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則……」我纏著嗓子求他,「你別害我……」
「噓。」
他捏住我的下巴,強制性掰開我的唇:「我哪裡害你了?我隻是不想讓你那麼寂寞。」
我掙扎著推開他,卻徒勞無功。
我試圖不看他,試圖催眠自己這隻是一個夢,夢醒了,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可他卻不依,一聲又一聲讓我理智清明。
他直視我的眼睛,也強行讓我直視他。
「小媽,你別想逃。」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可我偏要你清醒著沉淪,明知是錯也要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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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則知道我想逃,用鐵鏈把我拴在了床上。
他遞給我酒:「要不要喝一口?」
我試圖為他的行徑開脫:「你是不是想喝醉,是不是覺得清醒的時候無法面對我?」
顧則一頓,啞望我半晌,突然嗤笑:「小媽,您真是抬舉我。我向來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我歡喜您,我從來都不避諱。不敢面對的,是您。」
他的坦誠讓我心驚,我又問:「那是你當班的使臣,你為何會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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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噗嗤一笑:「不那樣騙您,您會去書房?」
我脊背發涼:「都是你策劃好的?」
「不算。您不也在策劃嗎?我順勢而為罷了。」
我看著他,再一次真真切切覺得怕。
他吻了吻我的額頭:「別這樣看我,小媽,我對你又不是不好。」
我垂著眼睛,不說話。
他在我身旁躺下:「睡吧。」
我深吸氣,討好地去吻他。
他呼吸一滯,睫毛輕微顫了顫,卻不睜開。
我試探著問他:「可不可以把鏈子解開?」
他嗤笑:「您打量我是小孩?解開,您不就跑了。」
我沮喪地癱坐在床邊。
他閉著眼,聲線幽幽:「我有想過,不要急於求成,要您松懈,要您沉溺,不能讓您整日怕我,躲著我,可您沒給我時間。」
他嘆了口氣,像是無奈,也像是悔恨。
「橫豎到了今天這一步了,您恨我,便恨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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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釀起了作用,顧則翻過身,沉沉睡去。
我不自覺地描摹他淵渟嶽峙的面孔,指尖在虛空中滑動,從眼睫到鼻梁,再到他略顯薄情的唇。
講心裡話,我怪他是真的怪他,但也確實不恨他。
男歡女愛,誰能控制的住?更何況,他正值血氣方剛。
再者,退一萬步講,他這般穎異俊秀之人,我也不虧。
我恨的,是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禮教。
憑什麼,我青春好年華,要為一個黑心眼的老頭子守寡?
憑什麼,我和顧則心意相通,不能相知相守?
可我也的確沒有勇氣。
我沒家世,也沒倚仗,我窮苦出身,更可恨我還是個女的!女的有什麼錯?憑什麼生死不過是爺們一句話的事?顧則是歡喜我,可男人的歡喜多縹緲,我總不能靠著他的一時興起過一輩子。
若我是那公主貴女,也能由著心意和性子,想同誰好就同誰好,管他是少年將軍還是得道高僧,總之千金難買我高興。
可我不是。
任性是公主貴女的事,我這樣的微末女流,保住小命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愛不愛的,對我來說,太過於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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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鐵環松松垮垮,我打量準了,是因為卡著小指,才摘不下。
我狠下心,用力把小指折進掌心。
「咔嚓」一聲清脆,是骨裂了。
我疼得滿頭冷汗,嘴唇咬出了血,也沒發出一點聲音。
月光下,顧則依舊在酣睡。
我在心裡默默講了再見,趁著蒙蒙亮的天色,扮成丫鬟模樣,慌裡慌張往城外奔。
到了城門口,才知道沒有出城牙牌,誰也離不開上京。
我無奈,隻能在城郊落了腳。提心吊膽過了小半年,見顧則一直沒來找,才放下心來。
看吧,男人的歡喜,果真是靠不住的。
我逃出顧府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銀錢被地痞流氓搶過一遭,隔壁殺豬的屠夫總拿不正經的眼神看我,他那婆子便三番兩次找我的麻煩。
一日天色突變,那婆子為屠夫多給我的二錢豬肉,又堵著門罵我。我聽不下去,往門外跑,不經意衝撞了一輛馬車。
「哪裡來的賤婢,竟敢衝撞新科進士!」
我瑟瑟跪下:「官爺饒命,奴婢無心的,奴婢給官爺磕頭賠罪!」
隨從很是不耐:「滾滾滾!」
我趕緊遛著牆根走,還沒邁出兩步,卻聽到背後一道冷冽男聲。
「站住!」
我惶惶然回身,卻見雨幕深沉處,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好久不見啊,顧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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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緊衣角,擠出一個妥帖的笑:「文,文哥兒。」
隨從嗤一聲:「你是什麼東西?文哥兒也是你叫的?如今我家老爺是新科第九名進士,聖上欽點的監察御史。」
我朝他行禮,眼波無痕:「賀君得高升。」
他眉梢微揚:「怎麼,你從一家主母,變成丫鬟了?」
我抿唇:「你混說什麼,我聽不懂。今日匆忙,不曾準備什麼東西,改日再去府上送賀禮。」
我抬腳欲走,趙文從馬車上跳下來,擋住我的路。
「顧府的東西,我不要,沒得弄髒了我的眼。」
我咬著牙:「你胡沁什麼?」
他冷眼看我:「你知道當初顧則是怎麼辱我的嗎?他命惡奴當眾掀了我的書畫攤,眾目睽睽下,那惡奴要我往他的胯下鑽。」
他越說越狠,扣著我肩膀的手,仿佛禿鷲的爪子:「眾目睽睽,眾目睽睽你懂嗎?我一介讀書人,士可殺不可辱!」
我抬眸,直視著他:「你咎由自取,是你辱沒我和則兒在先。」
「呵。」他冷笑一聲,「你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們自己清楚。如今我是監察御史,專責監督百官,彈劾不法,你和顧則的醜事,我必會一一翻到明面上。介時,整個上京都會唾棄你們!」
我兀自站著,岿然不動:「顧則官聲響亮,不會有人信的。」
趙文笑得讓人發瘆:「可我若是拿住了你呢?」
我怒視他:「你敢!」
「我如何不敢?」
他食指曖昧地纏著我的發:「還有,你猜顧則若是知道我這樣對你,他會不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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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從顧府回來後,笑得得意忘形
「你猜怎麼著?我什麼還沒說,顧小侯爺就拔了劍。若非我帶了隨從,怕不是真被他砍了。」
我風淡雲輕:「我是他母親,你囚禁人家母親,誰能不怒?」
他嗤一聲:「怒倒沒什麼,可誰家清白的繼子,會認得繼母的貼身小衣?」
我倏然抬眸:「你無恥!枉你自詡讀書人,竟然偷女子的貼身衣服。」
他不以為然:「手段而已,隻分有沒有效果,不分無恥不無恥。」
我軟了嗓子:「文哥兒,你到底要如何?」
「自然是把你倆的醜事呈到朝上,讓你們為天下人所唾棄。」
我試著說服他:「男歡女愛,哪裡有錯?你做官究竟是為了什麼?你不為被害忠良翻案,不為窮苦百姓伸冤,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何苦要盯著痴男怨女糾纏?」
趙文咬牙切齒:「賤民生死,幹我何事?我做官,就是為了出人頭地,把看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腳底!」
我撥弄著鬢邊的玉蘭簪子,做足溫柔小意模樣,含著淚,慢慢往他身邊走:「文哥兒,看在年少情誼的份兒上,你且饒了我罷,我也是不得已……」
他有些恍惚:「你確有幾分姿色,若你肯作證是顧則那畜生強迫你,我也不嫌棄你是殘花敗柳,我勉強……」
我沒給他往下說的機會。
羞辱我的言辭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聽,我要他永遠閉上嘴。
簪子扎進他喉嚨後,他沒挺多久,咽氣的時候,血還是熱的。
我忽然開始為一件久遠的事Ṭū₋後悔
——早知簪子殺人如此簡單,當初殺顧侯時,就不應該用肚兜,也該用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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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來時,我嚎啕大哭,配合身上交錯的鞭痕,任誰看了,都要罵趙文一句畜生。
「官爺,求您給我做主啊!我和趙文不過是幼時同村的關系,從不知他對我生出這般齷齪心思,我不過是給他送禮賀他高中,不成想他竟將我囚禁在此,我不從他,他就死命的鞭打。」
「我,我是為了給顧老侯爺守節,才被逼無奈自衛啊,我沒想殺了他……」
顧則猩紅著眼,滑跪到我面前:「兒子不孝,隻顧在外巡鹽,沒成想讓賊人鑽空子,小媽受苦了,兒子該死!」
我撲過去,和他抱著頭痛哭,真真是母慈子孝。
可隻有我知道。
旁人看不到的視角裡,顧則的掌心一如既往,在我的腰際纏綿。
他用旁人聽不到的氣聲和我說話:
「小媽,這麼久了,還沒學會怎麼哭出眼淚?」
「但你也有些長進,至少這次動手後找好了借口,不用我事後幫您找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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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襲爵的顧侯府,和區區一介進士,這樁案子,三下五除二,就斷了個幹淨利落。
官場復雜,我不知這其中是怎麼運作的,總是到了最後,
我成了寧死守節的诰命夫人、貞潔典範。
顧則成了端莊守禮ťű₇的孝廉。
聖上欽點的Ṫų₃。
可笑的很。
可我也打心眼裡感激。
禮教給出這樣定性,雖虛偽, 但有用。
我扯了禮教的大旗, 把自己保護起來,再也不會有流言蜚語。
我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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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诰命的封賞, 我和顧則說話的底氣也足了。
我說:「你不可以不尊重我。」
他撥弄著我的耳垂:「怎麼個不尊重法?」
我瞪著他:「譬如,不能把我按在胯下,有人的時候,不準掐我腰上的軟肉……」
「這都好說。」
他笑得肆意:「隻要不在房中約束我, 都好說。」
番外 1
顧則喜歡在琳琅睡著後,玩她的小指。
水蔥一樣漂亮的手,偏偏小指上突出一個骨節,像是梅樹上橫生的疤。
玩著玩著, 他就覺得這個女人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下手也狠,連自己的手指都能掰斷。
是他,他那晚其實沒醉, 他是故意給琳琅逃走的機會。
他是出色的獵人,比誰都有耐心。
他知道琳琅怕他, 怕禮教, 所以他要張弛有度, 琳琅抗拒, 他便很樂意縱她一縱。
他要他們兩個往後再無分離, 他要她沉溺,要她失控,要她即便心知此事違背倫理道德, 都願意與他在一起。
因此, 琳琅的身邊, 有搶錢的地痞, 好色的屠夫, 不講理的潑婦,還有莫名就能高中的趙文。
趙文一口咬定的,他和琳琅的奸情,也是他故意放出的口風。
他要她明白,比起在外受苦, 和他在一起是多麼快樂的事情。
家養的貓兒, 是受不住外面風雨的。
可他漸漸發現這貓兒不同尋常, 心眼子多得很。
譬如, 上京城中馬車這麼多, 她為何剛好就能撞到趙文的那一駕?
可他不想問。
算計他吧,他心甘情願被算計。
誰說算計不是用心的一種呢?
番外 2
琳琅向來不相信男人的喜歡。
顧老侯爺娶第一任妻子時候, 也是整個上京公認的恩愛。
後來還不是恩斷義絕, 被逼得一條白綾吊死在房梁?顧則也是可憐, 好端端的人兒, 因此落個陰鸷森冷的性兒。
所以, 她斷不能讓顧則輕易得手。
因此, 她提出改嫁,提出給顧則納姨娘,借著偷放妻書的名義闖進書房,故意衝撞趙文的馬車……
她知道顧則的謀劃,她也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愛不愛的, 虛無縹緲,
但棋逢對手,應該能過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