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徐徐松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抱歉,把你在底下睡覺給忘了。」
周景安沒說話,漆黑的眼瞳自下而上望著我,目光深邃又奇特。
我讓他盯得有點頭皮發麻:「怎麼了?」
周景安緩緩松開手,低聲道:「沒事。」
他這樣肯定就是有事啊!
我擔心他,趕緊俯身跪坐在小床上摸摸他腦袋:「是又發燒了?還是我剛剛踩到你了?」
周景安拂開我的手,趕我去睡覺:「沒事。」
腦門不燙,那就是踩到了?
我更擔心了,這一腳下去可不輕快,忙又摸索他兩下:「有事就說啊,這就是醫院,早發現早治療!」
周景安一把按住我的手,聲音都不自然了:「沒事,你不要亂摸!」
「好嘛好嘛。」見他實在不樂意,我也不勉強,往外抽手,「那我不摸就……」
等等,這個、這個堅硬的觸感,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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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你不老實。
天已經蒙蒙亮,我勉強看清了周景安的羞澀又懊惱的臉色,而且憑借呼吸也發覺他有情況。
「那什麼,早上、早上精力比較旺盛嘛,理解理解。」我硬著頭皮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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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安垂著眼,從牙縫裡擠出句話:「我不是變態……」
「誰說你變態了。」我幹咳一聲,「這個,男人的早上嗎,都懂都懂,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周景安避著我站起身:「我去下廁所。」
雖然我也挺想上廁所的,但眼下還是他比較重要。
浴室裡很快響起水聲。
我猛然想起周景安肩上的傷,趕緊跑過去敲門:「周景安你注意傷——」
嘎吱一聲,浴室門被我敲開了。
周景安居然沒鎖門?!
我和浴室裡已經脫光的周景安大眼瞪小眼十秒鍾,倒吸一口涼氣。
這胸肌、這腹肌、這——什麼肌!
天堂!!
周景安臉都綠了:「還看??」
「對不住對不住!」我趕緊縮回頭去,嘭的一聲給他關上門。
然而十幾秒後,浴室門慢慢悠悠、晃晃蕩蕩的,自己又彈開了!
這肯定是門鎖有問題啊!
我正想幫他把門拉上,病房門卻被突然敲響:「都起了嗎?收床了!」
眼見房門就要被推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一股腦鑽進了浴室,背靠著堵上了門。
然後,抬頭,和赤裸裸的周景安對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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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周景安這身架,真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肩是肩腰是腰嗯嗯是嗯嗯的。
非常絕。
「徐、霜、霜!」
眼瞅著他要噴火,我趕緊移開眼:「不、不好意思啊,我這是關心則亂,好心幫倒忙了。」
周景安整個人紅得好像剛從麻辣鍋裡撈出來,手忙腳亂地背著我穿衣服。
「那什麼。」我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我問過醫生了,你隻要今天不發燒,再掛一天水就沒事了,咱們訂哪天的火車票?」
周景安耳朵尖上的紅意還沒消下去,聞言就瞪我:「現在你還想著火車票?」
我目光隻好又移回去,意有所指:「那,想想這個?」
周景安穿上衣服整個人都冷靜多了,他從鏡子裡望著我,烏黑眼瞳內似乎有什麼在翻湧:「徐霜霜,你真覺得自己在我這特別安全是不是?」
我愣了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景安轉過身,慢慢向我逼近。
我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壓迫,不自覺後退幾步,卻被他按著肩膀止住了退路。
「周景安……」
我有些慌亂,下意識喊他的名字。
他沉沉應了聲,垂眸看著我,眼睛黑沉幽深,像鋒利的凌鉤。
「我是個男人,是個對你有欲望的男人。」
周景安按著我的肩,指尖順著我的肩胛骨輕輕摩挲:
「這種情況下,你應該遠離我,避開我,逃得遠遠的,而不是自己送上門來,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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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氣流拂過耳畔,讓我幾乎不敢抬眼。
我第一次見這樣有攻擊性的周景安。
是攻擊性嗎?
或者更應該說,是欲望。
周景安眉眼深邃,不笑時顯得凌厲,此刻他眼底蘊著猩紅,又在凌厲上多出一分性感色情。
一時間我動也不敢動,大腦裡亂七八糟湧過許多念頭,卻都被突然的敲門聲打斷:
「27 床?陪護床上這毛毯是你們自己的不?」
周景安沉沉應了聲,把我推到旁邊的視線死角,這才打開門出去:「是我們的,我拿走,你收拾吧。」
外面響起窸窸窣窣的收拾聲,我呼出口氣洗了把臉,這才出去。
周景安已經徹底退燒,早上查房過後就辦了出院手續。
醫生叮囑他肩膀按時換藥,還指了指我:「自己不方便就讓女朋友幫忙,問題不大。」
我偷偷瞥了眼周景安,他沒說是與不是,隻點了下頭。
出了院門,我幹巴巴地問他去哪,打車送他一程。
周景安看著我,半晌,突然笑了,是那種,有點無奈,又覺得好笑的表情。
「不是要帶我去拜佛嗎?」他問,「怎麼,被我嚇到了,所以既不打算拜佛也不打算再和我見面了?」
「不是……」我撓撓頭,垂著眼看地板,小聲道,「其實我看的那座寺廟,平安順遂都是其次,它主要是……求姻緣的……
「但我覺得,我好像也不用再去求神拜佛了。」
說著,我抬起頭,一瞬不錯地凝視著周景安的眼,帶著一點期待地問:「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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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安一時間沒回答,隻盯著我瞧。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都打量著我們兩個玩對視的人。
好一會,周景安才動作起來,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帶我往後面走,直到尋到一處人少安靜的地方才停下。
「雖然我很想說你說得沒錯,但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面。」
周景安手指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背,激起一點溫暖的痒意:
「我是軍人,最近這幾年大半時間都需要待在軍營裡隨時待命,或許以後還會被派去其他營地,你跟我談戀愛會很辛苦。
「而且,如果以後再遇到這樣的天災人禍,我一定會參與救援,但是沒有辦法向你保證安全。這次是運氣好,樹枝隻是擦過我的肩膀,但有可能哪一次,就會穿過我的腦袋。」
他望著我,眼底明明有情緒在翻湧,卻又被壓抑下去,竭力變作平靜:「我不否認自己對你的心意,但也要實話實說,現在我們認識短暫、關系尚淺,一切都可以及時止損,可如果、如果我們關系日漸親密,我可能就無法像現在這樣把利弊都說清楚了。」
可能即使明知道自己會讓你擔憂,卻也舍不得和你分手了。
我愣愣地看著周景安認真的眼,一瞬間思緒萬千。
我是個很少想以後的人,我不喜歡想那些沒有定數的未來,我隻想看當下。
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我就隻顧著歡喜,哪裡會去想以後的萬千種可能呢?
但周景安不是的,他比我年長,自然比我熟慮,他把利弊講得清清楚楚,卻也坦蕩地告訴我喜歡。
他把選擇權交給了我。
「我願意陪你去拜佛,但與姻緣無關。」
周景安手指緩緩下滑,扣住我的手,一字一句道:「隻是因為不想你受霉運侵擾,想要與你常常見面。
「至於你的想法如何、最後的結果如何,我都悉聽尊便、全盤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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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初認識周景安的時候,我沒想到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那時我隻覺得他很帥、很嚴肅,但是教起動作很認真,學生中暑暈倒也很關心。
是個非常有師德的教官。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覺到了他的好?
可能是雖然受傷卻也不要我勉強睡小床的時候,可能是把自己的衣服給我穿的時候,可能是拼命救我於水災的時候。
甚至可能更早些,
是他說不怕被克的那個下午。
周景安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感情變化大概隻需要一瞬,但我們不能隻相愛一瞬。
「想什麼呢,表情這麼嚴肅。」火車上,周景安問我。
我回過神,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想想一會見著佛爺不求姻緣求什麼。」
周景安把我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低聲說:「求你平安順遂,萬事都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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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居然不對外開放了!
什麼意思,佛爺這是既不準備賜我姻緣,也不準備保我平安了??
要不要這麼過分啊!!
周景安安慰我:「這山也是個 5A 景區,爬上去看日落吧。」
我小聲嘟囔:「咱倆是不是真的湊一塊就倒霉啊,連佛爺都救不了。」
周景安張張嘴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身邊刮過一道人影,速度得有七十邁!
「啥情況?」我目瞪口呆,「這是開什麼新項目了?山間勇進?」
剛感嘆完,就聽身後有人喊:「抓小偷啊!」
好家伙,怪不得跑那麼快!
旁邊,周景安跟陣風似的,唰一下子就追過去了。
我見狀也趕緊箭步跟上。
「站住!」周景安喝道。
小偷不僅不停,甚至還靈活地翻過護欄,往邊上的灌木叢裡掠去。
周景安見此情形,直接轉身翻過幾道石欄,從下面抄近道上去包抄。
瞧著他在山間跑跳的身影,我心髒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周景安!太危險了!你——」
沒等我說完,周景安抄起手邊的石頭抬手就是一丟,正正砸中小偷的後脖頸,小偷腳下一個趔跌,他直接順勢撲上,將人牢牢按壓在地。
「不許動!老實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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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底下就有派出所,民警很快將小偷押走,還對周景安的幫助表示了感謝。
「你沒受傷吧?」周景安看向我,小心翼翼地問,「剛剛跑那麼快,沒磕到吧?」
我不作聲,隻拿著碘酒幫他塗胳膊上的擦傷,以及肩膀後的撕裂傷。
「霜霜……」
看我不說話,周景安有點慌,抓著我的手晃晃:「別生氣,我這不是沒事嗎。」
「我現在算是知道,你為什麼要把那些可能會發生的不好的事都告訴我了。」塗完藥,我垂下眼,莫名感覺有點難過,「剛剛你在山間追小偷,我就很擔心,這裡這麼陡,你萬一掉下去怎麼辦。
「更別提以後,我可能會經歷什麼樣的煎熬。」
周景安靜靜聽著,可微微繃緊的下颌卻出賣了他此時並不平靜的內心。
「所以呢?」他問我,聲音有些發啞,「現在止損,一切都來得及。
「徐霜霜,你要和我分道揚鑣嗎?」
我張張嘴想說話,眼角餘光卻隱隱有光掃了過來。
落日餘暉,終於降臨到了這一處。
看日落是種非常奇妙的感受,溫暖的光亮降落人間,濃熾的暖金色厚重又溫柔。
我一時間忘記了回答,怔怔地看了好一會才轉過頭:「你……」
話音驀地頓住,眼前,周景安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暮色傾灑,周景安半張臉都沐浴著暖色的餘暉,眼底的情緒清朗又柔和,像一場動人心魄的美夢。
他沒有看太陽,而是專注地望向了我。
我亦長久注視著他,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種濃烈的、無法抑制也不想抑制的情緒。
「周景安,」我輕聲喚他的名字,「你這麼坦蕩,我也想勇敢一點。
「以後的事我說不好,但現在如果我不這麼做,一定會後悔。」
周景安溫柔的目光同我對視著,他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眼底綻放出比落日還要溫暖的春意。
下一秒, 溫熱的唇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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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勇敢的人。
可愛情的神奇之處就在於, 它讓勇敢者膽怯,又讓怯弱者無畏。
我害怕未來可能會經歷的煎熬, 但還是在這一刻選擇了與周景安相戀。
「徐霜霜……」
周景安垂眸注視著我, 眼底翻湧著深不見底的情誼, 他用幹淨的手背輕輕蹭過我的臉頰, 一字一句道:「我會努力不讓你擔心的。」
夕陽西下,我和周景安牽著手悠悠達達地往山下走。
期間又經過已經關門的寺廟, 我小聲嘟囔:「你看看這佛爺忒不配合, 想來求個好兆頭都不肯接待。」
「或許是不需要呢。」
周景安道:「或許是因為佛祖知道, 不需要他的保佑,我們也能走到一起,你也能順遂平安。」
說得也對,我記得周景安他們營地離大學城不是特別遠。
「上我」「那你知道,在軍營裡再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在想什麼嗎?」
此時已經走到山下,周景安與我停在一棵高大茂盛的古樹旁, 任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臉上, 隨風而晃。
「想什麼?」
「我在想,我的請求,上天聽到了。」周景安輕聲說。
世界在暮色中緩緩下沉, 周景安的聲音卻越發清晰:「其實軍訓開始沒幾天的時候, 我就記住了你, 因為你是班級裡,打軍體拳最認真的那個。
「我不知道你對軍體拳是不是有什麼向往或者執念,但是認真的樣子真的很打動人。
「所以那時候我就想,你如果認真地做其他事, 一定也很出色, 我想再多與你見面,哪怕隻多一面也好。
「後來接二連三的相遇、一次又一次的相克, 讓我越發對你感興趣。」
周景安輕輕笑了下, 沉浸在黃昏中的眉眼顯得十分柔和:「我不知道和喜歡的人相處會是什麼樣子, 但如果是和你那樣共度很久很久, 我是不會後悔的。」
「真的嗎?」我望著他,挪不開目光,也忍不住笑, 仿佛隻要想到眼前這個人也喜歡著我, 就止不住地高興。
「和我在一起,我們總是在互相掉血條的路上,這樣你也不會後悔?一輩子都這樣你也不會後悔?」
「那就說明, 和你在一起是正確的、值得的、是我賺到的。」
周景安淡然回應:「不然老天怎麼會給我們設置這麼多困難險阻?所謂好事多磨, 與我在一起,不會錯的。」
暖風拂過山間,樹梢與暮光被一同吹動,暖色的溫柔灑至世界每處角落。
我笑起來, 握緊了周景安的手,仰頭同他接吻。
上天而賜,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