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我的男寵是可以隨時幹掉我的大佬……而我,穿越成了自己書裡的人物。
連炮灰都算不上, NPC 一個,名叫展羽霽,在我這本《大齊風華》裡,筆墨不超過三章,描寫不超過兩百個字。
而這位男寵,是我小說的主人公——謝琛,狂炫酷霸拽的起點文逆襲大男主,我在文中給他開了無數金手指,令他在眾叛親離的情況下,僅用十年就從鋃鐺入獄的罪臣之子登臨帝位。
而現在時間線是文章末期,男主的勢力差不多構建完畢,但出了點小狀況,他設計截殺大將周衝時,被流矢射中,落入河中。
這在文裡當然不是什麼大問題,但為了劇情緊湊情節波折,我當時腦子一抽,讓昏迷的男主被不長眼的長平侯府小世子搶回府裡。
要命的是,這位小世子硬要男主當他的男寵。
謝琛在我筆下是個脾氣不好但城府頗深、喜怒不形於色的貨色,他周旋良久,等到手下找來,就直接將長平侯府屠了個滿門。
當時我的評論區下面全是讀者在嚎——
「好爽!」「特麼的這才是真·爽文啊!」「就該殺他丫的,也太侮辱人了」
單章評論首次過千,我身為作者親媽笑得美滋滋。
而現在,當我聽到侯爺喊我「羽霽」時,我隻恨我為什麼要手賤寫這本破文!
02
我想,我還能搶救一下。
隻要男主還沒出現,我就絕不往那條河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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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那個關在柴房的男寵……該如何處置?」
我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論如何從小說後期已成長為大佬的男主手下活過三章?
我想哭。
我為什麼不把男主寫得弱一點呢?
我腦內千回百轉,思考了上百種方法,終於還是哭喪著臉道:「帶我去見他。」
我打了個寒顫,又囑咐道:「……嘴上把門,對他尊敬點,別再叫他男寵了。」
03
第一次見到自己筆下的人物實體化,我心裡「臥槽」了一句。
不愧是我寫的男主,端方君子,溫潤矜雅,即便肩膀受了重傷,也不減風華半分。
謝琛一雙波光潋滟的眼看著我:「見過世子。不知世子意欲何為?」
其實說起來,小世子也沒做啥——
隻是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關人一頓不給吃的,美其名曰「磨磨銳氣」,是炮灰腦殘 NPC 的通常套路。
寫這段是為了跟之後的打臉形成鮮明對照。
「赤水交戰,江城府尹下令,有異常情況及時上報。重賞之下必有冤案,最近不少外地人無辜被冤枉成叛軍,懸屍於城牆之上。我擔心公子被人發現,不得已將公子藏於此處,公子的傷可還要緊?我已經派人去找我姑姑,她懂醫術,一會兒便能為公子處理傷口。」
電光火石之間,我已經為自己編好了一個劇本。
不愧是我!寫過五本朝堂升級流爽文的勤勞碼字工!
「世子就不怕我真的是叛軍?」謝琛不動聲色地笑。
他肩上是貫穿傷,已經被他自己簡單處理過了,但在水裡泡了幾個時辰,又被關在柴房昏了一上午,如此體力不支、情形不明的狀況下他仍能鎮定自若……不愧是我筆下人氣最高的男主!
「公子說笑了,你未披鎧甲未執兵銳,手無寸鐵,怎麼會是叛軍呢?」我說道。
算是給雙方一個合理的借口。
我隻求能盡快送走這尊大佛,別把自己的命給送了就行。
04
其實也不是不能殺了男主。
畢竟我給男主的設定,是智力值 MAX,武力值中等,多找幾個身強力壯的護衛,壓也能壓得死他。
但我舍不得。
畢竟是陪伴了我兩年的親兒子,我心裡默念:大佬思考別過腦,我好你好大家好。
「傷得不輕呀。」展羽霽的小姑是個久居江南的女子,一口吳音軟語,替他包扎處理,「痛得話就說一下。」
謝琛除去額角出了細汗,神色依舊如常,溫和笑道:「沒事,展姑娘不用顧忌我。」
我沉迷於男主的美色,後知後覺品出這話的意思。
我從頭到尾都沒提「展」家,謝琛卻直呼展羽霽姑姑為「展姑娘」,很明顯他知道這是哪兒!
不過這也不難推導,赤水下遊的江城,侯府就也這麼一家。
但我沒想到謝琛的記性能好到這個程度——
我的設定裡,江城從來不是主要交戰區,而長平侯府更是沒什麼實權的破落家族,作為統籌大局的男主,根本不需要記這些東西的!
他最多也就掃了眼情報。
那那那那他知道,展羽霽這個小世子,好男色嗎???
05
小姑走後,就我和謝琛在房裡。
我方了,很方。
謝琛靠在我側房的軟塌上,側臉在燈火下猶如玉雕,赤裸的上身白皙勁瘦,軟塌較短,他的長腿隻能半屈,對一個傷患來說體驗肯定不會太好。
可從他面上看不出分毫。
他彬彬有禮地對我說:「多謝世子相救。近來城中氛圍很緊張嗎?」
「那是當然,仗都打到家門口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我愁眉不展。
他安撫般笑道:「想必快了。江城不會被波及的,放心。」
我不敢和這尊大佬單獨呆太久,盡管嚴格來說,我是他的作者爸爸。
我把放在一旁的長袍遞給他,斟酌道:「那公子好好休息。」
我正準備離去,聽到謝琛悠悠問我:「世子似是對我避之不及,也沒有過多親近之舉,是敏之入不了世子法眼嗎?」
敏之是謝琛的字。
我:???
我愣了三秒,才懂謝琛的意思。
他娘的果然是聽說過「長平侯府世子好男色有一堆男寵」的傳聞,見我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在這試探+調戲我呢。
我果斷關上門,奪路而逃。
身後一聲隱約輕笑,蘇得人頭皮發麻。
氣死了,爸爸沒有你這麼叛逆的兒子!
06
氣雖氣,我還是要操心男主的傷情。
他接下來有場攻入皇城的硬仗要打,在原文裡,神醫林徵雖然醫好了男主,但春季潮湿,謝琛還是留下了病根——
反正是文章結尾,我一筆帶過了。
讀者不知道,我卻清楚,謝琛之後每到梅雨季節,肩膀的舊傷都要痛上幾個月。
我板著臉:「公子多加注意,箭傷不是說笑的。」
謝琛把玩著我送來的藥,唇邊噙著抹笑:「勞煩世子關心。」
謝琛在府上養了三天,就告辭離去。
離去前,他低下頭,在我耳邊道:「多謝世子隱而未報,日後再見,琛必有重謝。」
我以一個老父親的心態想:兒砸,做父母的不需要報答。
07
展羽霽養了三個男寵,風姿各異,性格迥然。
但都有一個特點。
臉美。
我這段時間闲來無事,就宅在府上,看看美人磕磕顏,偶爾聽小廝聊八卦。
他們說,叛軍赤水大捷之後又一路東進,快要打到皇城望都了。
又過了兩個月,望都被攻下,昏庸無道的皇帝人頭落地。
百官皆降,簇擁著謝琛坐上皇位。
展羽霽他爹摸了摸我狗頭,說道:「兒子啊,這世道變得太快了,還好我們不待在望都,天高皇帝遠的,當個土地主多舒服。」
我感嘆剛當別人爸爸沒幾次,就成了兒子。
雖然我還是覺得不怎麼真切,畢竟嚴格來說,這些人都是我創造出來的紙片人,這個世界是我構想出的世界。
但眼前這老頭子還是挺真實的,於是我咧了咧嘴,笑著點了點頭。
心想如果這麼有闲有錢度完一輩子,倒也不錯。
可惜這老頭兒嘴巴開了光。
他說完這句話第二天,望都就來了一道聖旨。
新皇點名道姓,讓長平侯府小世子速來望都,進宮面聖。
我愁眉不展,拍了拍驚恐不定的老侯爺肩膀,心說,我也沒給您老設定個烏鴉嘴啊。
我就這麼被叫去望都了。
有個男寵哭兮兮地抱我大腿,非要跟我走——說小世子不在,老侯爺八成要趕他們出府。
我最見不得美人落淚,幹脆把他們三個都捎了過去。
我還制作了一副麻將,四個人剛好湊個整。
他們對新奇的牌局很感興趣,一路上都聚在馬車裡打麻將,我樂呵呵地給他們喂牌,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他們的。
心下卻有些愁:謝琛叫我過去,到底是做啥呢?
我一時片刻竟揣摩不透兒子的想法了。
作為老父親,十分發愁。
馬車搖搖晃晃半個月,終於到了京城。前來接見的是個太監,從他嘴角碩大的美人痣,我認出這是我筆下人氣很高的魏公公。
——這貨有一顆月老心,喜歡給男主物色美人,燕環肥瘦,都得先經過他老人家的眼。
男主設定是個黑心芝麻湯圓,但家族破滅前,也是個世家公子。要不是為了復仇,他性格稱得上溫潤淡然,於男歡女愛上,興趣值基本為 0。
但起點那群老色批們,又非得讓男主收後宮……
為了不崩人設,我隻得設計了魏公公這麼個角色。唯一目的就是網羅來各色美人,苦口婆心地說「陛下您該納妃」了。
我和魏公公大眼瞪小眼,不明白這位肥圓成球的胖公公,非得攬這種出來接人的累活幹啥。
中秋還未到,秋老虎惱人得很,您看您這滿頭大汗的。
魏公公有些尷尬地咳嗽了聲,對我道:「世子爺,您這邊請——」
他帶我去了一座宅邸,說是謝琛暫賜我住下的。
「世子爺救了陛下,可謂是從龍之功呀,陛下為人重情重義,必定會有重賞的。」魏公公笑得見牙不見眼,「咱家再給您撥幾個奴才伺候著,您就安心等陛下的賞賜吧!」
下人們高興地不行,等魏公公走後,我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我記得,這是一處兇宅。
08
我瞪著府邸上發舊的匾額出神,對站在我旁邊敷粉的某位男寵發愁:「你說,他把謝家的舊宅給我住,葫蘆裡賣啥藥?」
大齊背景類似魏晉,男子化妝不足為奇。
可這宣平之,實在是太愛惜自己的容貌了,對這些化妝品了解得比小世子的丫鬟都多。再加上這位兄臺略娘,我總是在心裡叫他 Tony 老師。
「哎呀,這說明新皇器重世子爺嘛~您看,除了老舊的匾額未動,這裡都修繕一新了,一點也看不出來荒廢了快十年的樣子。」 宣平之翹著蘭花指說道,「謝家的老宅子,可是陛下小時候長大的地方。除了您,這京城裡誰有這份殊榮?」
我卻越過匾額,看到那深黑的房梁。
謝琛的母親就是在這根房梁上吊死的——在謝家被抄家的那晚。
在房梁上晃動的慘白色身影,是謝琛見到他母親的最後一面。
把主角的背景寫慘點,來個先抑後揚,好讓讀者更有打臉升級的爽快感是一回事。
親自深入其中,見到真實的現場,又是一回事。
我仿佛看到了十二歲的謝琛,在哭泣中無能為力被拖走的樣子。
不知怎的,我心髒有點疼,針戳了似的。
我拍了拍宣平之的肩膀,說道:「你腳下當年說不定就擺了具謝家僕人的屍體。」
宣平之「哎呀」一聲跳開,差點扭傷腳,被我輕輕攬住了腰。
「小心。」我扶穩他。
他紅著臉:「謝世子爺。」然後使勁往我身上蹭。
我:「……」
這幾個月來,三個人或試探或有意,總是往我眼前湊。
我敬謝不敏。
倆大老爺們,我有的你也有,硬梆梆的,哪裡有軟妹子抱起來舒服?
我斟酌道:「平之,等這邊接完賞,安定下來,我就給你們三個每人一筆銀兩和一處地契,你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兒吧。」
宣平之哭喪著臉:「平之隻想一輩子伺候世子爺。」
他娘是青樓女子,他也無一技傍身,留在侯府當個男寵,是最好的選擇。自力更生對另兩位來說比較簡單,對他來說還挺難。
於是我讓步道,「你如果實在不想走,也隨你意,反正侯府多養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他這才哭哭啼啼地走遠,估計是跑去和另外兩位控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