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3
我在班裡的地位變得微妙起來,一下課幾個人爭著要去給我接水,桌子上總是莫名出現禮物和零食。
體育課上成景和江嬴因為誰跟我打羽毛球差點打起來,最後陸雲停鐵青著臉將兩個人都拽走了。
拐角處我聽到隔壁班的幾個人在議論著我伴隨著下流的笑聲。
「呦,這是又傍上大款了,成少江少也巴巴圍著轉。」
「誰讓人家長那樣呢,跟個天仙似的,嘖嘖嘖,誰知道床上是不是更帶勁……」
我還沒聽到多少,那邊就突然發生慘叫,陸雲停一拳一個,暴躁的眼睛充血,成景一腳踹出,冷笑。
「這麼喜歡背後說人,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做人。」
眼看著幾個人被打得進氣多出氣少,陸雲停才不解氣地停下了手,哼了一聲,正巧看到不遠處走來的我。
「林夏……」
剛才還囂張無比的幾個人瞬間站直,看起來局促不安,江嬴急急開口。
「是他們出言不遜,我們才……」
他的聲音停住了,因為我根本沒在意他在說什麼,隻是平靜地往教室走,走過陸雲停的時候,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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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停目光沉沉,握住我的手腕很用力,我想了想。
「也沒說錯,我確實缺錢,而且……」
我環視了下周圍,和我目光對上的人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他們說得比起你們之前好聽多了。」
幾個人的臉色瞬間蒼白,江嬴踉蹌一下要走上前被成景攔住。
我覺得有些煩了,這是高三的最後半年,我隻希望高考考上一個好的學校,無關的人和事都是累贅,我幹脆挑明。
「不管是誰,我都會救。我還沒有冷血到看見人死在我面前,而且你們家世好,我知道救你們利大於弊。八個人,每家都給了我一千萬當謝禮,你們沒欠我什麼,我們已經沒什麼關系了,請不要給我造成困擾,謝謝。」
14
桌子上的禮物和零食總算不見了,硬擠著往我身邊湊的人也不見了,但我上課時總覺得有人盯著我,一轉頭就看到幾道鬼祟的視線若無其事地離開,但是隻要不來打擾我學習,我便當做不存在。
收到醫院消息的時候,月考成績剛出來,班主任說如果穩定這個成績清華沒問題,我敷衍地嗯了一聲,走出辦公室就飛奔去醫院。
「那款藥開始批準使用了,機器醫院裡最近準備進購一批,隻是一個療程花費很昂貴,林小姐,你確定要給病人使用嗎?」
我點了點頭,醫生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不過救了那些人後得到的報酬可以負擔得起,我最擔心的還是效果。
「錢不是問題,醫生請你務必救他,他對我真的很重要。」
「林小姐不用擔心,作為醫生,每個病人我們都會全力以赴治療的……」
正說著,門外突然出現嘈雜的聲音,病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
「林夏,你哪裡不舒服嗎?來醫院為什麼不說一聲……」
陸雲停看到好端端站著的我舒了一口氣,臉上掛起笑,大步走過來。
「嚇死我了,有人跟我說看到你在醫院,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我看他一眼,繼續跟醫生溝通。
「他胃不好,這款藥會不會對胃造成刺激,還有他的腿之前骨折過……」
陸雲停看我不理他,有些生氣,等到醫生走了,才忍不住開口。
「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理我。」
我沒搭理他,走到病床前拿起毛巾給病床上的人擦拭。
「這是誰,你的親人嗎?」
「不是。」
「不是你為什麼這樣照顧他,你平時掙的錢不會就是給他治病吧,這個醫院可不便宜,非親非故……」
陸雲停的臉色越來越差,他視線死死盯著病床上的人,消瘦的身形也擋不住優越的五官。
陸雲停看著床頭粘貼的名字,一字一頓地讀出來:
「段停。」
他的餘光中看到一抹亮色,放在椅子上的是一條橙色的圍巾,相比起他的那條,針線細密,一絲不茍。陸雲停愣住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林夏,你送給我圍巾上繡的停,是誰的停?」
陸雲停眼睛通紅,身體忍不住地發抖,死死盯著我,聲音嘶啞得像是要哭出來。
「我的禮物是你他媽用來練手的嗎?」
15
桑艾曾經誇我皮膚白,她說第一次見我以為我是剛轉學過來的富家小姐,但我不是。
我家裡很窮,父親腿有殘疾,母親好吃懶做,倆人靠著一月八百的救濟金過活。
父母結婚十年終於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可惜男孩是死胎,活的是我,一個女孩,費糧食且沒用,隔壁嬸子過來嘲笑母親母雞不下蛋,一輩子生不出兒子,母親關上門,鐵青著臉一邊罵我一邊將我打得傷痕累累。
父親覺得是我換走了我弟弟的命,所以對我從來沒什麼好臉色,喝醉酒回來就是一頓毒打,罵我是賠錢貨,母親被親戚嘲笑,把所有的錯都怪在我身上,我的胳膊遍布掐痕,那些淤青常年累月再也無法消除。
如果不是上學不要學費,我早就被關在家裡幹活了。但即便這樣,父親也不情不願,如果不是校長找上門塞給他三百塊錢,那我鐵定是上不了學的。
校長是我們村裡唯一走出去的大學生,長得瘦小,性格卻強硬,畢業後回到縣裡教書,我不是她叫回來的第一個學生,也不是最後一個。
段停跟我情況差不多,但家庭更復雜一些,他父母出了車禍,被伯父一家收養,打架很厲害,長得也兇,我有點怕他。
後來一次放學我看到他在小巷喂流浪狗,臉上還帶著打架的淤青,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流浪狗看到我歡快地跑過來親昵地蹭。
我們兩個都沒說話,但放學後經常遇見,兩人互不幹涉,他用繃帶包扎傷口,我默背著課文,我不想回家,是害怕父親的打罵,但我不知道他是為什麼。
十五歲時,家裡來了個陌生人,我看到母親殷切地起身,跟那人討價還價,笑得合不攏嘴。
母親想從舅舅家過繼一個男孩,條件是給舅舅家十萬塊錢。
而瘸子家的彩禮剛好十萬塊,家裡有了男孩,而我隻需要嫁給隔壁村的老瘸子,皆大歡喜。
但那個瘸子有精神病,他的上一個媳婦就是被他打死的,所以才出這麼高的彩禮,十萬塊錢,在我們這個貧困縣,很是了不得。
我想上學的,即便是要走五公裡的山路,但我知道父親不會同意的。
這個時候,段停站在我面前,他長得高,遠超同齡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伸出手。
「你媽要賣了你,我伯父要我給他的兒子換腎,哭沒有用,不想死就逃出去。」
「跟我走,我護著你,你敢賭一把嗎?」
16
我偷了戶口本和身份證,跟著段停逃到了隔壁省。
我們擠在三百一個月的地下室,潮濕陰暗透不進一點光。段停跑出去找活,但是一個沒學歷的未成年,誰都不願意要他。沒辦法,他跟著街道的小混混幫人打架換幾個錢,每次帶著一身傷回來,沒錢買藥,隻能咬著牙硬熬過去。
一個月後,我跟段停吵了第一次架,吵得很兇。我想去街上的美發店,老板跟我說包吃,三個月後轉正給我發工資。
段停不同意,他把我關在家裡,發了狠,他罵我腦子不清醒,整條街的人都知道那老板老奸巨猾,你真以為能當個正經的洗頭小妹?
我用更大的聲音吼回去,我問他那怎麼辦,靠你一個人打架,然後我天天躲在屋裡擔驚受怕,等到哪一天去街上給你收屍嗎?
段停沉默了,出了門一夜都沒回來。
第二天,段停拽著我來到了一個地方,將新買的書包塞進我懷裡,推著我進入大門。
「我找人給你弄好了學籍,該上學上學,別一天天胡思亂想,再敢說去美發店,小心我揍你。」
我咬著牙沒動,瞪著段停。
「你找誰弄的學籍?那群混混嗎?他們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幫你,他們要錢了,對不對,多少?」
段停笑了,揉了揉我的腦袋,語氣有些無奈。
「問這麼多幹嗎?你不用操心,虎哥說可以先欠著,好好上學,我記得你成績很好的,不像我上課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段停騙人,他遠比我聰明,他雖然打架惹事,成績卻總是年級第一,後來他開始缺考,經常在學校不見人影,大家這才忘了他,提起他隻有壞學生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