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果我媽不知道怎麼做的,愣是找出了他欺負人的證據,還讓那些被欺負的同學出來指正他。
後面就是男生家長道了歉,灰溜溜地走了。沒過多久男生就轉了學。
事後我媽笑了我好久,甚至拿出她拍的視頻說我哭得好有意思。
可是我仍然覺得,我媽真的帥炸了。
她自始至終都相信我。
她是我媽媽,所以她自始至終都相信她的女兒。
可是程安,我什麼都沒說,他也會無條件地相信我。
我捧著程安的臉,突然想親親他。
還好,忍住了。
他臉上的傷口還擦著藥,是藥三分毒啊。
怎麼會是我不好意思。
「真是笨蛋程安。」
程安突然笑起來,他抬起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看著我,眼裡有光:「對,程安是笨蛋。」
「喬喬別不要笨蛋。」
嗓音沙啞繾綣,醉人而不自知。
我老臉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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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誰頂得住啊。
「那問題來了,你打架到底是為什麼?」我還是不太理解,「這個傳言又是怎麼出來的?」
程安嘆了口氣。
這人怎麼老嘆氣。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許嘆氣。」
掌心一片溫熱,程安突然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然後我就感覺,自己的手心被輕輕啄了一下。
我驚得一下縮回手。
我清楚地感覺此刻的臉比某個用久了就會發燙的人類掌上智能機器還要燙人。
程安笑起來,五官明朗,神採飛揚。
像個偷心盜賊。
我忍不住瞪他:「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可我動的是嘴。」
不要臉。
算了。
不跟笨蛋一般見識。
我走到鋼琴前坐下,衝著程安招招手:「來吧,過來坐著說。」
程安走過來,有點猶豫。
我豪氣地拍拍凳子:「坐啊,不要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然後程安就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差點把我擠下去。
「?你這人屁股怎麼這麼大?」
程安聽了直呼冤枉:「是這個凳子太小太窄了!」
我看著他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又看了看自己被對比的很短的腿。
開始思索無痛換腿的可能性。
算了,太刑了。
我抬手隨便彈了幾下鋼琴。
清越的琴音在禮堂裡回蕩,頭頂的燈光打在我和程安身上。
靜謐又美好。
我歪頭看他。
「程安,你為什麼打架?」
「喬喬,你覺得我們學院怎麼樣?」
我被程安問得一頭霧水:「挺好的啊。」
我們學院算得上是本市數一數二的重本院校了,放在全國都排得上名次。
當時高考我也沒想離家太遠,就填了這個學院的第一志願,我媽還生怕我考不上。
開玩笑,我連夜把錄取通知書甩到她面前。
「學院教學實力強,學習氛圍濃厚,建築綠化都很漂亮,同學也都很友好。」
太棒了,院長聽了這話都得給我打錢。
程安點點頭:「學院確實很棒,尤其是太陽出來的時候,整個學院都很明亮漂亮。」
「可是喬喬,」程安認真地看著我,「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真的陰暗叢生。」
然後我就聽到了,關於這個學院的,或者說通過這個學院折射出來,我未曾見到的另一面。
程安因為長得帥,軍訓的時候被校園記者拍照寫進了學院推文,小火了一把。很多女生都來跟他表白,他沒理。結果有次下晚課的時候,就被人堵了。
我心想哪個女生敢堵我看上的男人,眼光真是跟我一樣好。
然後程安告訴我,堵他的是一群男生。
來警告他的男生。
程安說他上一次被堵,還是在初中。他沒想到大學也會出現這種事。
那天下了晚課,他身為班長和餘放去給輔導員送資料,回去有點晚就走了圖書館後面的小道,小道很暗,程安看了半天才認出攔他的人是開學報到處的一個學長。
他以為學長跟朋友在這裡有事,打了聲招呼就準備走,結果學長一改之前的和藹可親,陰冷怨毒地警告他,讓他做人不要太高調。周圍的人也跟著一起罵他。
餘放當時就聽不下去,被程安攔住了。
學長以為程安害怕,又罵了兩句就帶著人走了,走之前警告他,讓他離一個女生遠點,不然下次就不是罵他那麼簡單了。程安想了半天才想起學長說的是一個跟他表白好幾次的女生。
他每次都明確拒絕了,但是人家女生又沒做什麼過分的事,他總不能把人打一頓。
程安本來沒放在心上,結果沒過多久學長又帶人堵了他。程安幹脆就跟他們打了一架。
結果學長那群人沒打過,轉頭就把程安告到了院裡,反咬一口說程安欺負人。
我聽得眉頭緊皺:「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程安連連點頭,委屈得不行:「可太不要臉了!」
那個學長在老師面前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形象,做過學院形象大使,還代表學院拿了很多獎,院領導和老師都很看重他。程安沒有證據,打人也確實下了重手。
根本沒人信程安的話。
結果就是程安受了處分,學長一群人大搖大擺走了。
後面學院就漸漸出現了很多關於程安的負面言論,程安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但是別人不知道。
班上的人都開始疏遠他,輔導員撤了他班長的職,甚至學院領導都來找他談話。最後還是孫部長當著院領導的面擔保,事情才告一段落。
我這才知道孫部長是程安的叔叔。難怪上次在學工部,他語重心長地說程安本質不壞。
我也這才知道,原來程安才是最開始被霸凌的那個人。
大概是知道了程安在學院有關系,學長沒敢再明面上找程安麻煩,但是背地裡還是在抹黑他。
程安輕笑一聲:「我是不想惹麻煩,但是不代表我就應該平白遭受這些。」
學長當著老師是一套,背後又是一套。除了程安,很多人都受過欺負,吃過悶虧。那個跟程安表白的女生都被學長騷擾過很多次。
程安和餘放幹脆將計就計,和那個女生商量,放出消息說程安跟那個女生在一起了。當晚程安和那個女生「約會」的時候,學長就氣勢洶洶地帶人來了。
餘放躲在一旁錄像。
結果就是那份錄像被放到了學工部,放到了院領導面前,那個女生和好幾個被學長欺負過的人一起出來作證。學長被勸退了,其他人受了處分。
但是學院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公布出來,隻說學長因為個人原因退學。又找到程安他們談話,給程安取消了處分,說事情過了就不要再提,字兩行間都在暗示學院聲譽。
「很多人知道我跟那個學長有矛盾,結果卻是學長退了學,他們都傳是我仗著關系欺負了學長,」程安眉毛都氣得挑起來,「說院長都是我親戚。」
「開玩笑,院長是我親戚,那些欺負人、背後嚼舌根的一個都跑不掉。」
程安突然頓了頓,似乎在認真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要不讓我叔叔再努力一下?我叔雖然兇了一點,但他好歹會為學生著想。能者居上的事情怎麼能叫謀權篡位呢對吧,不如......」
我驚得一把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的危險發言:「大哥,算了算了。」
我替孫部長謝謝你。
後面沒人敢欺負程安,也沒人出來解釋,他的名聲就一直這麼差著。
孫部長很不滿,卻也不能左右學院的決定。他本想著過段時間大家就忘了就好了,結果三天兩頭聽到程安打架,還混成了校霸。
「那你後面打的架是怎麼回事?」
程安抬起手,指尖用力,原本音色很準的鋼琴卻發出一個很尖銳的高音。
「喬喬你聽,再好的鋼琴,也會發出刺耳的聲音。」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不止一處。」
12.
「那個學長仗著自己成績好,老師喜歡,平日裡囂張慣了,很多時候欺負人都挺明目張膽。說句不該說的,他在校園霸凌的施暴者群體中,算是笨的。還有很多的施暴者,很多霸凌方式,是學院察覺不到,管不了的。」
「自從我風評變差之後,那些不知道真相的老師同學,都對我避之不及」。
「可是還是有人來加我,來找我,說要跟我做朋友,」程安嗤笑,「正經人誰跟我做朋友啊?他們不過是覺得我打架厲害,犯了事也有人保,想讓我跟他們一起去霸凌別人。」
我沉默了。
「所以,你把人都打了一頓?」
程安連連點頭:「開玩笑,我堂堂校霸都還沒去欺負人,他們怎麼敢的呀。」
「我最開始隻是警告他們,他們還以為我裝,當著我面哥哥弟弟叫得好,背著我就說我壞話,」程安哼了一聲,「說我愛打架欺負人,我不去貫徹落實一下都對不起他們。」
真是一生要強的男人。
「可是,以暴制暴也不能解決問題啊,毒瘤都得從根拔起,」我思索了一下,「可以像之前學長事件那樣,去找他們欺負人的證據,讓那些被欺負的人出來作證啊。你這樣直接打人,受處罰的還是你。」
程安無奈笑笑:「哪有那麼容易啊。」
「喬喬,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敢在老師面前說真話,敢反抗的,」程安看著我,還有心情開玩笑,「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厲害,被欺負的時候還能一個打一群人。」
我沒忍住瞪他一眼。
好,說我兇,我記住了。
「拋開道德層面不談,能考上這個學院的哪一個不是成績優異,頭腦靈活的。但是有些人,他骨子裡就是壞的。」
「他們清楚學院的制度,法律的底線,也清楚怎麼做不會受到懲罰。不隻是打人才算校園暴力,孤立、威脅、汙蔑都隻能算他們霸凌手段中最常見最簡單的方式。」
「我也就打架厲害一點。我跟他們打一架,警告一下,一些膽子稍小的也就不敢再欺負人。可還是會有人仗著別人不敢告發沒有證據而肆意妄為。」
「喬喬,我不是每次都能在他們欺負人的時候出現,」程安輕嘆一聲,「他們也不會趕著趟自己把證據送到我面前。」
「有時候我跟他們打架傳到學工部,那些人怕事情鬧大,就說是同學之間鬧矛盾。我叔叔信我不是平白欺負人,隻當我脾氣差容易和人起衝突。讓我反省一下寫個檢討,就會幫我壓下來。」
「可是一個人的信任是有限的。他是絕不姑息校園霸凌沒錯,但是他站在高處,和很多老師領導一樣,很難看見這底下的黑。我打架的次數多了,他也會想我是不是真的變壞了。」
「所以上次聽到我帶人堵你,才會那麼生氣,給我記了過還扣了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這還是第一次被記過呢,」程安做作地感嘆一聲,「想不到我堂堂校霸也有栽了的一天。」
他有意緩解氣氛,我卻笑不出來。
程安,怎麼那麼傻呢。
我心裡發澀。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他不過是淋過雨,所以也想為別人撐撐傘。
我嘆口氣:「程安,你真是我見過最笨的人了。」
可是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我喜歡的禾呈,大家眼裡的程安。
自始至終,問心無愧,溫暖明亮。
程安伸手輕輕拽我的袖子,顯得有點可憐:「喬喬,我知道打架不對,我保證以後少打架好不好,你信我」
「其實我除了打架厲害,罵人也挺厲害的!下次他們再欺負人,我肯定動口不動手!」
我把袖子從他手裡抽出來。
然後把手放到他的手心,十指相扣。
「笨蛋,下次撒嬌,牽著手撒。」
程安本來失落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還有,不管是打架還是罵人,我都會一直相信你。」
他眼眶卻突然紅了。
程安緊緊握著我的手不肯松開,另一隻手吊在脖子上,沒辦法去擦。
他輕輕偏過頭,不想讓我看見,故作輕松地笑了一聲,嗓音卻喑啞。
「我爸也一直不喜歡我打架,每次都覺得是我不對,就算是別人不對,他也會讓我息事寧人,」他頓了頓,又轉過頭看著我,「謝謝你,喬喬。」
我看見他眼角有淚光。
我看見他把真誠脆弱的心掏出來,攤開給我看。
我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替他擦掉,然後在心裡告訴他。
程安,我接住啦。
窗外夜色愈濃,我們應當愈亮。
事情說開了,氣氛逐漸輕松起來。
「你怕我不相信你所以瞞著身份,那你怎麼不問問我是誰啊?」我有點好奇,「你就沒想著,看看我是什麼樣子嗎?」
程安搖搖頭:「不管你是什麼樣子,都是我的喬喬。我是很想見你,但是我不會偷偷看你,去打聽你,這對你也不公平。」
「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