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旦懷疑,他一定會將計就計。
而我在此時,卻告訴他,我的確是騙他,但不是他想得那樣。
人的本性,疑過的東西,就相對不會再多疑。
況且,對於一個靠女人上位的男人來說,我這樣的美人,為他傾心,甚至於冒死背叛丈夫,求他帶我走。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呢?
多麼完美的替身。
他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眼神中有隱秘的悲傷和懷念,突然就哈哈大笑,一把將慌張的我摟進懷裡:「你叫皎皎是嗎?好名字,朕就封你為……」
他的語氣裡染上真正的情欲:「……月才人。」
很快,張溜就被刀斧手們拖進了屋裡,周勐咬著我的耳垂,欣賞著我瑟瑟發抖又崇拜的小模樣,笑:「月才人,你說,該怎麼處置他?」
沒等我說話,他就笑著吩咐,把張溜拖下去,剁碎,喂狗。
喂給煤窯裡的野狗。
好家伙,這世道,我看狗吃得比我好。
9
周勐將我的酥胸,當做了溫柔鄉。
「陛下如此勇猛,」我的聲音嬌滴滴的,「難不成宮裡的貴人娘娘們,都滿足不了陛下嗎?」
周勐就笑哼一聲,貪婪地撫摸著我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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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很像一個……故人。」
「故人是誰?」
他就不說話了,隻給我講宮中事。
如今宮中二分之勢,徐皇後和孫貴妃沒了共同的敵人,針鋒相對。
徐皇後就是當年的城主之女,她出身尊貴、目下無塵、高傲如孔雀,母家又是扶持周勐登基的功臣,架子一貫端得高高的,跟周勐相敬如賓。
周勐心裡最珍愛的,是出身小官之女的孫貴妃。她溫柔敦厚,是極品宜男相,當年假孕流產之後,又懷孕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小皇子,接著一年不到,又懷孕了,據太醫說,還是男胎。
很快,周勐在獵宮旁寵幸了有夫之婦的消息,就傳遍了朝野,不少大臣上奏,說我出身低微,不能入宮,尤其以孫貴妃的爹最甚。
可他們越是如此,周勐越是逆反,終究還是將我帶回了宮,還給我升了位份,從才人升到了寶林。
更是讓宮中所有女人,都將我當作了眼中釘、肉中刺。
第一次去見徐皇後,她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卻不叫我起來,隻微笑著看我跪得搖搖欲墜、醜態盡出。
「月寶林儀容不佳,」孫貴妃在下首,盯著我鎖骨上曖昧的紅痕,也笑,「得學規矩啊。」
說著話,她倆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再看向我時,仿佛已經達成了某種合作。
10
從那日起,皇後就變著法地折磨、羞辱我。
她讓大宮女碧珠扇我耳光,打我手心,跪佛堂、抄經文。
想從肉體上壓垮我。
可她不知道,妓院的手段比她多,嫖客的愛好比她花。
我不疼不痒,但還要裝作委屈的模樣,跟周勐撒嬌。
那些傷痕總能引動周勐的情欲,床上雄風更甚,對我也越發寵愛。
而孫貴妃,則試圖從道德上讓我屈服。
她讓人散播我的黃謠,說我是勾欄式樣,小娘養的,是爛了的破鞋。
笑死人,也不看看這是什麼世道,有道德廉恥的人都死絕了,我怕這個?
但我打算拿她開刀。
所以,我一副被戳了肺管子的模樣,去她宮裡大鬧,鬧得她動了胎氣。
皇後趕來,當眾對我杖責,我成了宮裡的笑話。
從那以後,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孫貴妃結了死仇。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淺薄、易怒、沒有大腦的「餌」。
然後坐等魚兒上鉤。
那日,我坐在太液池旁,一邊嗑瓜子,一邊惡言惡語地小聲詛咒孫貴妃。
「寶林這是在做什麼?」
我嚇得差點丟了瓜子,抬頭一看,來人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碧珠。
「沒……沒什麼。」我心虛地轉著眼珠子,「啊,我是看,這池子裡這花紅豔豔的,染絲線紡織肯定好看。」
ťü₍「是嗎?」碧珠含笑,湊近我,壓低聲音,「那奴婢勸您,離這九日紅遠點,這花如碰明矾,可是打胎的良藥。」
說著,她一字一句,仿佛怕我聽不清:「您瞧,孫貴妃可從來不敢靠近這花呢。」
我卻眼睛一亮,急忙含糊兩句,轉身離開。
當晚,我就大張旗鼓地採來九日紅,榨汁兌明矾,染了絲線,編了祈福手鏈,送給貴妃,聲稱是給她賠禮道歉。
又過了半月,我正對鏡梳妝時,碧珠帶人闖進寢殿,不分由說,拖了我就往外走。
我被拖到了孫貴妃所住的紫雲臺,被直接扔到地上,還沒來得及痛呼,下巴就被周勐的大手死死捏住:
「那紅手鏈,可是你送給貴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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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巴生疼。
孫貴妃又動了胎氣,太醫院太醫來看過後,發現她手上戴的祈福手鏈有問題,是九日紅混著明矾染制的,長期佩戴能讓女子不孕,若孕婦佩戴,不出半月,必有滑胎之虞。
而大家都知道,那手鏈是我送來的。
「月寶林,你糊塗啊。」
皇後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手捻佛珠,口念彌陀。
她話音才落,其他妃嫔也紛紛附和。
「果然是上不得高臺盤的東西。」
「這和直接投毒有什麼區別,太蠢了。」
「陛下看重子嗣,這回,她可算栽嘍。」
屋內,孫貴妃的慘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周勐手一抖,將我狠狠摔在地上,不看我的眼睛:「來人,將這毒婦拖出去,亂棍打死。」
立刻就有宮人來拖我,拉扯之間,我衣衫半掩,惹得嫔妃們紛紛嗤笑著扭過頭去,仿佛我讓她們髒了眼睛。
我卻趁機甩開宮人,伸手在衣內解下大紅鴛鴦戲水的小衣,膝行著爬到周勐面前,淚眼盈盈:「陛下,臣妾冤枉啊!」
我將小衣塞到他手中:「這件小衣,臣妾這些日子時常穿戴,陛下是見過的。您瞧這大紅的染色,跟臣妾送給貴妃的紅手鏈,是一樣的呀!若是臣妾要害貴妃,豈不是同時害了自己,臣妾出身卑微,日日盼著有個孩子傍身,怎麼會做這等傷敵一百自損八千之事呢!」
「那日,皇後身邊的碧珠姑姑告誡過臣妾,九日紅不可與白矾同用。可她不知道,九日紅雖然是紅色,擰出來的花汁卻是粉紅的,要染大紅色,就得加一味玲瓏草,正好能中和九日紅大的寒性,不僅無毒,反而能養神靜氣。」
「陛下若不信,可讓太醫查驗臣妾的小衣,另外,再問問太醫正,臣妾前些日子,是否曾問太醫院要過好些玲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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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衣上猶帶我的體溫和香氣。
他抓住小衣,深吸一口氣,臉色微變。
那香氣裡,混雜著令他略有些熟悉的氣味。
是蘭英身上常有的木香。
我繼續道:「玲瓏草氣息特殊,是淡淡木香,太醫一聞便可分辨。」
周勐臉色黑得可怕,對一旁瑟瑟發抖的太醫正道:「驗!」
太醫正卻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那是寵妃貼身的衣物,他如果觸碰嗅聞,周勐可能會因此遷怒他。
可他如果不驗,他的九族立刻就能原地升天。
最後,他慘白著臉,顫巍巍接過小衣,聞過之後,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掉:「陛、陛下,是玲瓏草的味道。」
「那方才的手鏈上,你為何沒有聞出來?」
太醫正撲通跪地,抖如篩糠。
幾年前,他作為貴妃和皇後的走狗,配合殺了蘭英。
如今,故技重施,他以為劇本已經寫好,沒有想到,我會反將一軍,故而沒有仔細查看。
可現在……
就在此時,屋裡的貴妃發出最慘烈的叫聲。
緊接著,穩婆滿手是血,慌慌張張地走出來:「不好了,小皇子保不住了!」
其他人都未來得及有反應,皇後驟然起身:「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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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斂去笑意。
這本來,是皇後和貴妃再次聯手,給我設的圈套。
皇後派碧珠引我這蠢貨上套,貴妃假裝流產,坐實我殘害皇嗣的罪名。
然後像殺蘭英一樣把我殺掉。
可現在,我就要洗清嫌疑,貴妃卻真流產了。
看著那已經成形的男胎,周勐大怒,調來許多小太監,大肆搜查紫雲臺。
不多時,一個小太監低頭彎腰,高高捧著一卷畫出來:「陛下,這畫的畫軸有問題,裡面塞滿了麝香!」
碧珠隻看了那畫一眼,臉色大變,指著小太監罵道:「休得胡說!那是數月前,皇後娘娘送給貴妃的畫,怎麼會有問題!」
而我則害怕地捂住了嘴巴。
「當初是碧珠姑姑你提醒臣妾九日紅的事……難道,是為了挑唆臣妾殘害貴妃嗎?」
皇後和貴妃爭鋒久矣,雖然暫時合作,卻想利用我的手,一石二鳥,幹幹淨淨地除掉貴妃腹中胎兒。
聽起來很像一個世家嫡女會做的事,對不對?
而我,皇後送貴妃畫時,我可還沒進宮,這怎麼算,也怪不到我頭上啊。
血氣氤氲中,皇後失了常日的高傲,拼命辯解。
我和捧著畫軸的小太監對視一眼,都微不可見地笑了。
14
尊貴的皇後當然不會記得。
許多年前,她的城主父親命人開閘放水,她在亂中陷於災地。
為了逃生,她的侍衛們打死了一戶漁民,整整十三口人,搶了他們那搖搖欲墜的救命小船。
之後還曾因小船坐著不舒服,幾乎將蘭英大船上的所有災民都扔進水裡。
那戶漁民的小兒子,挨了一刀,僥幸沒死,被蘭英救下後,自願進宮當了小太監。
正是有他傳遞消息,我才知道,周勐對蘭英餘情未了。
也知道,他那天會經過獵宮。
至於那畫軸中的毒……皇後送的畫軸根本沒毒,是小太監搜查時,將畫軸掉了包。
幹淨無辜的畫軸,將和真相一起,永遠藏在小太監的袖子裡。
一切都合情合理,順理成章,皇後辯無可辯。
最後,țūₕ隻能棄車保帥,將大宮女碧珠拋出來頂罪。
碧珠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隻能吞淚認罪,聲稱自己是為舊主復仇,這才害了貴妃。
至於她的舊主……
我提著裙角,施施然地走進暴室,笑著撫摸她被長針刺穿的指甲:
「蘭娘子待你如妹妹一般,若她知道,你這樣受罪,肯定會聖母心發作,替你求情的吧?」
碧珠的舌頭早就被拔掉了,她抬起滿是血痕的臉,震驚地看著我,喉嚨裡發出荷荷的嘶吼聲。
碧珠,就是當年那個告發的貼身侍女。
蘭英把她從疫區救起,把她當親妹妹一樣養大,可當她發現,周勐忌憚蘭英之後,就毫不猶豫地背叛了她,充當那場屠殺的急先鋒。
也斷了自己所有後路。
我命人把她的耳朵和眼睛割掉,其餘屍身丟去喂狗。
反正,她活著的時候,也眼瞎耳聾。
15
從暴室出來,轉進永巷。
正好碰見內侍們拖著死豬一樣的太醫正,正沿著不見底的長街,慢慢地走。
見了我,內侍們一改先前的輕視,急忙恭敬行禮。
「這是去做什麼?」我和顏悅色地問。
「這……太醫正參與陷害寶林您,又觸碰、嗅聞了您的貼身衣物,陛下懷怒,命咱們把他拖出去,砍了手腳,割了鼻子,以解您心頭之恨。」
原來是周勐對我的安慰。
我笑了。
我知道,經此一事,周勐對我一定多了歉疚,同時,對我的感情也會更深。
果然,等我回到寢宮時,周勐正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等著我。
我撲進他懷裡,嬌聲軟語地叫他陛下,好一通委屈撒嬌,直鬧到天黑才意猶未盡地停下。
「你不生氣嗎,皎皎?」
「奴家身心都是陛下的,怎麼會對陛下生氣?」
他咬著我的耳垂,輕輕喟嘆,幾不可聞:「要是她跟你一樣柔順,就好了。」
我假裝沒聽見,隻是倚在他胸前:「經此一事,臣妾深覺身邊沒個可靠的人。臣妾有兩個姐妹,都是天姿國色,求陛下允她們進宮陪伴臣妾。」
周勐一聲令下,我很快就接了兩個姐妹進宮。
她們都是被蘭英救過命的人,跟我一樣的柔媚和順,幾乎是照著周勐的喜好長的。
周勐試過滿意,大喜過望,給了他們御女和才人的封號,同時也給我升到了嫔位。
我在宮中不再形單影隻,勢力陡然壯大起來。
貴妃因流產休養,皇後被周勐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