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子衿沒有表現得很高興:「你跟周懷之以後都這樣嗎?」
我一頓,緩緩道:「我欠他的。」
她癟著嘴,眼裡閃爍幾滴晶瑩:「朝朝,我知道這不怪你,我永遠在你身邊。」
顧子衿就是這樣,看上去大大咧咧,實則十分敏感。
我哈哈大笑,上手捏她的臉:「騙你的,當富太太有什麼不好啊!
「你知道有錢有闲老公不在家的生活多爽嗎?家裡好幾個阿姨,搞衛生、做飯,我睜開眼啥也不用幹。還能根據專業和興趣找工作,不用擔心收入,周懷之長得又帥,看著還賞心悅目……」
我的一番炫耀成功把顧子衿氣到吐血,恨聲道:「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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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懷之先我一步到家,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跟在家裡開大會一樣。
送美女回家還早回來,寡不死你。
我一邊腹誹,一邊躡手躡腳,試圖從他身後穿過去。
走到一半發現他正看著我,我的小動作全落他眼裡。
我收回抬到一半的腳。
他一語驚人:「這麼想我死?」
我忙賠笑滅火:「哥你消消氣,我這不是沒辦法嗎?你也不想我們的婚事被發現吧?」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立馬滾,滾得遠遠的!」我朝幾步之遙的樓梯跑,他猛地拽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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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甩開,聽到他倒吸一口涼氣。
周懷之捂著右臂,眉頭緊鎖,薄唇抿得發白,像在承受極致的痛苦。
我停住逃跑的步伐,站在原地,有點子不知所措:「你、你沒事吧?」
話說出口我才發現,我的聲音在打顫。
那件事情之後,我竭力讓自己不再去關注他,可還是多多少少聽到他的一些消息:
比如,他不能再執筆畫畫了。
我知道他對畫畫的愛,他說過,畫畫陪伴他度過一個又一個孤獨的日子。
他父母是商業聯姻,生下他後像完成彼此的使命,一心撲在事業上。
一年到頭,他也就新年能見到他們幾面。
所以,他畫爸爸媽媽帶孩子到遊樂場,想象是畫裡幸福的小孩。
他畫來開家長會的爸爸媽媽,想象能把爸媽的助理變成父母。
他畫……白發蒼蒼的我們在海邊依偎著,想象天長地久。
即使被罵不務正業,他也沒放棄過。
然而,最後害他不能作畫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我。
周懷之睨我一眼,自嘲一笑:「沒事,廢了一隻手而已。」
他說得雲淡風輕。
我卻仿佛聽到他深藏的痛苦,壓低聲音:「你是不是不能畫畫了?」
他坐回沙發上,視線落在半空,神情中透露著一點落寞:「右手做不了那麼靈活的事了。」
這一刻,在商場上大殺四方的商業精英,好似一下子被打回原形,露出脆弱的內裡。
我的良心遭受拷打,湊過去幹笑道:「你渴嗎,要不要喝水?」
他點頭,接過我遞過來的水後,淡淡道:「我的腿有點酸。」
「我給你捶捶。」
他從善如流地蹺起大長腿:「麻煩你了。」
我剛結束內心的掙扎,蹲到他面前,又聽他說:「我們結婚後一直分房睡,今晚我想進主臥。」
我從滿心愧疚中找回理智,一口否定:「不行!」
出賣尊嚴夠了,總不能連帶身體一起出賣吧?
周懷之慢悠悠地再次喝了一口水,歪著頭,發絲半遮住眼,態度漫不經心:「你不是喜歡肌肉男嗎?這麼多年,我一直堅持運動,你不想看看?」
這小子,居然、居然使美男計!
他怎麼知道,這麼多年了,這招對我還是很管用!
我愣愣地點頭。
他揚唇而笑,漆黑的眉眼溫順地垂下,帶著點魅惑和堅定,我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的木質香。
很淺,溫柔中帶著疏離,一如他在人前的模樣。
然而此刻,他柔順地靠在沙發上,指引我去觸碰他。
我的手被他牽引著落到襯衣上,解開紐扣,第一顆、第二顆、第三顆……
9
我吞了一口口水,眼神炙熱。
眼見要見著更私密的地方了,他忽地拽開我的手,起身恢復冷臉:「你想得美,讓宋傑昆給你看吧。」
他丟下久久晃不過神來的我,走進客房。
「……」
FUCK!
10
我度過一個孤獨的夜晚。
第二天接到顧子衿發來的一個高檔餐廳地址,讓我看著辦。
我回復:【喳。】
訂的是午餐,我到的時候顧子衿還沒到。
我早聞這裡的廁所豪華,搶先體驗。
結果太大,我七拐八拐到了隔壁連著的酒店。
我正抬頭眯著眼找指示牌時,身後傳來幾人的交談聲:「周總,一起吃個午飯吧。」
「不了,公司還有點事需要處理。」
我僵住,悄咪咪轉過身。
沒錯,正是周懷之,他身邊還跟著一個搖曳身姿的大美女,赫然是喬願。
我計劃溜走,結果撞上周懷之的視線。
他先是一驚,隨之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我當即想起他的話: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做的不做。
這時候需要臨場發揮了。
我飛速掏出墨鏡戴上,盡職盡責地裝瞎子,摸索著往門口走。
一個人影擋在我面前,我連呼:「借過借過。」
他不讓,我自己換了個方向,再次撞到他懷裡。
我咬著後槽牙,把墨鏡稍稍往下拉,露出我的白眼。
他露出狡猾的笑。
我氣衝衝地瞪他一眼:「先生,請不要欺負一個瞎子!」
周懷之伸手,迅速脫下我的墨鏡,以不容置疑的姿態攬住我的腰,將我往懷裡帶了帶。
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好似要將人溺死:「老婆,怎麼不認識自己的老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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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他、他被奪舍了吧!
周懷之泰然自若,眼裡閃爍著趣味,好像在欣賞我的窘迫。
剛才跟他一起的幾人走過來,領頭的男人大腹便便,肥肉都快撐破西裝了。
我的視線忍不住飄向他稀疏的頭頂,又強迫自己禮貌性地移開。
男人疑惑:「周總,這是?」
周懷之垂目看我,輕笑道:「我的妻子。」
說話時,他強硬地將手指插進我的指縫。
我的無名指硌得難受,低頭一看,才注意周懷之戴著結婚戒指。
喬願臉色蒼白。
男人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喬願,聰明地沒說話,告別後同其他人離開。
喬願強顏歡笑:「懷之,你是在開玩笑吧,我以為你們是假結婚。」
她跟周懷之從小認識,兩人的父母也是老相識,她知道這事一點都不稀奇。
周懷之端詳她臉上的表情,眉峰微微蹙起,若有所思地說:「我應該沒做什麼讓你誤會的事,見面也沒談過工作以外的事,我把你當朋友和合作伙伴。」
他偏著頭對我說:「我打算發展娛樂產業。」
我愣住。
他仿若看出我的疑惑,戲謔道:「你從高中起最喜歡的不就是批評明星穿搭,說要是你設計一定能讓他們大殺四方。」
他竟然還記得。
我尬得原地扣城堡。
我高中是話痨,又覺得自己才華橫溢,總拉著他分享夢想,也就是成為最頂尖的服裝設計師。
「高中聚會,你一開始不想去,不是我去你才答應去的嗎?」
「不是,是因為宋傑昆也去了,擔心某人舊情復燃。」
喬願情緒爆發,拽著他的手:「可她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拋棄你,你是不是在騙她,讓她先放松警惕?」
周懷之冷下臉,驀地松開我的手,帶她到一旁。
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但喬願臉上的神態變化我看得清清楚楚。
顧子衿蹿出來,風風火火地拽我走:「陳向朝!你找廁所找到這裡我真是服氣,快去吃飯,我餓死了!」
周懷之沒追上來,這一頓我食不知味,一直在思考他的話。
想到後來我又罵自己自作多情,資本家為了利益而已,我還真當他純情大男孩啊,還是為了一個拋棄過他的女人?
陳向朝,男人畫的餅你都吃,你腦殼壞掉了!
壞事一樁接一樁。
陳茜打電話過來,說爸媽讓我帶周懷之明天回家吃頓飯。
陳茜,是被我頂替了十幾年的真千金。
一聽到她的聲音,我忍不住擔驚受怕。
我好像回到高三那年,養父母總護住得意的陳茜,用責備的眼神看我。
她是在高考前一個月回來的。
瘦瘦的,站在陳家門口,說我親媽爛賭,想把她賣了還債。
她們爭吵之下才知道,她是陳家的親生女兒。
一紙親子鑑定將我打入地獄。
養父母沒趕我走,讓我留在陳家,搬到客房。
我對佔據真公主十幾年的美好生活心懷愧疚,一一照做。
可是,我慢慢發現,她恨我。
她來我房間隨意翻找東西,在我制止後哭著出去找養父母,說我讓她滾出我家。
她會掐自己,說我打她。
她會在餐桌上吃飯,突然號啕大哭,說我嘲笑她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養父母對我的眼神越來越冷漠。
我還聽到過他們商量,等我高考後送我回親媽那裡。
高考前兩周是我們兩個的生日,他們出去慶祝,很晚才回來。
我站在客房狹窄的窗戶前,看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地手牽著手。
我很羨慕,也很內疚,是我阻礙了他們的幸福。
不過,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高考前一周,在陳茜跟養父母說,我嘲笑她跟豆芽幹一樣痩時,我被掃地出門。
在顧子衿的幫助下,我才沒有流落街頭。
我卻永遠忘不掉,養母冰冷的眼神:「向朝,你太讓我們失望了,你搶了茜茜的爸爸媽媽這麼多年,你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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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打算告訴周懷之回家的事,下到車庫計劃借輛車時,發現他早等在那裡。
他靠在柱子上,見我來了,「嘖」一聲,頗為不耐地說:「愣著做什麼?快點。」
我傻了一般飄過去。
他牽過我的左手,皺著眉左右看:「戴上戒指,誰結婚了一天戒指都不戴的。」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看在他陪我去陳家的份上,我把抱怨的話吞回去,從包裡掏出戒指戴上。
周懷之這才滿意,施舍給我一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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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父母十分熱情,陳茜也不再是當年瘦瘦小小的女孩。
她豐滿很多,也高了不少,穿著白色的長裙,仰著頭,像一隻驕傲的小天鵝。
陳茜甜甜一笑:「姐姐,姐夫。」
具體來說,我比她出生早幾分鍾,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叫我,我不自然地笑笑。
餐桌上養父對周懷之噓寒問暖,活像一個好父親。
陳茜坐在我對面,談話空隙,她突然問我:「姐姐,姐夫是不是跟喬願關系很好啊?我是她的粉絲,能讓姐夫幫我要個籤名嗎?」
她的一番話成功讓餐桌陷入寂靜,陳茜狀似無知,吐了吐舌頭:「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養母親昵地捏捏她的臉:「胡說什麼呢,姐夫肯定是因為工作。」
養母轉而對我以一副教育的口吻說:「朝朝,你可別為了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跟懷之吵架,他在外面工作,肯定要逢場作戲,你要顧好後方。」
「你是不是找了一份工作?這可不太好。」她不認可地說,「你得當好懷之的賢內助。」
她這一番話可謂是感天動地,可以稱之為丈母娘的典範,我要是周懷之,不得感激涕零?
我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養母:「如果是陳茜,你也會這麼勸她嗎?」
養母表情一變:「茜茜哪有你這麼好的福氣?她得靠自己。半年前在你爸的介紹下進了一家公司,她老板狗眼看人低,看你爸沒落,欺負她,讓她幹雜活。茜茜多努力做事都沒用,老板還把升職的機會給一個處處不如她的女生,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茜茜一生氣就辭職了。」
以陳茜對我雙面人的態度,養母的話存疑。
養母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說:「要不,讓懷之在公司給茜茜安排一個工作,茜茜聰明能幹,肯定很快能勝任高管的職位。這樣,你們兩姐妹一個在內,一個在外,一起減輕懷之的壓力,都是一家人嘛。」
她圖窮匕見,全然一副寵愛女兒的慈母形象。
養父雖然不說話,但明顯也是這個意思。
陳茜坐在他們中間,勝券在握的模樣,如被捧在掌心的公主。
這讓我想到我被掃地出門的前一天。
我聽到養母跟養父說:「茜茜都為了趕走向朝傷害自己了,家裡容不下她,不能讓茜茜寒心。」
養父嘆一口氣。
我那時才知道,他們什麼都知道,隻是不想站在我這邊。
乃至後來,陳茜無法容忍跟我在一個城市,他們都張羅著送我出國。
他們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我欠陳茜太多。
私底下,陳茜得意地說:「便宜你了,德國留學對你們這種窮人來說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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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周懷之,沒詢問他的意見,提聲道:「不行。」
養母的笑容凝固:「這孩子,百善孝為先,爸媽的這點小請求你都不願意幫嗎?」
許是周懷之的沉默給了他們信心,養父跟著責怪:「你捫心自問,我們陳家養你這麼多年,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最好的?妹妹可是過了十幾年苦日子!」
養母苦口婆心:「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爸爸媽媽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茜茜是你妹妹,你忍心讓她在外頭被人欺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