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直到蘇聿離開，我都還沒能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他說會給我時間考慮，在沙發窩了一晚，一大早就回了學校。
我徹夜未眠。
原本以為他在開玩笑，但他凝視著我，不疾不徐道：「你執意不當回事的話，我會立刻開始正式追求。」
時隔近三年沒見，再重逢竟慘遭自己的大侄子告白。
這種炸裂的事，說出去可能都沒人相信。
但這確確實實，不是我在做夢。
在學校遠遠看到蘇聿朝我走來時，我頭皮都麻了，這麼大個學校，怎麼偏偏能遇到。
他身邊跟了幾個人，談笑著氛圍看起來很不錯。
救命啊，離經過還有那麼長一段距離，讓我怎麼走？
我不自覺就開始同手同腳，身體僵硬得仿佛剛組裝完畢。
因為我在開學典禮上講過話，有學生眼尖地認出了我，大聲喊著老師好。
這位同學！你已經上大學了！不要太在意路上走的是不是老師啊！
大聲叫嚷的同學眼裡那股子清澈的愚蠢都快溢出來了，我面對齊刷刷看向我的幾道目光，強撐著笑意，朝他們點點頭。
蘇聿輕嗤一聲：「蘇老師真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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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我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垂著頭等他們經過，可蘇聿卻在我身側停了下來。
用隻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問：「想好了嗎？」
我緊張地看了一眼渾然不覺，已經走出去一點距離的其他人。
「別鬧了蘇聿。」
「我沒鬧。」
他又逼近了一步，微微俯首，與我距離不過一拳之隔。
「蘇聿——」
他的同學終於發現了他的掉隊，駐足喊他。
蘇聿充耳不聞，頭偏了些角度，緩緩湊近，餘光瞄到他抬起手，慢慢伸向我的臉，我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該不會是要……
「你就頂著這個走了一路？」
他往後撤了一步直起身，手上捻著一枚落葉，不知何時落在我頭上的。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我慌亂抬眸，看到他一臉的戲謔，才反應過來被耍了。
「快快快走吧，你同學在叫你。」
他將落葉塞進我掌心，指甲刻意地輕輕撓搔過我的皮膚。
「你再不好好正視我，我就如你所想。」
說完他利落抽手，轉身跟上他的同學，隻餘我一人在風中凌亂。
我真的懷疑他給我裝了定位器，不然怎麼老是能被他精準逮到。
在食堂吃個飯，他端著餐盤就坐到了我身邊。
「怎麼隻吃肉啊蘇老師？營養不協調哦。」
然後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堆吃的，我瞄了眼，雖然我沖浪程度不深，但也知道都是些年輕人愛的網紅店美食，排隊一小時起步。
我給我學生上課，他一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專業也跑來聽。
更可氣的是，他媽的他居然是一幫埋頭刷手機開小差逃課的人裡聽得最認真的，還會提問，他真的，我哭死。
在操場夜跑，不知不覺身邊就多了個人，在我壓腿時緊緊貼過來，仗著操場角落沒有燈將我的手強行按在他腹肌上。
「喜歡嗎？有氧運動練不出來哦，去你家好不好？我教你。」
救命啊，他好像，是認真的。
6
下午沒有課，我在書房修改教學 ppt，回過神來時，標題不自覺被我打成了「我該拿蘇聿怎麼辦？」
要命。
趕緊撤回操作，結果一不小心把整頁都給刪了。
……
這種狀態不適合工作，撤退！
正在糾結是玩遊戲還是看書，我哥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和我哥歲數差得有點大，對他大多是長兄如父的尊敬感。
被蘇聿那炸裂行為攪和一通，我都忘記要和他講講蘇聿近況了。
知道蘇聿一切都好後，我哥終於放下心。
「哎，你嫂子當初懷上孕後我們沒及時顧及小聿情緒，你替我多照顧照顧他。」
我捏著手機忽然想起來，蘇聿變得異常黏我，就是在我哥有了自己親生兒子的時候。
他們的喜悅太過直白外露，沒有注意到正在青春期的蘇聿的落寞敏感。
我那時候大學即將畢業，正在著手準備出國，時間還算充裕，陪伴他就比較多。
難道……難道就是因為這樣，他有了錯誤的認知？
將這份溫情誤認為是愛情。
一定是這樣！
我心裡頓時一個撥雲見日，豁然開朗，喜滋滋地就聯系了蘇聿。Ɣż
語氣輕松地講完我的見解，蘇聿那邊陷入了沉默。
沒得到回應的我疑惑地看了眼屏幕，沒掛啊，還在通話中。
「蘇聿？」
「你這些話我就當沒聽到，明天我來找你。」
「你網卡了？」
學校裡不至於沒信號吧？難道是我講得不夠清楚？
……
蘇聿氣得笑了。
「你是怎麼當上大學老師的？」
怎麼還帶人身攻擊的！
我正準備將我的家人理論再次好好地，詳細地再敘述一遍，就聽他深吸了一口氣。
「蘇齊，我的確想和你做家人。」
啊？這不就得了？
還需要再說啥嗎，不需要了呀，我如釋重負。
蘇聿不疾不徐繼續說著：「每天發生親密關系的家人。」
手一抖，手機差點就握不住了。
他的聲音穿過電流，依然能感受到篤定與執著。
「你知道躺在你身邊的每個夜晚，我有多渴望觸碰你嗎？」
7
第二天我沒敢和蘇聿見面，麻溜地滾到了外地出差。
所有狀態都設成了忙碌，一副誰都別來打擾老子的姿態。
一開始幾天每天都惴惴不安，生怕收到蘇聿的消息，好在他並沒有來糾纏我。
我放下了心，全身心投入工作後，差不多就把這一茬忘了。
以前一直覺得當大學老師很輕松，每天上幾節課就可以出去瀟灑了，真的進了這個環境，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想要有所發展，必須身體力行地去拉項目，搞關系，巴結一切能巴結的，一個月裡總有那麼幾次應酬是完全推不掉的。
被灌了幾輪，我走路都在飄。
被送回家後我摸索著上樓，掏出鑰匙卻怎麼也對不準鎖眼。
奇了怪了這個鎖怎麼在轉圈。
我跟著轉會不會就能插進去了？
正在努力實驗，身後響起男人有些無語的聲音，有點耳熟。
「你是喝了多少？」
腦子混混沌沌，我一個愣神，咦，鑰匙插進去了。
「謝謝您！」
我掛起職業 social 假笑，回首對那人示以謝意，擰開了門，晃悠著往裡面走。
扯領帶摘手表解扣子脫了一路，撲進沙發後才徹底放松。
嗯……等等，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我奮力支起身體向後瞥了一眼，看到沙發邊站了個人。
嚇得我頭發都要立起來，差點滾下沙發：「你怎麼私闖民宅啊？」
那人走近了一步，毫不客氣地捏住了我腮幫子。
「好好看看我是誰。」
失焦的視線慢慢清明，人影變得清晰，是蘇聿。
蘇聿是誰，是我的侄子，對對對，他還是我學校的新生。
他來幹嗎？來幫我對準鎖眼……啊不是，他來……他來告白的！
我一個激靈，酒醒了一大半。
這些天一直裝死，回了校也對他避而不見，他竟然在我家門口堵我。
要怎麼辦？
總而言之今晚不適合交流，我先裝傻糊弄過去吧。
「我喝多了……明天再說。」
蘇聿輕笑一聲，直接抬腳踩上沙發，跨坐在我身上。
「挺好，看來不管我對你做什麼你都不會有印象。」
我連忙伸手抵住他：「蘇聿！」
他雙手撐在我頸兩側，嘴角笑意更盛：「這不是認得出來嗎？躲我是吧？」
眼下隻能硬著頭皮面對了。
「蘇聿，我上次已經和你講清楚了。」
「都說了你理解的和我表達的不是一個意思。」
頂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捂住眼睛：「不是理解不同，而是我隻能定義成這樣。我和你，隻能是叔侄。」
身上的人明顯愣了下，隨後大力掰開我的手，強迫我與他對視。
蘇聿的臉色陰沉，眼眸裡滿是不可置信。
「……而且，你要追人也不能強迫人吧，我對你，沒有半分親情以外的想法。」
我強裝鎮定，使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一些，想了想又狠下心加了一句：
「就算你正兒八經來追我，我也不會動心，你從來就不是我的 type。」
這話一出，屋子裡瞬間陷入了沉寂，良久身上突然一輕，他站到了沙發旁。
「你真的喝多了嗎？」
傻孩子，隻有喝多了才能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長痛不如短痛，之前拖拖拉拉確實是我不對。
「現在已經不早了，你回去我也不放心，就住這吧。」
他的回答如我所料：「不用了。」
聽著利落的關門聲，我慢慢坐起身。Ⴘż
果然還是小孩，嫩得很，換作是我的話，今晚無論如何也會賴著住下來。
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萬一呢，萬一撿漏把握住機會了呢。
畢竟有些大人，嘴巴狠得能刀人，其實心已經軟成一攤。
不過從這也能看出，他似乎還沒什麼戀愛經驗。
8
這晚之後，學校裡就很難遇到蘇聿了。
畢竟學校這麼大，想偶遇確實還挺難的。
但作為叔叔的關心還是不能少，我動不動就發一些家人關懷過去。
比如，鳥語花香的早安世界表情包，學校可以薅的福利，對他有幫助的證書開始報名啦。
他通通無視。
「他不把你拉黑就挺不錯了。」
許霖粗粗瀏覽了一遍我和蘇聿的聊天記錄，把手機丟還給我。
許霖是我留學時的朋友，剛回國來找我玩，我和他曾經無話不談，且他比我成熟穩重得多，就把蘇聿的事也和他說了下。
我苦惱地轉了圈辦公椅：「哎，還是處理得不夠好。」
「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很快就變了的，就像我倆當初……」
「嘖，往事不要再提了。」
許霖曾經為了幫我擺脫追求者的糾纏，假裝是我的男友，結果一不小心假戲真做。
我和他短暫地交往了一段時間，很快發現還是做朋友更合適，便幹脆分了手。
現在想來，異國他鄉，孤獨在作怪罷了。
「我是想說，一段關系想要擺正到最合適的位置，需要試錯，我倆不就是試了做情侶哪裡都別扭，才安安穩穩做朋友。」
他說得是有道理的，但我怕我真和蘇聿試了，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家人關系都斷了。
那我哥不得砍了我。
我合上筆記本，抄起外套：「吃飯再聊吧，已經有點餓了。」
許霖忽然輕呼了聲，我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蘇聿竟然站在辦公室門口。
臥槽，什麼時候在的，聽到了多少。
他表情沒什麼波瀾，應該是剛到……吧。
我抿了抿嘴，盡量顯得自然些：
「蘇聿啊，有事嗎？」
他走進來將一盒糕點放在我桌上。
「爸給我寄了衣服和零食，讓我順便給你一盒。」
根本沒空高興他又喊爸了，此刻我心裡慌得一批。
許霖沒眼力見地拿起了糕點：「哦是這個，以前你給我吃過，好懷念。」
他嘴上問著可以吃一塊嗎，手早已經飛快地拆了。
「還吃不吃晚飯了。」
我沒好氣地催著他，餘光瞄著蘇聿，還沒有離開，且正盯著許霖。
許霖注意到了目光：「這你侄子是吧？有空嗎，一起去唄？」
「不了吧，他和你又不熟。」
我連忙替蘇聿拒絕了，心想許霖別他媽的給我橫生枝節。
「好啊。」
蘇聿卻在此刻出了聲，將手插進衣兜，向我笑著一揚眉。
「畢竟還欠我一頓飯呢，對吧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