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看著院子裡堆疊的箱子,有些苦惱,謝鴻軒出手倒是大方,可這些東西,我怎麼搬回邺城?
他到底是不是真心送我?
院外還留守了一小隊人馬,說是東西太多,怕賊人盜取。
這些人守在外面,又這麼一箱一箱地搬東西,鬧得裡裡外外都不安生。
可這還不算完,第二日,又有箱子抬了過來。
我打開一看,竟是書簡,還有些常用衣物,都是男人的款式。
我找到管事問這是怎麼回事兒,管事也隻是說不過是按吩咐做事。
眼看還有箱子往院子裡搬,馬上就要堆不下了,不能這般放任下去。
我往謝府走去,遠遠看著,竟是歐陽沛珊和她的丫鬟與門房拉扯。
昨日同孫嬸闲聊時也說起謝鴻軒攻城的場景。
當初謝鴻軒出走山西時曾給我留了一封信,說明他有意中人,對我無意,所以才離去的。
當初為了同謝鴻軒甩開關系,這封信我也是給好多人看過。
而這信中所寫的意中人,也被看信人理所應當地認為是歐陽沛珊,畢竟,謝小郎君為了歐陽沛珊守身如玉多年乃是滿城皆知的事情,更有甚者,編成話本子來傳唱這樣的愛情。
自那次見了歐陽沛珊,我也問了喜來,她究竟嫁給了誰。
得知她嫁給了太子,做了太子側妃,我便是極其厭惡她的。
畢竟謝家正是與皇後和太子鬥法失敗之後才被滿門抄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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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論謝家對錯,太子都是郎君的敵對方,她嫁給誰不好,偏偏是太子呢?
郎君為她守了六年,嫁給太子後,又用三十兩銀子打發郎君。
到底是念著舊情還是在折辱郎君?
她也有她的報應,攻城那天,孫嬸說,三皇子將她掛在城門上要挾謝鴻軒退兵。
不過謝鴻軒對她卻不甚在意,毅然決然地攻城,歐陽沛珊命大,活到了戰火之後,掛在了城牆上好幾個時辰才被人放了下來,躲過了流石,躲過了飛箭。
不得不說,她是有些氣運在身上的。
也許她有她的苦衷,但是我還是覺得她沒臉再來糾纏郎君。
這是嫉妒嗎?
嫉妒她曾經得了郎君多年的愛慕。
我晃了晃頭,撇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徑直走去。
歐陽沛珊穿得素淨,不像第一次見她時那般華貴,可我覺得,她這般更加楚楚動人,惹人憐愛。
我本不與她糾纏,可她似乎不想這麼讓我過去。
她的丫鬟尖酸說道:「呦,這不是邺城來的那個賤民嗎?」
我看了眼歐陽沛珊,她卻無意阻止。
丫鬟繼續說道:「謝大人不在,你還是回去吧,別以為你幫了謝大人些小忙就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看看你的德行。」
忍耐好像已經成了我人生的常事,我看向門房,想問問他謝鴻軒幾時回來,可是我還未張口,門房便迎了上來,一改剛才對歐陽沛珊的冷漠態度:「是李伶姑娘吧?」
我點點頭。
門房見我確定,便更加熱情:「姑娘裡面請。」
我還沒反應過來,歐陽沛珊卻急了:「不是說鴻軒他不在嗎?怎的引她進去。」
門房挺了挺身子:「李伶姑娘自然是與旁人不一樣,不管姑娘何時過來,都是謝府的座上賓。豈是旁人能比的?」
門房的話讓歐陽沛珊的面色漲紅,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正巧,謝鴻軒的馬車回來了。
歐陽佩珊也看到了,豆大的淚珠也從她的眼睛裡滾了出來,好不可憐。
「謝郎~」她對著謝鴻軒喚道,聲音軟綿,抓心撓肝。
謝鴻軒卻不理會她,用扇子敲了門房的頭:「怎的讓姑娘在外面這風口上站著?」
門房憨笑了兩聲,要引我入門。
誰知道謝鴻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看我們馬上要進府,歐陽沛珊一把抓住了謝鴻軒的衣袖:「鴻軒,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我看了看四周,已然有百姓湊過來看熱鬧。
歐陽沛珊接著哭訴:「當初謝府遭難,我自是心痛,可太子以我家人威脅,迫我嫁他,可我卻總是心系於你的,我也偷偷派人打探過你的消息。」
身旁的丫鬟還在補充:「是啊,是啊,當初聽說郎君發了高熱,小姐還去送過銀兩。」
接著她指著我,大聲喊道:「就是給了這個女人,肯定是她把這錢吞了,不曾告訴大人!」
謝鴻軒剛剛上任,歐陽沛珊便大鬧宰相府,她許是想借此讓謝鴻軒收容她,可她全然不顧謝鴻軒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實在是可惡。
那丫鬟還想攀咬,我不知她還要說些什麼,上去便是一個耳光:「放肆!」
我又推開歐陽佩珊:「小姐也是勇毅伯爵府上的嫡女,不知府上是何規矩,竟將你教得這般不知禮義廉恥。」
歐陽沛珊倒在地上,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又繼續說道:「你與謝大人自幼婚約,你卻轉身嫁與旁人,視為無信
「謝大人為你守身六年,謝家落魄,你撇清關系,視為無義
「既然你已嫁作人婦,眼看謝大人重拾高位又來糾纏,視為無恥
「你也算是名門望族出來的大家閨秀,怎的這般不要臉面,大庭廣眾之下哭鬧博取同情,逼迫謝大人就範!
「你打這樣的算盤,可曾想過府上其他女兒的閨名?
「如你這般,貪生畏死,不知禮義廉恥,不守婦德的女子,怎配活在這世上?」
我又轉頭看向謝鴻軒身後的侍衛:「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將歐陽小姐送回勇毅伯爵府,交給家中長輩管教?!」
侍衛一驚,見謝鴻軒點頭,也按我的話來做。
這番話我說得惡毒,歐陽沛珊恐怕會被我逼得沒有活路,這世道女子艱難,我不是不知,可是她不該來折辱郎君。
雖然艱難,也應有底線,有原則,為自身計倒是沒錯,可我不能讓她在我眼前傷害郎君。
後來,我聽說她被送到尼姑庵裡了,這樣倒是也好。
17
一路進府,謝鴻軒像是在憋著笑,我看了眼他:「你怎麼了。」
他便也不在忍耐,放聲大笑起來:「你剛才像一隻小老虎。」
這是嫌我兇。
可我是為了誰?還不是怕百姓說你薄情寡性。
我板了板臉:「剛才那丫鬟說給錢的事情是真的,是我瞞了你。」
謝鴻軒並不在意,隻是引我到榻上坐下,給我沏著茶水。
我繼續說道:「你出發去山西之前,我往你包裹裡塞的那三十兩銀子,便是歐陽沛珊給的。」
謝鴻軒眉眼彎彎:「你怕我還念著歐陽沛珊?所以不告訴我?」
「不是,我是覺得歐陽沛珊背信棄義,怕你知道傷心。」
謝鴻軒假裝失落:「哦,我還以為你是吃醋呢?」
我不想在與他糾纏這個問題:「你往我院子送那些書簡還有衣物幹什麼?」
謝鴻軒看了看我,很是無辜:「看啊,穿啊。」
「可是……」
我還沒說完,謝鴻軒就起身坐到了我身後環住了我,下巴放在了我頸窩。
我身上一僵,剛想掙扎,耳側便感受到噴灑出來的熱氣:「別動,讓我靠一會兒,這幾天我快要累死了。」
他的話似乎有魔力一般,我定在那裡,不消一會兒,耳側便響起輕微的鼾聲。
想必他真的是真累壞了。
細微的呼吸來回噴灑在我的耳廓,勾得我好痒,想要撓一撓,卻又怕吵醒他。
分分秒秒實在是難熬,小半個時辰後,謝鴻軒可算是醒了,可是他還是賴在我的肩上,不肯挪動。
「郎君,醒了便起來罷,我的腿麻了。」
聽了此話,謝鴻軒才肯起來,半蹲在我身邊給我揉腿:「什麼時候回邺城?」
「就這兩天吧。」
謝鴻軒加重了力道:「再等五天不行嗎?你非要累死你家郎君呀~」
我有些疑惑:「我走不走,跟你累不累有什麼關系?」
可還不等謝鴻軒答我,宮裡便傳來了旨意。
宣我入宮。
宣我入宮?
我跟傳旨的太監確認了一遍,的確是傳我入宮。
謝鴻軒要跟著,可太監說,皇帝隻見我一個。
謝鴻軒蹙著眉毛,有些不情願。
為何要傳我入宮?
我不明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我見到了皇帝,在他的書房裡。
喜來站在他的身後,好幾日不見,好像清瘦了些。
「來了?」皇帝的語氣親昵,更像是見到了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
我下跪磕了個頭,我也不知道宮裡行禮是個什麼規矩,但是給皇帝磕頭應該是沒有錯:「民女拜見皇上。」
男人站了起來,從書案後面走了出來,拉起了我:「快起來,不用行此大禮。」
說著,讓喜來給我搬了個椅子,我不敢坐,喜來看了我一眼:「坐吧。」
我還是有些拘謹,但也看清了皇帝,長得跟謝鴻軒有七分像,卻沒有謝鴻軒精致,沒他好看。
他的聲音比謝鴻軒的聲音更加渾厚:「什麼時候回邺城?」
一樣的問題。
竟然連皇帝都關心我什麼時候回邺城,這事有這麼重要嗎?
我如實答道:「就這兩天的工夫,收拾好了便回去。」
皇帝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你也是知道的,我和小舅舅為了這個皇位都付出了什麼,自那以後小舅舅便不愛說話了,可他提起你,就會說很多。
「小舅舅雖說是我的長輩,可我還比他大上一歲,自幼便是一起長大的,最是了解對方。
「我這個小舅舅,才華驚天下,策論醒世人,唯有一樣,天生遲鈍。」
什麼遲鈍?
皇帝看了看我,笑彎了眼睛:「本我以為他是個遲鈍的,今日見了你,也是如此。」
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我和郎君到底是什麼遲鈍?
皇帝抿了一口茶水,看著我不知所措的表情繼續說道:
「謝家生變,謝氏一族便隻留有我們兩個血脈,你也是一起經歷過的,自那之後,小舅舅便話少了。
「可是啊,在山西時,他一講起你來,便會不自主地笑,能說出你好多好處,他想早日回京,早日看到你。
「無人之時,他說他也害怕,害怕失敗,不能再回來看見你一面。
「從那時我便知道我的小舅舅動了情,年少時為了歐陽沛珊守了多年,不過是重信,不願做背信棄義的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