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洛邵青點了點頭,讓我繼續下一輪。
這次我輸了,洛陳易贏了。
他捏著一張牌輕點膝蓋,想了好久才開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我一愣,回答:「有。」
我看見對面的江潮像枯萎的玫瑰花瞬間綻放,整張臉的皮都綻開了。
「你怎麼這麼激動?」洛梵哂笑。
「我哪有?」江潮臉紅著駁斥洛梵,然後催促洛陳易洗牌,「大哥,趕緊洗牌。」
下一輪我又輸了,洛梵是贏者。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問:「你喜歡的人在我們中間嗎?」
腦子裡的一根弦「啪」地斷了,我緊張地咬著牙,微笑看著他:「你問錯問題了吧。」
洛梵仍舊微笑:「沒有。」
我搖了搖頭。
江潮的臉瞬間暗淡下來,又開始瞪著我。
後面幾輪很熱鬧,我媽和洛叔叔被吸引過來參與其中。
我運氣不好,連續輸了好幾次,他們便逮著機會問我感情史。
我為了隱瞞他們彼此的身份可勁兒地編,連我自己差點兒都信了。
Advertisement
下一輪卻被我媽卻拆臺,在洛邵青問我「你有認真喜歡過什麼人嗎」,我媽突然搶在我前面回答:「菀菀有個喜歡的哥哥,一直很喜歡他。」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我,眼神帶著不一樣的冷漠,我媽替我解釋:「是我們家鄰居的孩子,比菀菀大三歲,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玩得可好了,菀菀還說以後要嫁給他,不過後來搬走了……」
洛叔叔搭話:「搬去哪兒了?以前沒聽你說過。」
我垂下頭,看著手裡的牌,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表情。
應該很難看吧。
我媽興致勃勃地講著:「出國了,一直沒再見過了,那孩子叫什麼來著,菀菀你還記得嗎?」
我倏然攥起拳頭,感覺指甲摳進了肉裡。
「溫停昀。」
他叫溫停昀。
13
說完這個名字,我感覺腦子傳來尖銳的刺痛,慌亂地扔下牌說「有點兒難受」就跑上了樓。
晚上做的夢全是以前的回憶。
溫停昀的笑。
溫停昀的聲音。
全都是溫停昀。
在我很早很小的記憶裡,溫停昀就陪在我身邊了,他長得尤為好看,臉圓圓白白的,眉毛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嘴角總是翹著,一見到我就笑。
溫停昀總是在照顧我,給我拿奶瓶,給我洗手手,跟在我屁股後面當小保姆。
他很喜歡我,我知道,我也喜歡他,所有人都知道。
我每年都在除夕夜表白:「溫停昀,我以後娶你當老婆。」
他拉著我的手笑著說:「我是男生,不能當老婆,你可以當我老婆。」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什麼是「老婆」,反正知道我喜歡他,長大了也要和他在一起,永遠地在一起。
我拉著溫停昀拉鉤、蓋戳。
卻沒想到,沒想到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他。
……
一覺醒來,我的頭重得要命,眼睛酸脹難受。
我艱難地爬起來洗漱下樓吃飯,隻有我媽和洛叔叔在。
我不由得松了口氣,幸好那幾個人不在。
洛叔叔看見我溫柔地喚我:「菀菀醒啦,趕緊過來吃飯。」
我剛坐下,身後響起兩道問候聲,洛陳易和洛梵走過來坐下,看見我也打了聲招呼。
吃飯的時候,洛叔叔突然提起工作:「菀菀,聽你媽說你在寫小說,叔叔這邊有人脈,可以幫你問問這類型的公司……」
「叔叔,那隻是愛好啦,我有想要的工作。」我趕緊打斷洛叔叔。
「好好,不著急,你想好了可以告訴我。」
洛叔叔吃了口老婆夾的菜,笑得眼睛眯成了縫。
我心裡有點兒鬱悶,怎麼寫小說的事我媽都告訴洛叔叔了?
吃完飯洛梵叫住了我,問我要一起考研嗎。
我表示沒興趣。
洛梵愣了,突然問:「所以那時候你是假裝喜歡我。」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洛梵:「高中你說會考研讀博,然後當一名老師。」
我輕笑:「你說那個啊,我都忘了,難道你還記著嗎?」
洛梵一直微笑的臉瞬間僵住,眼中閃過受傷的神色,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我剛轉身,看見洛邵青插著褲兜站在不遠處冷笑:「你和小梵也談過?」
也?
洛陳易也突然出現,身後還有那個沒有腦子的江潮,四個人都到齊了。
我好想逃啊。
14
四個前任都到場。
我真怕他們打起來。
然而沒有。
洛陳易的表情微妙,竟笑著問我:「我是你的第幾個前任?」
此時此刻我好想裝傻,但好像躲不過去了,隻好硬著頭皮道:「第三個。」
他輕笑著「哦」了一聲,回頭看著身旁的弟弟們,一個一個地猜測:「小梵是第一個,小潮是最後一個,邵青就是第二個。」
江潮在一旁快把牙齒咬碎了:「我、沒、分、手。」
我嗤笑了下,看向他:「那天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
江潮臉徹底地黑了,狠狠地瞪著我。
洛邵青突然恍然道:「原來如此,我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其實是你根本沒有心。」
我勾了勾嘴角:「說得我好像很渣,我們不是和平分手嗎,我交往得多嗎?我隻不過做了很多男人會做的事。」
洛梵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眼神帶著同情:「你確實沒什麼錯,但是喜歡新鮮感的人,會永遠都陷在死循環裡。」
「我沒有!」
我很生氣,這些家伙知道什麼啊,什麼叫我喜歡新鮮感?
我不專一嗎?
洛陳易保持著年齡上的淡定,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憐愛的語氣:「小丫頭,別到最後把自己玩進去了。」
洛邵青則是嘆氣,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
江潮就沒那麼大氣了,恨恨地看著我,詛咒道:「遲菀菀,希望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喜歡的人!」
說完他們一起轉身離去,我趕緊追上去,要他們還我清白。
我追到了門口,拉開門那一刻,一道白光向我猛烈地刺來,然後我的頭一陣劇痛,天旋地轉,腳一軟直接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鼻息間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這裡是醫院。
我慢慢地轉動頭,看見床邊坐著一個人,身材高大,穿著藍色襯衫,領口整齊,那張臉過於熟悉。
不是溫停昀,還是誰?
15
「菀菀?」
溫停昀喊我的這一聲很輕,像推開我心房的門,也讓我想起了一些事。
我,遲菀菀,一個菜雞小說作者,前兩年在微博上寫了兩篇新蘭同人文,被千人轉贊評誇我寫得好。
很多人評論讓我繼續寫同人文,也有人建議我試試去小說網站投稿。
零花錢不多的我心動了,於是篩選了很多網站,最後選擇知乎。
本來不抱希望發布了幾千字,結果沒想到火了,順利地籤約上架。
前兩本都很順利,但後面越寫越沒有自信。
看別人的文,寫得真好。
再看自己的,這是什麼垃圾。
後面幾個月我有點兒擺爛了,本來寫文就是一時興趣。
有一天我登錄知乎,收到一個提問:你喜歡的青梅竹馬突然消失了,幾年後回來向你告白,但你已經有戀人了,你會怎麼辦?
這個問題殺人誅心,但我還是點開了,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千字。
我代入了自己,給小說女主配了四個前任,每一任都對她餘情未了,女主也多情地流連輾轉於四人之間,早就忘了那位竹馬哥哥。
後面的情節我還在構思,沒想到第二天我媽對我說準備再婚了,對象是我喜歡的哥哥的爸爸。
小說和現實,在那一刻,我有點兒分不清了。
「菀菀。」溫停昀又喊我,還伸手摸著我的額頭,「是不是不舒服?」
我感受他偏高的體溫,意識慢慢地從小說世界拉回。
現實裡,溫停昀從國外回來了,我們正式見面是在飯店裡,再次看到溫叔叔我幾乎認不出了。
而溫停昀,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我喜歡的人成了我的哥哥。
現實比小說荒誕。
見我還是沒有反應,溫停昀有些害怕地收手,轉身就要去喊護士,被我叫住:「不用叫護士,我聽得見。」
溫停昀回身,緊皺的眉頭微微地松開,溫柔地開口:「喝水嗎?」
我極輕地「嗯」了下,然後慢慢地撐著床坐起來,喝完水看著他。
「我媽呢?」
「阿姨回去做飯了,我爸陪著一起回去了。」
「他們領證了吧。」
我暈倒前記得他們明天準備領證了,讓我和溫停昀一起去,我根本不想和溫停昀變成兄妹。
溫停昀搖頭道:「沒有,你突然暈倒嚇壞了我們,送進醫院就直接進了 ICU,前兩天他們一直都在病房裡。」
我看了看左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針眼,這是受了多少罪啊,心疼地抱抱自己。
在我愣神的時候,溫停昀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柔聲道:「菀菀,你看看我好嗎?」
16
我愣了很久,用力地抽回手轉過身說:「我不想看見你。」
過了很久,溫停昀才又開口:「對不起,那時候走得太急沒給你留信,後來到了柏林又遇到一些事,一時忙起來就忘了。」
我諷刺道:「那你很厲害,一忘就是 5 年,你直接說失憶了不是更好嗎。」
分明就是故意的,為什麼要騙我?
我很想質問他,但又覺得矯情,騙人也是一種回答。
溫停昀後來沒再說話了,我媽和溫叔叔給我帶了皮蛋瘦肉粥,還有素菜餡兒包子。
我沒什麼胃口,勉強地塞了幾口就不吃了。
溫停昀去洗餐具,我媽去水房打水,剩下溫叔叔坐在床邊給我削蘋果。
我對溫叔叔並不抗拒,自從爸爸去世後,我就希望有個人能照顧我媽,溫叔叔人挺好的,他們還挺合適。
但,這個人為什麼是溫停昀的爸爸?
想起來我就心絞痛,想起自己寫的那篇文,什麼繼兄妹,我就不該這麼寫,真如洛陳易說的,把自己玩進去了!
溫叔叔突然打斷我的臆想:「菀菀,還在生停昀的氣嗎?」
我笑得很違心:「沒有。」
溫叔叔把蘋果遞給我,卻搖了搖頭說:「叔叔知道你在氣什麼,也是我的錯,是我忽略了他的感受。」
五年前,溫叔叔因為工作原因需要長居海外,陳阿姨不願意離老公太遠,就打算帶溫停昀一起去,溫停昀不想去,要在國內上學,溫叔叔和陳阿姨商量後答應了他。那年暑假溫停昀去送陳阿姨出國,他們是從溫停昀的外婆家走的,匆忙地把鑰匙郵寄給了我媽,家裡還有花草需要照顧。然而鑰匙給我們後就沒了消息,我媽嘗試聯系沒有結果。
原來他們到了柏林不到三個月,陳阿姨被檢查出乳腺癌晚期,那年溫停昀沒有回國,在國外陪媽媽抗癌,一年後陳阿姨去世了。
陳阿姨去世給溫停昀帶來的打擊很大,不熟悉的環境、不熟悉的人,讓他漸漸地患上了抑鬱症,有一次跟溫叔叔提出回國的想法。
溫叔叔帶溫停昀去治療,抑鬱症快好了卻又被查出了病,他患上一種很嚴重的自身免疫系統缺陷病。
從那之後溫停昀停學了,斷斷續續地進醫院,醫生說需要換腎才可能長久地存活,否則不會活到 22 歲。
當時溫停昀才 20 歲。
找配型找了一年半,溫停昀終於換了新腎,但身體恢復得並不算好,不能亂跑,更不被允許坐飛機回國。
溫叔叔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溫停昀,然後偶然看見他寫給我的信。
想起幾年前他提出要回國時的表情,才意識到他在漫長又孤獨的時間裡,一直想念著我。
溫叔叔託人要到了我的聯系方式,交給溫停昀的時候,他卻退縮了,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再後來他們就回國了。
我回神過來滿臉淚水,不知道聽到哪一句開始落淚,撇過頭揉了揉眼睛,看著溫叔叔:「他……一直在給我寫信?」
溫叔叔點頭:「搬家的時候才發現他箱子多,我以為他藏了什麼書,就偷偷地打開看了,兩個皮箱子裡面全是寫給你的信,從到這裡的第一個月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