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憑闌獨自香 3986 2024-12-09 13:51:00

「陛下!太後娘娘醒了!」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急匆匆地跑進來幾個侍監,又急匆匆地跟著皇帝出了大殿。


我跪在角落,腿麻木幾乎失了知覺,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仰頭看見大殿的窗紗上映著殘紅,又是夕陽了。


今日的夕陽,比花燈會那天,更紅一些。


16


太後醒了,闌適香救的。


侍監過來傳了口諭。


「皇帝特賜晚膳,闌宮令等可在偏殿歇著,別出了院子便可。明日辰時見了太後,便可出宮去了。」


皇帝留我們在宮中待一夜,名為賜膳,實則暫扣。


闌適香回來的時候,彎月高懸。


一襲紅衣灑滿月光,鍍了銀輝。


那紅衣身後還有個月白身影,搖著折扇,是陸歲辰。


「適兄,你當真讓小爺開了眼。」


我三人圍桌飲茶,陸歲辰半俯著身子,抓著闌適香袖口瞪大星星眼。


「你竟真有那回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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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蘇丹,花燈會的那條燈謎嗎?


「也是我師父意外收得的,傳給我了。」闌適香依舊淡淡的。


他似乎總是淡淡的,甚少見他歡喜抑或失落的樣子。


「對了,如今聖上看好你們,你日後可有其他的打算?」陸歲辰打斷了我的思緒。


「賺多多的錢,我們買一個大宅子,要是哥哥,我們就回汴梁開個小酒樓,日日彈琴聽戲,多悠闲。」


一說到這個我就興奮,若皇帝當真有意恩賜,我的願望實現得便更快啦。


「你不喜歡這裡嗎?」陸歲辰愣怔地看著我。


「喜歡啊,京都熱鬧,皇宮華貴,御膳都那麼好吃,誰都會喜歡啊。」


誰都會喜歡的,我便沒那麼喜歡了。


我隻有一點小貪心,想跟在乎我的和我在乎的人圍爐而坐,平安喜樂。


皇宮再好,也沒有在乎我的人和我在乎的人。


「你呢,適兄?」陸歲辰胳膊肘懟了懟闌適香。


「還有些答應別人的事,做完之後再打算吧。」


闌適香抿了口茶,抬眼看他,反問道:「你呢?」


「怎麼都好,曾有人跟我說,遠在江湖便懸壺濟世,近在朝堂則為生民立命。」


陸歲辰搖頭晃腦:「反正看我爹嘍,我爹若是就此離開太醫院歸隱了,我也暢遊山水做個行腳醫生,若是我爹想讓我走仕途,那我便考個榜給爹娘看了開心。」


我撇撇嘴,陸歲辰看著玩世不恭,實際上很守規矩,隻是好似被家裡寵著沒受過什麼挫折,帶了些肆意的性子。


想來也是,那陸老爹一看就是頗有城府的,當年也是探花郎,若不是娶了公主隻怕也會在朝堂上頗負盛名吧。


「如此聽你爹的話,那若你爹說的是錯的呢?」闌適香突然問道。


「我爹?我爹向來ťũ̂₈教我隻行君子事,不存小人心,就算真有什麼錯處,定也是有難言之隱。」陸歲辰怔忪半分,並無不悅地認真答著。


可我分明聽出,闌適香那句問話,似乎帶著幾不可見的幾絲冰冷。


「你就像這回,我爹怕醫書出問題,先自己做了,沒有大礙才讓皇上請你二人進宮一同領賞,如此可不就是君子行徑?」陸歲辰繼續道。


什麼?


我感覺自己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最初我確實也有些揣度,是爹後來同我解釋的,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闌適香輕「呵」了一聲,抬手拍了拍陸歲辰肩膀,攬住他遞過茶盞:「陸公子說得好,以茶代酒,敬你。」


18


這茶越喝越清明,直喝到一更天,才略微地有了困倦之意。


「你二人先歇著,我爹還在太後娘娘那廂守著,我去換個班。」


陸歲辰起身離開了,我和闌適香相視無話。


「今日……委屈你了。」闌適香先開了口。


「哪裡委屈了?」我反問。


「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文牒上,我是你義妹,誅九族也要帶著一塊兒的,說什麼牽扯。」


「我不該……瞞著你許多。」


「名義上,我是闌先生的丫鬟罷了,沒什麼資格,知道主家的……」


「不是!」


闌適香突然靠近,右手覆在我唇上,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的發絲垂了下來,是熟悉的竹子香。  


眸中是我看不透的顏色,似是……藏著生離死別的孤寂和悲痛。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說,是什麼?」


他嗫喏了一下,低聲呵氣:「若你心中有了答案,就不必問了。」


我的心驟然塌了一角。


又似乎早就塌了,隻是從前還剩一層薄草蓋著。


「其實……我沒怪你,我知道你答應過我娘,要好好照顧我……」我輕輕地說著,想撫平那眸中的孤寂。


他的睫毛顫了顫,驟然收回了手。


「是了,我答應過你娘。」他呢喃著站直了身子,眸中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外面越發地嘈雜起來,紛亂的腳步聲闖進殿內。


「太後娘娘吐血了,請闌宮令速速過去!」


我嚇得渾身出了一身冷汗,緊跟著闌適香出了偏殿。


他看著我張了張嘴,沒再說讓我留下。


19


一路小跑著到了太後寢宮,院子內站了一圈的太醫,唉聲嘆氣。


陸歲辰被兩個錦衣衛以長刀架著跪在一邊,面色灰白。


陸老爹氣喘籲籲地在我們後面趕到,撲著滑跪到皇帝身邊。


「陛下,陛下明察,歲辰這孩子從沒有害人之心,怎麼會下毒呢,陛下明察啊陛下!」


陸老爹「砰砰」地磕著頭,好似要把地磚砸個坑。


「闌宮令。」皇帝半分眼神也沒給陸老爹,喚了聲闌適香。


「你若能救太後,朕許你一份丹書鐵券。」


闌適香恭敬地一拜:「臣願一試,隻是還需一份藥引,得陸太醫來給。」


「準了。」


闌適香和陸老爹單獨地進了廂房,良久,闌適香送出來一味回魂丹,太後服下不多時便悠悠地醒轉。


不知那味藥引是什麼,隻是那陸老爹從廂房出來的時候,須發幾乎一夜變白。


他踉跄地走到皇帝面前,猛地跪下,一字一頓沉聲地開口:「臣,有罪。」  


陸歲辰他爹認了下毒的罪,又悉數呈了好多罪狀。


其中一條,讓皇帝當場失了態。


「誣害雲貴妃及其腹中皇嗣,謀害雲將軍、雲院判九族……」


皇帝沉聲地念著,手中的認罪書上下顫動。


「好,好,好。」


「陸朝熹,打入死牢。」


「陸歲辰,念及其母是朕親妹,暫時扣押。」


我跟在闌適香身後,看著風光霽月的陸老爹當場剝了衣裳,被人拖著走。


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若非闌適香有些未告知我的本事,隻怕如今這般的,便是我二人了吧。


「闌宮令,朕答應賜你丹書鐵券,你可還有其他所求?」


皇帝捏了捏鼻梁,將認罪書折了起來,緊緊地攥在手中,口中言語卻依舊悠然。


「臣鬥膽,想求為雲家求一份清白,求陛下執朱筆,親自為雲家翻案。」


闌適香一番話,將我好容易放下的心又吊了起來。


「放肆!」皇帝打斷他,手中的佛珠應聲而斷。


「你一個戲子,敢妄議朝政?誰給你的膽子?」


21


伴君如伴虎,皇帝發了怒,闌適香被扣押在了牢中,我買通了衙役探視。


陰暗的牢房裡,他坐在一堆發黑的稻草上,所幸身上無傷痕,我心下稍微地放松。


「闌……」


我開口,他陡然回頭。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走。」


他眯了眯眼,抬手將桌上的一碗水潑了過來。


冰冷又發著隔夜腥臭的水,潑了我臉一脖子。


我有些懵,呆在了原地,他撲了過來,端起地上另一碗水又潑了過來。


他的手蒼白得很,緊緊地攥住我的衣襟,勒得我脖子生疼。


我脖子上那根繩子猛地崩開,他探手進去扯了出來,拽掉了三枚銅板,將泥牌子扔進了牢門下積的水坑中。


「帶著你的東西,走吧。以後你我沒有關系。」


什麼叫,沒有關系?


脖頸松了,我的心好像也空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看著他的臉是那樣熟悉,可眸中的冰冷,又是那樣陌生。


他攥著三個銅板回了身,爬回了那堆稻草上。隻留下一個背影。


隔著牢門,我怎麼也抓不到他了。


能抓到的,還有什麼呢?


對了,還有那塊兒娘給我的牌子。


我擦了擦眼睛,從水坑裡摸出那塊泥牌子。


泥牌子好像缺了一角,被我的手一抹,又掉了一塊兒。


露出了晃眼的金色。


泥巴碎了,泥牌子不見了。


我看著手中的金牌子,上面還刻著一個「樑」字。


這是大樑皇室才有的牌子。


陸歲辰有一塊兒,我見過的,是因為他娘是皇帝的親妹妹。


那我呢?


 


22


日子過得像戲文似的,我爹居然是皇帝。


我被人帶著沐浴更衣,浣面梳妝。


在太和殿,見到了皇帝。


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之前隻能低著頭翻翻眼睛偷瞄。


「真像啊……」


他激動得胡子都在顫,小心地拿出一根木簪子插在我的發髻上。


「當初朕南下時被刺殺,是你娘救了朕……」


他和我娘的故事像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戲文。


一個離譜的開始,一個纏綿的過程,一個悲劇的結尾。


在他的故事裡,我娘是已經死了十幾年的人了。


見到我,才知道原來我娘一直都活著。


「朕這便派人去汴梁接你娘,好孩子。」


他抹了一把鼻涕又抹了一把淚,好似我娘是他不可忘懷的白月光、永刻心頭的朱砂痣。


23


皇帝流落民間的公主找回來了。


這消息很快地在朝堂傳了個遍。


皇帝說,要欽天監擇日為我行公主冊封禮。


「你從前跟著闌適香一個伶人,還想冊封公主?真是笑話。」


那幾個月沒見的長公主到我暫住的宮中嘲諷。


「朝堂上都鬧翻了,你一回來就給父皇帶來這麼大個麻煩,真是丟盡了皇室的臉面。」


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我隻覺吵得慌。


什麼公主不公主,我本也沒有什麼追求。


我隻想回汴梁去,帶著闌適香,去見娘。


見我不說話,長公主突然站起身,逼近我的臉,一字一頓地開口:「對了,聽說你還日日去牢中看那闌適香?他可見你嗎?」


「你以為,從前他不肯做我的面首,如今就肯做你的了?」


我一直抬眼看她,手心瞬間冰涼。


我想起闌適香潑在我身上的水,還有每日去都背對著我的身影。


從前他從未把我當丫鬟般留在身邊,我也從未想過用面首來折辱地陪伴他。


我所求,從來都隻是他和娘,平安喜樂。


長公主走了沒多久,皇帝晚膳時又來了。


他的頭發似乎又白了許多,疲憊的眼睛有些發紅。


「對不起,孩子……」


這回,在他和我娘的故事裡,我娘真的死了。


侍監說,我娘是跟人起了爭執,從閣上摔了下來,正好被街上一輛失控的馬車碾了過去。


那輛馬車運的是開山石,很沉。


把我娘的骨頭都被碾碎了,是用兩床棉被夾著,才勉強地收了屍。


24


皇帝把從汴梁帶回來的我娘遺物都給了我。


有我繡的第一隻香囊,裡面的香粉味道已經沒了,但彩色的繡線絲毫沒掉顏色。


還有一個我三歲時用泥巴捏的小老虎,小老虎的腦袋瓜已經被摸得很亮了,小老虎的肚子上刻著「千金」。


「我寶兒就是千金,娘為了生你,足足地花了上千兩。」


娘的聲音似乎還在耳側。


心口有點難受,好像被一條毒蛇纏了起來,用滿是毒液的牙齒咬在心頭,錐心刺骨。


我的眼睛有些酸澀,鼻子有些堵。


所以,娘一開始便知道我爹身份尊貴,才會這般生下我。


那她為何不自己上京,而是把我送到闌適香身邊。


泥牌子,是故意藏住的金。


那還有什麼事,是故意藏住的呢?


我翻了所有的東西,沒找到那瓶竹子發油。


有一件事,我想去問清楚。


25


雖未行冊封禮,但皇帝親口說過,我是公主。


宮中之人見到我,也隻是恭敬地行禮,並未阻攔我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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