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經我折騰一番,宴席的主角也一下變成了裴玄肆。
他本在悠閑地飲酒,聽我信誓旦旦要嫁他,不由得跳起來:
「哈?你真願意嫁給我這個廢物?」
我拋給他一個「你看我由得選嗎」的眼神,唇卻笑得蕩漾:
「願意,我想嫁給你,很想嫁給你。」
一向不羈的裴玄肆沒想到這麼不經逗,他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幾下,話還有些結巴:
「那……那我也願意娶你。」
皇後娘娘激動得都有些顫抖:
「陛下……陛下,你也得為玄肆的婚姻大事考慮啊!」
6
全程我都未和太子說一句話,等日落時分,賓客散去,他才湊到我跟前。
我曾看到他這張臉會害羞,會喜不自勝,可今日,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我便轉身就走。
他拽住我的衣袖,清冷的聲線慘了一絲慌張:
「姝兒上個月送我的鴛鴦荷包說要和我長長久久……難道,都是假的嗎?」
望著他那張冷峻的臉,我總能記起他看向春朝的眼神,是化不開的溫柔和深情,也是我從未見過的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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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的天真愚蠢和第二世的嫉妒不甘,才讓我對他的執著和纏綿才化為了泡影。
看到他,我的腦子裡全是官兵沖進相府裡的慘樣,那時的爹爹和娘親也不知怨不怨我,但我想就算在最後的關頭,爹娘想的也是遠在冷宮裡的我喝下毒酒時痛不痛,怕不怕。
現在別說纏了,我看一眼都覺得怕。
現在的裴鶴行和閻王爺派來的鬼有什麼區別……
我走得飛快,恨不得腳底升天,
「太子殿下,自有好的在等你。」
7
我記得前世,春朝就是在我與太子定親後才生出了逆鱗。
多少次詩詞大會,為了出盡風頭,我多次讓春朝為我寫詩作弊,好博得裴鶴行的青睞。
可等我與裴鶴行定親後,她當眾拆我的臺,在詩會上捂著被鞭打的傷口孤傲地跪在地上:
「生亦何懼,死亦何懼,縱使你是相府千金,可我也並非草芥令你百倍羞辱。今日我便撞死在這大柱前,願上蒼憐我才情,知我心苦,更願上天懲罰沈京姝,三生三世,不得善終!」
當然,她沒死。
裴鶴行攔在她的面前,以婚禮在即為由,讓我休要醜聞纏身,善待春朝。
我這相府嫡女做的是多失敗,讓一個丫鬟都覺得我無才無貌,配不上裴鶴行。
不過,任哪個千金或許都無法比得過她。
雖然出身孤苦,從小就是孤兒,可她機智聰明,會文會醫,還因救了英國公夫人一命水漲船高。
她和裴鶴行的愛情更是可歌可泣,一路隱忍被我欺壓,我以為早已將她趕出了府,沒想到隻是被金屋藏嬌躲在他安置的行宮裡,成了他的女軍師。
我的作用,就是在他們攜手話江山的故事裡,充當一個無腦無德的配角,甚至死亡都是死得其所……
罷了,這次的詩會,我下定決心好好準備。
為了相府的幾十條性命,拼了!
9
我一口氣讓雲桃找了三個私塾先生。
娘親以為我中了邪,拽著也要將我拉到相國寺。
我又一口氣戒掉了甜膩的點心和魚肉,吩咐廚房,膳食要做的清湯寡水。
爹爹還以為我得了病,將皇宮的御醫也拉了來……
他倆開始輪番勸我:
「爹的心肝寶貝啊,你要是被鬼附身就眨眨眼……」
我:……
……
以前我從未在詩書上用過心,再加上定親這件事也是我的突然決定,也不怪爹娘認為又是我小孩子心性和裴鶴行鬧矛盾。
畢竟我和裴玄肆,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我是瞧不上他墮落又紈绔,瞧不上他相貌平平,不如裴鶴行俊秀,可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對春朝動心的男子。
猶記當時詩會結束,裴鶴行就找了各種理由將春朝養在了宮外行殿。
她被我折磨得一心求死,像開敗了的荼蘼花,清涼又冷艷。
那時她得到了自由,掛上了搖鈴當行醫,路上還救了一位受重傷的少年。
而那少年,不是什麼無名小卒,是氣吞山河,鮮衣怒馬的大將軍方逐塵。
他是侯爵世子,曾一戰擊退強敵三千裡,可這樣的蓋世英雄還不算心悅她的大人物。
比如,英國公的獨子江南潯更是對她一見鐘情,藥王谷的大公子多次暗中守護。
曾經我也從未想過一個小小的丫鬟可以在京都翻雲覆雨,前兩世我自大到相信自己隨便下一道旨意就可以輕輕松松處死她。
真的,甚至在裴鶴行登基後納她為妃子,我都覺得她不過是一個卑賤之人,永遠都無法與我匹敵。
我天真地以為隻要除掉她,裴鶴行就能回心轉意。
所以我明目張膽地挑釁她,構陷她,近乎瘋狂地嫉妒她。
可她就如同她的名字,春水點墨,露水花朝,她清冷,別致,像落在屋檐處潔白的雪,任憑我羞辱謾罵,任憑我使上各種陰謀詭計,依舊高潔,傲岸。
所有人都喜歡她,所有人都厭惡我。
裴鶴行將我棄於幽宮自生自滅,江南潯告我相府罪行罄竹難書,方逐塵當眾於街斬首我父母的頭顱。
而那藥王谷的大公子,更是親自配了一種毒藥,苦澀入喉,使我身體疼痛潰爛卻清醒自知,最後七竅流血,血盡而亡。
我記得那種感覺,那種血流幹的感覺。
直到最後,我才幡然醒悟,我鬥不過她的,因為我就是這個世界裡惡毒的配角,因為看到她,我就忍不住地嫉妒,我忍不住地發瘋想要害她,我不信我這麼不如一個丫鬟,世上所有好的男子都喜歡她,而厭棄我……
第一世我愚蠢不自知,第二世我不甘心地鬥爭,反反復復,跌宕起伏,到最後不過是黃粱一夢,等待我的都是毒酒。
死的那天,她穿著加冕皇後的禮服,居高臨下地對我說:
「沈京姝,我從不屑與你鬥,我是穿了你一件衣裙,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我也對你跪地求饒,但你惡毒又愚蠢,多次害我,就算再華麗的衣裙穿在你身上,也無法遮蓋你身上的惡臭。身為女子,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沈京姝,下輩子不要那麼壞了。」
上輩子,下輩子,這輩子,其實也不過是,我討厭她穿了我的衣裙。
10
五月春草生,湛藍清澈,湖水如泉。
這是便邀相看的好時節,我娘親尤為熱衷於詩會雅集。
曾幾何時,娘親也是京都才女,隻不過嫁給了我爹這個全身上下寫滿「混吃等死」特質的紈绔。
我爹英明在於壓對了寶,他對皇帝伯伯格外的忠誠,也從不參與政黨。
年少時,我爹是伯爵嫡子,集寵愛於一身,隻是和皇帝伯伯鬥了一回蛐蛐兒輸了,便堅定地認為皇帝伯伯可堪大任。
我娘也問:「這是什麼識人的法寶?」
他打開蛐蛐籠,娘親一看,五個蛐蛐悶死了三個,其中一個瘦弱不堪。
「蛐蛐都能養得又肥又壯的人,自然也會看重江山黎民的死活;他要用蛐蛐去贏,也要靠江山黎民去贏。」
等皇帝伯伯上任後,政通人和,經濟復蘇,爹爹被任命為相府,可他從不在乎名聲,照舊不上朝,不參政,吃喝玩樂,垂釣享受。
這實在不是什麼避免猜忌的英明手段。
他也曾翻過一些《孫子兵法》,比之前進步的是看到第十三頁才睡著。
他隻是單純地懶,甚至皇帝伯伯都知道,任何人都有可能去造反,但我爹不會。
我爹甚至覺得,多上朝一秒,都是對生命的浪費。
罷了,我也隨我爹,前世前前世,都是個貪圖享樂的大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