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明婳:“……”
她“啪”地將他手推開,偏臉哼道:“就算我以前是那樣的,可我現下不是那樣了。老話說得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這回斷斷續續與我分別也有三月了,很該將兩隻眼睛都摘下來,仔細洗幹淨了再來看我。”
看著懷中一臉傲嬌的小妻子,裴璉啞然失笑。
個子不大,脾氣不小。
“好,晚些到了幽州,孤便仔細洗淨,再來看你。”
“……?”
怎覺著他這句話怪怪的。
不等明婳細想,裴璉已將那寶藍色車簾拉下,淡聲吩咐天璣:“繼續趕路。”
天璣應道:“是。”
馬車繼續沿官道行駛。
明婳重新躺回迎枕,邊將腿放回裴璉的腿上,邊疑惑著:“我方才好像還瞧見了天璇和王主事?”
裴璉道:“天璇主動請纓,留下照看秀娘母女。”
明婳:“哈?”
裴璉:“且她看中桃花根骨,想收她為徒,教她功夫。”
明婳:“真的!?”
裴璉淡淡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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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婳道:“那太好了,若桃花會武功,日後再也不怕有人欺負她們母女了!”
裴璉眉心微動,心道何止是不敢欺負。
昨夜天璇求到他面前時,他最先並不同意。
他隻讓天璇留下,尋到合適時間骟了那劉達,其餘事並不在他的命令之內。
隻天璇跪地求了一夜。
天璣也在旁幫著求情,並道:“夫人最是心善,若是知曉桃花能習武,定然也會歡喜的。”
一念之間,他沉沉吐了口氣:“罷了,許你三年。”
天璇叩首,感激不盡。
而事實證明,還是女人懂女人,他這太子妃果真如天璣所說,為此事歡喜不已。
“夫君,你是不知道,天璣天璇拔劍動手時有多颯,若非我已錯過練武的年歲,看著她們單手就拎起一個那麼大的男人,我也想學呢!”
明婳興高採烈地說著,忽又問道:“那王主事是一直待到二月底,等那位新縣令來了,再回長安嗎?”
裴璉揉腿的動作稍停,語氣很淡:“是。”
明婳:“那我們這回在幽州待多久?若是前後差得不久,沒準他還能和我們一路回呢。”
裴璉掀起眼簾:“你很想與他同路?”
明婳覺著他這問題問得奇怪:“大家伙兒一道來的,那就一道兒回去嘛,整整齊齊的多好,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不必了。”
裴璉低頭,垂下的眼睫遮住眼底的幽暗:“新縣令到任後,交接還需費些時日,他不會與我們同路,你也不必想了。”
明婳:“……?”
她想什麼了?
怎麼感覺一提到王主事,他就變得怪怪的?
搞不懂。
幽都縣距離幽州並不遠,當日傍晚,一行人就到達幽州。
隻幽州不過是個中轉點,蓟州才是此行最後一站。
因著明婳癸水的緣故,在幽州住了一晚,她就在天璣與暗衛們的護送下,先行乘馬車前往蓟州。
裴璉則在幽州辦事,待到五日後事了,再騎馬去追。
一晃到了二月中旬,明婳身上清爽了,同一日傍晚,也抵達了蓟州。
隻是剛進入蓟州府,還沒尋到客棧,馬車便被一群人馬攔下來。
明婳坐在車裡,捻著慄子糕的手一頓,問外頭:“怎麼了?”
外頭靜了兩息,卻是響起一道亮如洪鍾的中年男聲:“蓟州總兵侯勇,特來恭迎夫人入府。”
第059章 【59】
【59】
夕陽西下, 高而遼闊的天邊紅霞似火,又似一地碎金遍灑。
明婳坐在平穩前行的馬車內,小臉緊繃。
哪怕天璣已確認外頭之人的確是蓟州總兵侯勇, 但裴璉不在身邊, 就這般隨著侯勇入府, 明婳心裡依舊七上八下,無端不安。
但作為邊防大將,侯勇親自來迎, 且裴璉也不在,明婳也別無選擇, 隻得客隨主便, 前往總兵府。
馬車約莫前行了半個時辰, 緩緩停下。
車外再次響起侯勇的聲音,“恭請夫人下車。”
明婳抿唇, 暗自鼓勵自己不必慌張, 不就是一州總兵麼。
她父親手下可管著北庭十三州的總兵,逢年過節,那些總兵送節禮來, 還會特地給她和姐姐也備上一份。
雖不知這位侯總兵是如何知曉她的行程,但她是儲君之妻, 他是大淵之臣, 該惶恐敬畏的是他才對。
思及此處, 明婳深吸口氣, 拿起一旁的帷帽戴好, 方才打開車門, 彎腰而出。
天璣早已在車旁恭候,見她下來, 連忙去扶:“夫人。”
明婳搭著天璣的胳膊,隔紗往外看,隻見門匾高懸的總兵府朱門大敞,左右兩頭石獅子張牙舞爪,威風凜凜。
而那總兵侯勇,方形闊臉,絡腮胡,紫袍金帶,身形魁梧,一副典型武將的模樣。
這當會兒,他與他隨行的一幹侍從,正躬身叉手,畢恭畢敬的行禮:“拜見夫人,夫人萬福。”
明婳踩著杌凳站穩之後,方才抬手:“不必多禮。”
嗓音雖是年輕娘子的清靈溫軟,氣息卻平穩從容,絲毫不見怯意。
侯勇心下納罕,聽說這位太子妃不過才十六七歲,與他的女兒們差不多年歲。
平日裡他的女兒們見著他都有幾分畏懼,可眼前這位太子妃,千裡迢迢來到異鄉,身旁也沒個男人陪著,面對一群陌生武將,卻是氣定神闲,不慌不忙。
轉念一想,虎父無犬女,她既出自隴西謝氏,又是肅王愛女,自然不可等闲視之。
侯勇態度愈發端正,躬身讓到一旁:“天色已晚,夫人舟車勞頓,定然疲憊,府中已收拾出一所清雅別院,還請夫人挪步入內,好生歇息。”
隔著帷帽,明婳也能大膽打量著那侯勇的神情,見他始終恭敬有禮,心下稍安。
她搭著天璣,輕聲道:“有勞侯總兵了。”
“夫人客氣。”侯勇上前帶路:“這邊請。”
明婳略一頷首,提步隨他入內。
緋色夕陽愈發深暗,籠罩著軒麗莊重的總兵府。
魏明舟騎馬歸來,見著門口搬箱籠的下人們,一邊翻身下馬,一邊隨口問道:“這是誰家的馬車?府中來客了?”
搬箱籠的下人們朝他行禮:“回表少爺,奴才也不知具體情況,隻知來人是位年輕夫人,身份貴重,還是總兵親自帶人去客棧迎回的。”
“年輕夫人?還能讓我舅父親自去迎?”
魏明舟驚愕,將自家女性親戚在腦子裡都過了一遍,也沒尋出符合條件之人。
他擰眉,問:“人已經入府了?”
下人道:“是,這箱籠便是那位夫人的,現下要搬去紫檀苑呢。”
自去年被趕來蓟州,魏明舟便一直住在總兵府,遂一聽紫檀苑,心裡也有了方位。
那可是個依湖伴水,清雅幽靜的好去處。
舅父府上突然來了這樣一位貴婦人,魏明舟也壓不住心頭好奇,大步走進府內。
本想去尋舅母張氏問一問,哪知內院嬤嬤回話,張氏帶著幾位表妹,一並去 紫檀苑迎接貴客了。
這下魏明舟更是好奇,難不成是什麼公主、郡主來了不成?
不然放眼整個蓟州,乃至河北道,怕是也尋不到能同時讓舅父舅母都親自去拜見的貴婦人。
在內院嬤嬤這裡也問不到對方的來路,魏明舟索性去了前院書房,打算等舅父回來。
倒也沒等多久,當天邊最後一縷霞光淹沒在暗藍暮色裡,便見他那舅父步履穩健地從庭外而來。
“舅父。”魏明舟從廊邊的靠座站起身,朝來人行了個禮。
侯勇見著他,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
都說姑表親,舅表親,打斷骨頭連著筋。
魏明舟的生母侯氏與侯勇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妹,而魏明舟又是侯氏老蚌生珠的心肝肉,是以侯勇對這位親外甥也是萬分寵愛,視作親子。
魏明舟在自家舅父面前也十分隨性,嬉笑道:“這不是聽聞府中來了位貴客,實在好奇,便來問問您。”
“你小子,當真是闲的。”
侯勇嘴上哼道,卻是推門進了書房:“進來說吧。”
魏明舟忙不迭跟上前。
侯勇:“把門關上。”
魏明舟哦了聲,邊關門邊咕哝:“這麼謹慎?”
書房裡光線昏暗,侯勇從腰間蹀躞帶取下火折子,邊點亮房內的燈,邊緩聲道:“皇城裡飛來的金鳳凰,當然要謹慎些。”
魏明舟嘴角笑意一凝,心底也陡然浮現了一個猜想,隻嘴上仍問道:“皇城的?難不成真是什麼公主郡主來了?”
“那位可比公主、郡主更金貴。”
侯勇站在燈盞旁,火光照亮他半張黧黑嚴肅的臉:“你可知肅王幺女,當今的太子妃謝氏?”
話音落下,魏明舟的表情徹底僵了。
何止知道,那簡直是太熟了!
若非太子妃,他也不會被打包送來這冷不隆冬的蓟州,更不會被太子殿下捆在身邊,練兵似的“歷練”了近三月,連年夜飯都是在外頭孤苦伶仃地解決。
他也不知太子殿下的醋意怎就那樣大?
是,他的確對太子妃心生愛慕。
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子妃那樣的美人,對她心生愛慕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除了在長安時,他的確有些情難自禁的接近,可在幽都縣,他真的是發乎情止乎禮,再無半分逾矩啊!
一想到十日前,太子終於肯放他回蓟州。
他快馬加鞭趕回總兵府,舅父舅母見他黧黑精瘦的模樣都嚇了一跳,隻當他是去逃荒了。
他也不敢說過去幾個月他被太子抓了壯丁,跟著他去當密訪工具人了,隻一邊狼吞虎咽啃著羊腿,一邊道:“我在外遊歷遇到個高人,非說我慧根極佳,诓著我進山闢谷修煉了。”
舅母心疼地不得了,邊擦著眼淚說“可憐我的兒”,邊讓婢女趕忙再去端些吃食。
當時隻覺著苦不堪言,而今靜下來再想,這一路跟著太子,卻也漲了見識,收獲不少。
尤其是河北道各州府冒賑貪汙的情況,就如一襲看似華美的袍子,揭開之後,裡頭早已爬滿蛆蟲,腐臭難聞,觸目驚心。
回來之後,魏明舟也有心暗查蓟州,但又怕他打草驚蛇,誤了太子的布局,隻好壓下滿腔為國為民的熱血,繼續當他的紈绔。
隻他萬萬沒想到,太子妃竟然來到了舅父家!
這是太子的安排,還是……出了什麼情況?
“六郎?”
渾厚的喚聲拉回了魏明舟的思緒,他晃過神,看向桌前:“舅父,怎麼了?”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侯勇看他:“想什麼想得如此入神?”
魏明舟輕咳一聲,而後抬手揉了揉鼻尖,訕笑道:“我隻是太驚訝了,太子妃不在東宮裡,怎麼跑到蓟州來了?對了,舅父是如何知道太子妃來了?她派人給您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