裡流言漸起,都說辰妃娘娘看似宅心仁厚與世無爭,可內裡卻是個難纏的,竟然因為舊年恩怨,連一個十幾歲的孩童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