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睜開眼,她有片刻晃神,許久才明白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背上蓋著柔軟的東西,其重量和暖和的溫度都讓人生出安全感。
目光所及之處,鍾立言正坐在電腦前審讀著什麼。
他身體陷進靠椅中,左臂撐在桌上,左手虛握著隨意搭在鼻子邊,擋住了大半張臉。
隻有那兩道始終微微顰著的濃長劍眉,和那雙鸷鳥般銳利的狹長眼睛露在外面,更顯得不好招惹。
鞠禮伏案偷偷看了他許久,看他時而目光如炬,將眉毛擰在一塊兒;
時而疲憊的閉上雙眼,用手指捏眉心;
時而垂眸陷入沉思,半晌一動不動,如一尊線條鋒利的雕塑。
她又閉上眼,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個俠士形象,手握長劍,一身正氣,銳不可當。
然後,在這俠士的臉上,慢慢雕刻鍾老板的五官。
這俠士不苟言笑,脾氣強橫,威風凜凜,砍瓜切菜間滌蕩世間一切邪惡。
她將臉在臂彎裡蹭了蹭,嘴角微微翹起,又深吸一口氣,將笑容撫平。
悄悄坐直,她深吸一口氣,擴了下胸,轉手撈過蓋在身上的睡袍。
鍾立言抬眸看她一眼,又繼續把正審批的內容批復完畢,這才長舒一口氣,看了下時間。
已經凌晨3點了,本想開口讓她回去睡,不想她率先開了口:
“老板,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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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立言斜睨著她,盯的鞠禮都準備放棄提問了,他才道:“好。”
她第一次聽到他說‘好’,不是‘嗯’,也不是點頭。
正正經經的和氣回應,聲音真好聽。
她沉吟了幾秒鍾,才謹慎開口:“老板,你既然不想睡大胖鵝影視jim總送給你的妹子,為什麼還要讓她進屋啊?”
鞠禮其實並不確定鍾老板是不是不想睡那妹子,但她選用了這樣的句式,裝作自己已經知道他就是不想睡那妹子的樣子,其實是想詐一下鍾老板。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拉近兩個人的談話語境,讓他覺得她懂他,了解他,聰明的猜中了他的行為。
當然,這些話術奏效的前提,得是她猜對了。
萬一鍾老板就是那方面速度快,事實是已經在2分鍾內睡完了那妹子,那……
至少老板還可以順著她的話,裝作沒睡那妹子——畢竟她問的是‘你既然不想睡那妹子’。
在開口提問之前,她也是想了一萬種可能性的。
最糟糕的結果,無非是她猜錯了,他自己順著她的話隨便編個理由糊弄過去,最多覺得她過界多事而已。
秘書畢竟是非常貼近總裁工作和生活的人,知道他一些秘密也沒什麼。
反正他們兩個還在互相取信的過程中,他也可以趁機敲打她幾句。
也正是因為反復思考過這個問題問出來,應該不至於有太壞的結果,她才敢問。
鍾立言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小秘書會問出這個問題。
有些過界,又有點尷尬的一個問題。
隻是……她問的不是jim將妹子送給他,他潛沒潛。也不是質疑他居然是個會潛規則的壞老板。
而是,為什麼不想潛,卻還裝作接納。
他唇角扯了扯,突然覺得興致勃勃。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潛那個女的?我記得……那小明星長的還挺好看的,身材也不錯。”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沒有睡她的?
鞠禮聽到他的話,就忍不住笑了笑。
他沒有怪她過界,也沒有嫌她這個問題交淺言深。
而且……他會這樣問,已然說明了問題——她猜對了!
他的確就是不想潛那妹子的。
“我蒙的。”她狡黠一笑,眼睛彎彎成月牙。
鍾立言張了張嘴又合上,隨即忍不住也跟著挑了下嘴角。
這是兩個聰明人,心照不宣的笑容。
鞠禮從沒見他如此輕快真誠的笑容,哪怕隻是這樣清淺的一挑唇,也如此風華絕代。
這樣一比,他之前與客戶們寒暄時的笑容,簡直差太多。
她愣了下,忙微笑著低頭,有些不敢看他的臉。
之前提醒自己的事還是得遵守!
怎麼說的來著?
不能看他的臉!不能靠近他!不能有肢體接觸!
要避他如洪水猛獸,紅顏禍水!
“我們公司跟平臺會有各方各面的合作,他既然送女人給你,其實就是不確信雙方之間的商業關系是否穩固。你睡了他給你的妹子,也就是給了他一個信號,你願意接受他送過來的禮物,將自己的一個小把柄交給他。無傷大雅,卻互相取信。這是許多商業伙伴之間的潛規則。”鍾立言聲音醇厚,侃侃敘述,難得的耐心,像教孩子一樣,將這些話說給鞠禮。
“……”鞠禮抬起頭,方才還在為吃他美色而羞愧,這會兒已經完全被他的話吸引了。
“可是,這對那個妹子豈不是很不公平?”她皺起眉,商人們互相取信,居然要犧牲年輕的女孩子,這也太不道德了吧。
“對於那個妹子來說,她能進我的房間,就代表了我的認可。回到公司後,她會比其他人得到更多資源。因為她老板會覺得,她已經成為一個與我溝通的切入口。下一次jim再因為工作來見我,絕對還會帶那個妹子來。甚至有些他不好開口的條件,會要那妹子來跟我說。”鍾立言眼神淡淡的看著她,從容道:
“其他妹子想要這樣的好處,爭都爭不到。她不僅不會覺得是犧牲,反而覺得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這不是因為我實質沒有睡她,即便我睡了她,她也不會因此覺得有什麼問題。這個圈子你接觸的還淺,對於許多年輕人來說,身體是他們工作中需要付出的一部分。我並不認同,也不提倡,但……就像叢林規則是弱肉強食,這裡的規則,也就是這樣。”
“……”鞠禮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突然覺得自己要學習的還很多。
這些大佬們玩兒的實在太復雜了,她本來以為老板隻是不願意駁人面子,卻不想這其中還有如此多的道道。
以前總聽娛樂圈兒裡水深,現在總算明白過來,她以自己生活環境所積累的行事準則和感受,去判斷這個圈子裡的人,真是完全外行。
“還有什麼問題?”他問。
她其實還想問他為什麼不幹脆睡了那個妹子,中國人不是有句諺語“來都來了”。
可轉念就覺得,這個問題過於私密了,她還是忍住了。
於是搖搖頭,“沒有了。”
“以後從貓眼兒偷看這種事,少做。門外的人是可以根據貓眼兒射出的光,識破你在偷看的。”鍾立言聲音涼涼的。
鞠禮臉一紅,被戳破自己見不得光的行為,整個人都不好了。
關鍵是她還是自己送上門給人家識破的。
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她忙轉移話題:
“老板,剛才那34封郵件我都看完了,我跟您匯報一下吧。”
“都整理好了?”他一挑眉,她睡之前就看完了的話,那看的還真的挺快的。
鞠禮點了點頭,她撈過他電腦,點開桌面上她剛才臨時存儲的txt,又連上房間裡的打印機……
鍾立言就看著她忙前忙後,自己馬尾松了都不知道。
接下來,鞠禮開始一邊點開郵件,一邊向鍾老板匯報該郵件主要匯報內容,以及附件內容。
每一封郵件的解讀,都有其個人分析在敘述中。
鍾立言就閉著眼睛,靠著椅背聽著她匯報。
比較容易處理的,他口述她打字回復。
難處理的則標記,以待他稍後處理。
時間一分一秒度過,鍾立言漸漸在疲憊的工作中,感受到一絲愜意。
這些年他用過許多秘書,自然有專業能力遠超鞠禮的,可單看學習能力、潛力和聰明程度,他卻覺得沒有人能及得上她。
之前在燕京時,他有一個跟了他4年的秘書,這次總公司搬到江海市,那秘書因為家在燕京,而留在了燕京分公司。
那算是與他契合度很高的秘書了,可事實上,他仍然嫌棄她工作過於中規中矩,缺少獨立思考和決策的能力。
雖然能在很多地方上打雜,也算服務的很舒服了,卻絕稱不上助手。
他雖然更討厭冒進和自作主張,但過於小心翼翼,也會導致許多工作無法勝任。
可鞠禮則不同,雖然她到現在為止,隻能算的上跟班,尚算不得秘書,但卻已經開始非常積極勇敢的主動去幫他分擔工作——且取得了遠超他想象的成果。
這實在是很難能可貴,一個剛畢業的臨時工,連他的行程都還沒摸透,更沒開始幫助他做工作和時間管理,居然已經能超預期的主動且獨立的解決問題,這難道不值得別人驚訝和贊嘆?
他可從來不曾對她有過任何期望,她卻已經完成了一份漂亮的公關稿;
解決了一個最難解決的問題客戶;
又在《暖夏甜茶》劇組女主角自殺未遂後,立即抓住問題關鍵點在於‘新女演員能否完美補位’,然後認真篩選出一個她認為合適的人,送到他面前。
每一個問題的解決上,都體現了她的邏輯能力出眾,執行力的出眾,這就是聰明。
難以想象,這些高評價詞語,居然會用在一個剛出校門的女孩子身上。
鍾立言睜開眼,望著正專心做匯報的小秘書,不得重新認真打量她。
是的,這是他少見的,最快給與‘新走進他視線的人’的,一次‘正視’。
……
清晨第一縷光芒衝破天際,在大地上投射出溫柔的絲縷金線。
白茫茫一片光霧,扯開由黑褪就的墨藍色帷幕。
天亮了。
光線穿透玻璃,和煦的撫上兩個一剛一柔身體,勾勒出微暖的輪廓。
窗內的燈光,與窗外的霧芒融合成一處,將原本立體的兩個人,柔化了。
鍾立言站起身,走近陽光,大敞開窗,深吸一口還未散盡的夜涼。
鞠禮整理好桌面上鍾老板已經全部讀完的表格、文件和ppt,並再次確認他已經處理完所有34封郵件,和全部43個審批流程。
她這才垮下肩膀,長舒一口氣。
天啊!
累死了。
整個人都有種騰雲駕霧般的疲憊感,耳朵眼睛和手都快困的不聽使喚了。
一轉頭,卻見鍾老板正沐浴在晨光中,身姿挺拔,雙目炯炯。
一夜未睡,伏案休息下都不曾,再加上持續不停的高強度腦力勞動。
卻比她還精神。
突然,他回過頭來,瞧見鞠禮一副沒精打採暮氣沉沉的模樣,他扯了扯嘴角,不經意的露出幾分輕蔑來。
“……”鞠禮猛吸一口氣,他那是什麼眼神?
啊啊啊!
早知道會被拉壯丁,神奇奶片她就應該自己吃了的!
結果現在精神狀態還不如鍾老板個老年人,真是平白被看扁了!
他連軸轉的工作,覺也不睡,還神採奕奕的原因,當然是她上供的神奇奶片的功勞了!
難道會是因為他身強體壯嗎?
他都三十好幾的老大叔了!
心裡沒點兒b數嗎?
好氣!
……
……
天剛亮,鞠禮就給陳昊宇打了個電話。
大明星今天上午有戲,起的也很早,聲音清爽有力氣,看樣子這兩天過的不錯。
“怎麼想起跟我問安了?我還以為一離開劇組,小燕子飛走啦,就再也不會回來看看我了呢。”陳昊宇是真心擔心她隻是為了工作才跟他接觸。
每一顆動了真友誼的柔軟的心,都渴望另一顆心面對自己時,也是真心實意動感情的。
“那怎麼行,我可是還要動用你這個大靠山的。”鞠禮原本準備好的客氣言辭,在聽到對方戲謔而親近的言語後,也變成了一句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