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永熙帝倒是一臉坦然,夾了塊櫻桃肉放進女兒碗中:“好好吃你的飯。”
又夾了塊排骨到皇後碗裡,溫聲道:“阿嫵也吃,今日御膳房這道排骨燒得很是不錯。”
一頓晚膳用完,皇後校考過小公主今日所學,便去沐浴。
永熙帝陪著女兒下了兩盤棋,待皇後沐浴回來,便令人將女兒帶去側殿。
“阿嫵。”永熙帝走到皇後身邊。
剛要貼近,便被皇後推開:“和你說過八百遍,如今孩子們都大了,當著他們的面得多避諱些,你倒好,叫女兒那樣說,你羞不羞?”
“這有什麼好羞的,父母恩愛是好事,他們該當以咱們為榜樣。”
永熙帝說著,攬住皇後纖細的腰,“你看,璉兒不就受到我們的燻陶,都知道牽小姑娘的手了。”
皇後嘴角一抽,剛想開口,永熙帝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細細把玩:“先前你還怪我亂點鴛鴦譜,現下連瑤瑤都說了兄嫂恩愛,你盡可放心了。”
“再說了,這世上哪有不愛美色的男人,璉兒之前執著於娶妻娶賢,那是他還沒遇上合眼緣的。這不,謝家小姑娘一入東宮,又俏又乖,他便是塊木頭也得開花。”
對於這樁婚事,皇帝分外自信:“想當年謝伯缙,比咱們璉兒還要木頭,成日冷著張臉,後來遇上那沈氏,還不是被治得服服帖帖,每次一提起沈氏那股膩歪勁兒,嘖,簡直沒眼看。是以我尋思著,謝伯缙英武非凡,沈氏當年又有第一美人之稱,他倆生下來的女兒定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絕不會差……”
說到這,他頓了下,看向皇後:“當然,那沈氏雖美,阿嫵在我心裡才是第一。”
皇後握拳錘了下他:“別貧。”
永熙帝這才繼續道:“且那沈氏,當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女子,想當年她千裡迢迢趕來長安,為了保住謝伯缙,甚至願意以命換命,此等深情厚意,世間難得。女兒隨母,她誕下的女兒定也隨她一樣深情……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璉兒若能娶個這樣有情有義的妻子,實乃大幸。”
皇後聞言,眉心微動,淡淡瞥他一眼:“你這是嫌我對你無情也無義?”
永熙帝一頓:“我可沒這樣說。”
Advertisement
見皇後不語,忙將人攬入懷中:“我就喜歡你對我這樣。再說了,不是說璉兒的事麼,我隻是想著力所能及給咱們的兒子選個好娘子……咳,今夜月色這樣好,咱們也早些安歇罷。”
“你松開……”
“別動了,仔細摔著。”
永熙帝穩穩當當將皇後從榻邊抱起,大步走向內殿。
轉過天,日晚倦梳頭。
皇後眉眼嬌豔地坐在菱花鏡前,素箏俯身耳語,“昨夜太子宿在了紫霄殿,仍未圓房。”
皇後眉心輕蹙:“昨日是大婚第四日?”
素箏:“是的。”
皇後嘆口氣:“我就知道,就他那性子,哪能那麼快就開竅。”
估摸昨日說的牽手,也是那父女倆想當然,一個敢說,一個也敢信。
思忖片刻,皇後看向窗牖外的天色,道:“派個人去紫宸殿,待太子議政結束,請他過來。”
第017章 【17】
【17】
傍晚時分,橘紅夕陽斜照在重檐庑殿頂上,永樂宮庭前的牡丹開得正豔。
一襲天青色宮裝的皇後站在窗畔,慢條斯理的修剪著花枝,又將修剪好的鮮豔花枝插進色澤如玉的青瓷斛中,花瓣鮮豔,素手纖纖,一派靜謐。
裴璉隨著素箏姑姑進殿,入目便是這如畫一幕。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素箏屈膝稟報。
皇後執剪的動作一頓,偏過臉,看著屏風旁一襲玄色錦袍的高大青年,眸色微柔:“璉兒來了。”
裴璉抬袖,躬身挹禮:“兒臣拜見母後,母後萬福。”
“不必多禮。”
皇後將銀剪放下,拿過帕子擦手,“外頭酷熱,坐著飲杯涼茶消暑。”
不多時,便有宮人端上涼茶和糕點瓜果。
母子倆一個坐在榻邊,一個坐在月牙凳上。
皇後朝素箏略一頷首,素箏會意,立刻領著殿內宮人們退下。
一時間,殿內隻剩下母子二人,幽香靜謐。
裴璉眼波微動,面上不顯,不緊不慢啜著杯中清茶。
皇後靜靜看著面前的俊美青年,一晃眼,當年襁褓裡孱弱的小嬰孩,而今成了個挺拔高大的兒郎。
更成了其他小姑娘的夫君。
當真是歲月不饒人。
心底唏噓一陣,她擱下杯盞,看向太子:“太子妃嫁進東宮也有五日了,你與她相處得如何?”
裴璉來時便猜到原因,如今聽到母後發問,平靜答道:“還好。”
皇後挑眼看他,也不再彎彎繞繞,開門見山:“若是還好,為何遲遲未全大禮?”
裴璉握著杯盞的長指微攏,抿唇不語。
“你如今大了,這些事本不該我問。但明婳是我和你父皇的故人之女,你父皇下旨為你求娶她時,還特地附上一封私函,再三與肅王夫婦保證會將明婳當女兒來看,絕不叫她受委屈。我與你父皇曾受過肅王夫婦恩惠,自是要信守承諾,善待他們的女兒。”
皇後凝眸,看向裴璉:“人家好好的女兒嫁你為妻,你卻叫她獨守空房,這要是傳出去,你叫外人如何想她?又叫宮外的謝家兄妹作何想法?”
裴璉默然一陣,開口道:“兒臣並無冷落太子妃之意,隻是……”
皇後:“隻是什麼?”
看著皇後滿是關懷的臉龐,裴璉薄唇輕動兩下,最後還是低下頭:“母後說得極是,兒臣會盡快與太子妃全了禮數。”
皇後聞言,柳眉輕蹙,靜了一會兒,道:“我尋你來,並非逼著你與明婳親近。隻你得知道,她如今是你的妻,你既娶了人家,總得好好待她,遑論她小小年紀,離鄉背井,多有不易。你想想,若是瑤瑤有一日也遠嫁他鄉,被她夫君如此冷待,你知道了氣不氣?”
裴璉眉心輕折,須臾,頷首:“母後教誨的是。”
皇後:“……”
深深吸了口氣,她放緩語氣,試探道:“你是對這樁婚事不滿,還是明婳哪兒得罪了你?此處就你我母子二人,你盡可與我實話實說。”
裴璉面色沉靜,擱下茶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臣不敢不滿。至於太子妃……”
眼前閃過那張一團天真的嬌媚小臉,他語氣稍淡:“她既已入東宮,便是兒臣之妻,兒臣會與她相敬如賓,和平相處。”
皇後聽出來他話中意思,美眸眯起:“你不喜歡她?”
裴璉道:“她是兒臣的妻子,兒臣會敬她。”
皇後凝噎,道:“隻敬不愛?還是你有旁的心儀之人?”
“兒臣並無心悅之人,隻帝王之愛,應當予以社稷江山、天下百姓,豈可耽於私情?”
稍頓,裴璉頭顱垂得更低:“還請母後見諒,兒臣無心情愛,隻想做個賢德君主,福澤天下百姓,開拓我朝疆域,庇佑我大淵後世千秋萬代。”
皇後:“………”
兒子胸有大志,一心為公,她能說什麼呢。
隻她隱約覺著他是受到她與皇帝的影響,才會如此排斥男女情愛之事。
有心詢問,卻又難以啟齒。
沉默良久,她抬眼道:“你心懷天下乃國之幸事,我也知男女之事,須得你情我願,旁人強求不得,但她既已嫁你為妻,你為人夫婿,也得擔起責任,莫要輕慢人家。”
稍頓,又補道:“哪怕看在她謝氏一門為國戍邊的赫赫功績份上,切莫寒了忠臣之心。”
裴璉頷首:“兒臣知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該說的已說了,他也都答應得好好的,皇後也不再多留。
隻在他退下前,多提醒一句:“圓房之事還是得盡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謝家兄妹還在長安,若是叫他們知道自家妹妹入宮多日,仍未成禮,保不齊生出誤會。”
裴璉再次應了聲“是”,便行禮退下。
素箏親自送到太子到門口,折返內殿,便見皇後靜坐榻邊,支頤不語。
“娘娘這是怎麼了,一臉悶悶不樂?”素箏疑惑:“難道與太子殿下起了爭執?”
“若真能爭一爭倒好了。”
皇後面色鬱鬱:“他從小規矩守禮,半點不讓我和他父皇操心,方才我說什麼,他也無有不應……”
素箏:“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麼?可我為人母親的,卻越來越看不懂他的心思了。”
皇後扯出一抹苦笑,眼神也變得彷徨:“素箏,你說他是不是還在怨我……怨我當年生下他不理不睬,怨我狠心要將他送去北庭……”
“娘娘莫要胡思亂想,那都過去多少年了。”素箏握住皇後的手,安慰道:“且太子殿下是奴婢看著長大的 ,他是個極孝順的,便是真知道了當年那些事,心疼您還來不及,又怎會怪您呢?”
皇後仍是愁眉不展,隻得暗暗祈禱此番敲打之後,兒子回去能與謝家小姑娘好好相處。
-
東宮,瑤光殿。
明婳白日裡跟著教習嬤嬤學了一整日的宮規,那些繁文缛節背得她頭昏腦漲,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美滋滋用過晚膳,沐發浴身,剛倒在美人榻上準備看話本放松一下。
才翻開兩頁,殿外便傳來宮人細細長長的通稟聲:“太子殿下到——”
捧著話本的雪白小手一抖,明婳猛然起身,滿臉錯愕。
不是分殿而居麼,他怎麼來了?
第018章 【18】
【18】
“快快快,快把這些吃的端到一邊去。”
明婳將話本塞進枕頭下,忙穿了鞋,一頭如緞般的烏發卻是來不及挽,半湿半幹地垂在身後。
裴璉踏入內殿時,便見羊角宮燈透出的暖色柔光靜靜籠著美人榻,而榻邊的確也亭亭站著位美人兒。
烏發垂腰,雪膚杏眸,一襲煙粉色紗衣敞著,胸前緊裹著的兜衣若隱若現,牙白綢褲之下,是一雙隨意踏在睡鞋裡的小腳。
繡鞋緋紅,赤足皙白,宛若蓮瓣盛雪。
裴璉早知她一貫隨性,卻不料一入殿,就看到她這般毫無遮掩的嬌慵姿態。
是世家女郎在閨中皆是如此,還是獨她一人?
明婳站在榻邊,感受到男人的視線在她腳背流連了片刻,不禁蜷起足尖。
完了完了,他肯定又要嫌她衣衫不整、不夠得體了。
“太子殿下萬福。”
宮婢們的請安聲適時提醒了明婳,她也連忙行禮:“拜見殿下。”
一屈膝,煙粉輕紗溜下半邊,露出半截雪肩。
明婳悄悄用手提了下,不料那輕紗又往下滑……
明婳大窘,之前也沒發現這料子這麼滑啊。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裴璉看著她這點小動作還有那兩隻染紅的耳尖,眉心微動:“起來吧。”
“是。”明婳暗暗松口氣,直起身後,忙不迭將外衫的系帶系上。
再次抬眼,一襲玉色長袍的太子已然走到身前,施施然在榻邊坐下。
明婳這會兒一肚子疑惑,但想到白日教習嬤嬤教得那些規矩,隻得暫時憋住,吩咐宮婢:“快上茶。”
裴璉道:“不必忙活,你們都退下。”
明婳眼睫輕顫了顫,下意識看向採月。
採月回以一個鼓勵的眼神,便帶著其他宮婢退下。
一時間,阒靜寢殿內隻剩下明婳和裴璉二人。
見她還呆呆站著,裴璉道:“不坐?”
明婳哦了聲,邊坐邊偷偷瞄向對側那身姿端正,宛若月下謫仙般的男人,終究是沒憋住:“殿下,你怎麼來了?”
裴璉淡淡看她:“孤不能來?”
明婳一噎,小聲咕哝:“不是你自己說的分殿而居嘛,這才第二天呢……”
提到這事,裴璉眼底也掠過一抹不自在,隻面上不顯,平靜道:“分殿而居不假,但你我至今尚未全禮,若是傳揚出去,於你我婚事多有不利,亦有損皇室和謝氏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