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王這麼久過去了，也沒學會別的誇人的話，小時第一見我，也說我聰明伶俐，見我在家時養的小狗，也說它聰明伶俐。
十王又將離他近的幾個姐妹誇了一遍。
「還吃這麼多啊。」
到我這裡變了口風，我尷尬地笑笑，說最近胃口好，皇上難得說一次有關我的好話，說，「她一向胃口都挺好。」
我臉上猶如火在燒，滿肚子都是委屈，當年他一聲不響的就去了封地，讓我進了宮，現在還要裝作跟我不認識一樣，於是便說自己不舒服告退了，想著他能夠留我，可走出去老遠隻聽見依貴人貼心詢問要不要將我沒有吃完的肉給我帶回寢宮。
我回頭看十王，他也不理我，隻是一個勁兒地跟依貴人說話，聽見皇上說我往日是吃得最多的，今天不知道怎麼隻吃這麼一些就走了，一咬牙一跺腳就回去了。
此處不留我，自有留我處，我才不要和你們一起呢，我要回去睡大覺。
可晚上躺在床上，我的腦子裡面全是當初十王第一次來我家的場景。
當時他還小，我也還小，興許是他母妃被降了罪，他整個人也挺蔫巴的，牽著我爹的手眨巴著大眼睛也不說話，像隻呆頭鵝。
我哥經常嚇唬我，說不聽話的小孩兒會被吃掉，一看府裡來了一個看起來比我還弱的小小人，我肯定得好好欺負他一番，就清了清嗓子，說「你以後可要聽我的，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這話還是我跟家裡看門的大爺學的，哪裡懂是什麼意思，十王說我好果子是什麼果子，我就給人帶廚房去了，指著滿桌子的東西告訴他隻要聽話，這些就是要給他的好果子。
他又問我要是他不聽話了，我用聰明的腦袋想了一會兒，說他要是不聽話就把他給賣了。
我爹那邊還納悶呢，這小孩兒呢？我剛帶進來的小孩兒呢？
整個府裡翻了個遍，最後發現十王跟個小雞仔似的蹲在我的面前，我用火灶裡面拿塊兒炭正在十王臉上瞎塗亂畫，說要打上我的記號。
我爹脖子一涼，兩眼一翻差點沒有撅過去，大喊著家門不幸就要把十王給拽起來，好險沒有給人胳膊拽折，在滿門抄斬的邊緣反復試探。
想到十王當時的表情，我不禁笑出了聲，可是很快就哭喪著臉了，他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是真的跟其他人一樣也都不喜歡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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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進宮，十王去封地的時候，我爹擺了三天流水席，給我家列祖列宗又是香蠟紙燭的供奉著，躲被窩裡面都差點笑出聲，總算是送走了兩個活祖宗，不用擔心脖子上的腦袋了。
可後來我在宮裡囂張跋扈，欺男霸女，最愛幹的事情就是爭寵，我爹每天眼睛一睜開生怕我整出啥事兒來，好險享年五十二歲。
我正想著，聽宮人來報，說菁妃的哥哥從塞外而來，給了她一種秘藥，讓她一掃疲倦，變得極美，我心說還說比我更美的人嗎？
在這宮裡面，長得漂亮啥用也沒有，因為皇帝他眼瞎呀，他最愛的是那種溫溫柔柔，古靈精怪的女子，對於我他是厭惡的恨不得遠離，對於麗妃他是為了麻痺人家裡的老爹，對於皇後，他是敬重，皇後的金剛菩薩模樣，我見了都發怵，別說皇上了。
我本以為這又是傳言，誰知道過了兩天宮宴見到菁妃還真是這樣，遠遠戴著面紗看不清楚模樣，但是那眼睛，有她以前兩個大，水靈靈的，嘴巴也變得十分甜，跟誰都姐姐妹妹叫著。
我沒有看皇上，瞅上了十王，他拿著杯酒不知道在想啥，突然說要獻奏一曲，差人取他的琴來。
在場的女眷皆是臉色一變，十王彈琴大家都是見識過的，能使神仙落淚，不是說技法不好，而是愛改曲譜，將好好的曲子改成了四不像，還特別長。
唉，我聽見梅妃嘆了口氣，也沒有人敢說十王，就算他談一曲大狗小狗汪汪叫，大貓小貓不叫不叫就不叫，那也得聽著啊。
皇上跟他也真是親兄弟，兩人都愛好這個，皇上對十王改得曲子贊不絕口，還常常一起討論。
菁妃哥哥拍手叫好，說中原的曲子就是不同，變化多端，讓人沒有一點防備，厲害，厲害。
等到席面結束，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可是在回去的路上，有一個小太監攔住我，給了我一個小東西，用布包著的，我打開一看，裡面是幾隻用紙疊成的小鳥。
我知道這是十王給我送的，席間我陰陽怪氣的誇過他疊的這個小鳥很好看，沒想到，他會特意疊了送給我。
我整天抱著小鳥發呆，一大早就聽說昨天皇上沒有去依貴人那裡，菁妃跟梅妃高興壞了，大早上的就跑過來跟我說。
我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這麼愛往我這裡跑。
菁妃說昨天夜裡依貴人又犯病了，要死要活的，但是皇上還是沒有去她那裡。
我問，「那皇上去了哪裡？」
梅妃說，「你猜猜。」
「我猜不到。」
「皇後娘娘那裡。」
梅妃她們又說起了昨天十王彈奏的曲子，說自己回去之後腦子裡都是他彈奏的四不像，連原先正常的曲子都忘記了。
我連連點頭，我也是這樣。
又說起十王尚未娶妻，聽說是被某個女子傷透了心。
這事兒我也聽說過，十王風流倜儻，但是就是不娶親，連個小妾都沒有，還聽說皇上曾經試探過十王到底有沒有龍陽之好。
「聽說皇上很喜歡依貴人。」菁妃說。
「十王也很喜歡。」
梅妃點頭，然後兩人一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我卻想起了十王看公主的表情，好像跟皇上看依貴人的表情差不多。
梅妃看見我發呆，輕輕打了我一下，問我，說我藏在宮裡的零嘴兒還不拿出來。
我的天啦，誰說出去的，我讓人出宮帶的東西竟然被她們發現了。
「還有新的胭脂。」
沒想到她們對民間的胭脂的也感興趣，我就是湊個數，讓人帶的。
原來是梅妃的人出宮之時，碰見了我的人，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把我的底探得清清楚楚。
菁妃看見我放在桌子上的紙小鳥，說挺精致，還是用紙疊的，跟十王疊的很像。我說是在地下撿的，她立馬甩了出去，跟不小心拿到蟲子一樣。
她們不得寵愛，其他人位份低，她們不屑與她們一起，所以隻好每日都來找我，跟一個同樣不得寵愛的人打發時間。
公主很受皇上的寵愛，而且公主活潑，幾天的功夫將大大小小的嫔妃們的寢宮逛了個遍，還給每個人送來她們那裡的特產，就算是菁妃跟梅妃對她都沒有什麼話說，直誇她懂事，不跟有些人一樣，沒有眼力見兒。
依貴人失了皇上的寵愛，又跟後宮姐妹不好，日子過得怎麼樣，我也不知道，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所以我決定去看看她，不為別的，就為她給我的火鍋。
不知道為什麼，房子不會說話，但是感覺現在依貴人的房子透著一股子生無可戀的氣息，明明房子毫無變化，門口也打掃得幹幹淨淨。
進了她的門，發現她的宮人皆是滿臉愁容，見我來，扯出一個微笑，比哭都還難看。這樣的陣勢搞得我還以為依貴人快要歸西了，匆忙進去，發現依貴人自己躺在床上，話也不說，我問她怎麼了，想不想吃什麼，她就搖頭。
我問她的宮女，依貴人害得什麼病，怎麼變成這樣了，她的宮女說太醫來看過了，說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而且依貴人也不是一直這樣，時好時壞的。
我又問依貴人冷不冷，熱不熱，因為看她躺著挺難受的，可是依貴人都搖頭，後來又抱著我的手臂說，本以為解脫了，沒想到重生在這裡，還是好不了之類的話，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她在外等候的宮女以為我要謀殺她。
忙朝裡看，這話可不能亂說，不比我們幾個在宮裡說的八卦，按依貴人現在的狀況，被人聽見了，要當成妖怪燒死的。
依貴人眼中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到了我的手上，我把手松開，這滴淚如果流進她的嘴裡，一定是又鹹又燙的。依貴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一開口就問我，皇上怎麼樣了。
我總不能說皇上好像跟菁妃過得挺快樂，昨天還一起吃飯，吃飯之後又一起睡覺，就說，挺好，挺好。
依貴人嘴裡不停地說，挺好，挺好，跟念經一樣。我在她床邊守了半天，就怕她想不開，後來發現她沒有動靜了，嚇得我手腳冰涼，用手試探依貴人的鼻息，要是她在我面前死了，估計我倆在黃泉路上還能夠做一對好姐妹。
好在，依貴人隻是哭累了睡著了，我於是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還碰見十王了，我沒打招呼，準備繞過他，他倒是叫住我，問我從哪裡來，我說從依貴人宮裡來，他又打聽依貴人怎麼樣了。
我跟小時候一樣，踩了他一腳，質問他為什麼要去封地。
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說，隻說些什麼錯過錯過的話，聽得我鬼火起，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流，恨不得罵他一頓，可是搜索了我聰明的腦瓜子裡面的所有詞，也找不出什麼來罵他，隻能說一句話，「你這個負心漢，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