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徹走過來，見我又翻出了那本漫畫，有些無奈地問。

我下意識地甩鍋:

「麻麻喜歡。」

陸徹摸摸我的頭，對著漫畫嘆氣:

「你媽媽確實很喜歡這個畫手。」

語氣裡，竟然還有一絲幽怨。

我對上陸徹這張被稱為內娛神顏的臉，心情卻很復雜。

沈眠還是我唯一的小粉絲的時候，曾告訴我她有個喜歡了很久的偶像，就是陸徹來著。

那時我還吃過他的醋呢。

想起他讓沈眠受傷，我又捏緊了小拳頭，恨不得打爆他的狗頭。

死渣男，竟然欺負我們火火。

20

晚上，沈眠來接我。

回去的路上，我窩在她懷裡問：

「麻麻，ππ不想拍電視了。

「麻麻要賠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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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

沈眠有些驚訝：

「不想做小明星了嗎？」

我點點頭。

蹭著她的脖子撒嬌：

「ππ不喜歡粑粑，不拍了，哼~~」

她摟著我，笑得很開心，豪橫地說：

「那就不拍了。

「你媽媽我很有錢噠。」

回到家，沈眠就預備打電話給陸徹，商量退出娃綜錄制的事情。

可節目先一步地出事了。

周媛發了一段自毀式的長文。

長文中她為自己曾經陷害沈眠道歉，也承認之前都是單方面地在捆綁陸徹吸血，還曝出了自己和電視臺高層的不正當關系。

為了把自己錘死，她直接把各種證據甩了出來。

包括當初那斷「被銷毀」的片場監控錄像。

畫面裡清楚地顯示，周媛在拍攝時故意踩空，從近兩米的高臺跌落，被埋在道具堆裡，彈開的道具還誤傷了在一旁玩手機的沈眠。

事故發生時，沈眠穿著常服，連妝發都沒做，加戲一說也不攻自破。

做完這些，周媛把所有的積蓄都轉到了公司賬戶，是一個比違約金要高很多很多的數字。

在主動報案自首前，她給沈眠發來一條短信：

「火火。或許我現在已經不配這樣叫你了。你曾經拼命地將我拉出泥沼，可我的愚蠢和貪婪又將我送了回去。我已經髒了，欠你的，我也永遠還不清了，隻有那些錢還算幹淨……」

沈眠眼睫微垂，將那條信息看了兩遍。

最終還是將短信連同周媛的號碼一起刪除了。

牆倒眾人推。

周媛的代言、片約統統地告吹，粉絲後援會解散了，圓周率 CP 超話也關了。

《爸爸在家》這檔綜藝受到波及，宣布暫停錄制。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節目算是夭折了。

為此還得賠付不少違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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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媛塌房後。

有股黑暗勢力突然如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

他們窩在新建的「徹夜難眠」超話裡，暗戳戳地開始磕陸徹和沈眠。

理由很無趣，依然是:

陸大影帝曾經為她接過一個稀爛稀爛的劇本。

我看不下去了，氣憤地丟開小天才電話手表。

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我隻是不會撸劇情而已！

原本這些人磕陸徹沈眠也隻是小打小鬧，然而有一天，他們中忽然出現一個神人，自稱技術黨的她，在 CP 超話發了一個帖子：

「友友們，我把視頻裡沈眠的手機屏幕放大啦，看看我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跟著就是幾張放大後做了像素補償的截圖。

截圖一:

她的抖音搜索欄裡填著:有什麼八歲年齡差的甜甜的戀愛故事嗎？

截圖二：

搜索詞換成了「水泥封心」。

這人還把沈眠那段視頻單獨地截出來做成了表情包，於是上一秒，沈眠還在對著手機屏幕傻笑，下一秒，她正襟危坐，對著手機面露寒光。

#沈眠水泥封心

被推上了熱搜。

徹夜難眠超話忽然就爆了。

陸徹的小姑娘文學又被拉了出來。

「磕拉了磕拉了，原來小姑娘是沈眠啊。」

網友開始各顯神通，把他們扒得底朝天。

沈眠是陸徹公司大老板的事，也被翻了出來。

但因為她履歷一直很幹淨，倒是沒多少人揪著這點兒不放。

反而對資本家大小姐 X 娛樂圈打工仔的設定津津樂道。

就連陸徹幾年前發過的一條隨拍都被挖了出來反復地解讀。

隻因文案寫著：夜深了，毫無睡意。

普通 CP 粉：

「這不就是在 cue 徹夜難眠？他們是真的！」

黃不溜秋的 CP 粉：

「呦呦呦，難以入眠，這是我可以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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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避免地，有人把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

「陸徹女兒，有點兒像沈眠诶？」

「ππ這個眼型，長大了應該也是狐狸眼，跟沈眠那雙一模一樣。」

「啊哈？我剛開始磕，他們連孩子都生啦？」

沈眠坐不住了，連夜喊陸徹過來商量公關方案。

出於好奇，他們在書房裡討論的時候，我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躲在門縫邊暗中觀察。

一紙協議擺在他們面前。

陸徹拿著筆，手跟得了帕金森一樣打戰。

然後抬眸看著沈眠，眼裡竟然有淚意。

他什麼星座啊，怎麼動不動就哭？

我撇撇嘴，繼續偷看。

「眠眠，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回哪兒啊？」

沈眠被他逗笑了：

「你有在過去任何一個時間點，認真地愛過我嗎？」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

陸徹神色悲慟。

我趴在門邊，心想著，如果陸徹要拿「為了孩子」說事兒，我就衝進去阻止沈眠犯傻。

還好沈眠很清醒，完全沒有動搖。

她率先在協議上籤上名字，平靜地開口：

「小時候，你教我做事要認真、堅持。

「一旦做了決定，就不要輕易地改變。

「我一直都很聽話的。」

「眠眠……」

「我已經走出來了，你也朝前看吧。」

沈眠將協議往他面前挪了挪，催促道：

「籤字吧，小叔叔。」

陸徹沉痛地閉了閉眼睛，最終還是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鋒劃破紙張，隔開了他們後半生的牽連。

放下筆的一瞬間，陸徹無力地靠坐在沙發上，好似被抽走所有的力氣。

他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問：

「如果當初未滿沒出事……你還會這麼恨我嗎？」

「啪嗒——」

我手中的「阿貝貝」掉在了地上。

腦海中細碎的思緒還來不及理清，就聽見陸徹不甘心地問：

「她對你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沈眠輕笑：

「小叔叔何必自取其辱。

「你怎麼配和她比？」

23

電光火石間，那些細碎的記憶逐漸地拼接完整，在我腦海裡湊出了完整的畫面。

那是一間不到十平的出租房。

房間裡最值錢的東西，是書桌上的電腦和數位板。

沉悶寡言的女孩日復一日地用它們畫畫。

過著入不敷出的拮據生活。

她的才華有時值一個 KFC 全家桶，有時不夠買一張陸徹的電影票。

她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時常覺得自己電腦裡存的都是垃圾。

隻有一個小粉絲，從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太太好棒！」

「我好愛太太的畫風！」

「太太 999，因為 666 翻啦！」

小粉絲每天嘰嘰喳喳，女孩不勝其煩，甚至好想罵她：

你眼瞎嗎？

明明畫的都是爛透了的東西！

一定是她畫得太爛了，媽媽才會撕掉她的比賽作品。

一定是她太沒用，媽媽才會趕她走，讓她不如死在外面。

所有人都不喜歡她，一定是她的錯。

某一天，女孩發了一條微博，想跟這個糟糕的世界隨便地告個別。

當晚，卻有個自稱出版社編輯的人私信同她約稿。

對方給她預支稿費，然後又畫了一堆餅，讓她用自己的畫風畫一部長篇漫畫。

女孩受寵若驚地籤了合同。

接下來，女孩卻好苦惱：

「哎呀，要交稿，暫時就不能去死了呢。」

於是死亡計劃暫時擱置了。

小粉絲知道這個事情後，天天挖空心思陪著女孩想劇情。

一有腦洞就會給她發一大段的私信。

女孩沒好氣地說：

「你以為是下餐館點菜啊，畫出來我挨罵的話，就順著網線爬到你家揍你！」

她畫出來後，真的被罵得好慘呀。

小粉絲哭唧唧：「明明好萌呀, 為什麼他們都說好油？嗚嗚嗚。」

女孩說：「不管了，出版上市的時候抽獎送洗潔精吧！」

啊, 原來那個女孩就是我呀。

那時候真好，她在鬧，我在笑。

那是我第一次想為了一個人, 活得久一點。

可惜後來的故事很老套。

媽媽找上門砸掉我電腦的那天，我困在情緒裡走不出來，在縱入黑暗前，給小粉絲發了告別信息。

但這一次, 小粉絲沒能再救回她的「太太」。

因為失血過多, 她被送往醫院搶救時, 已經休克了。

我看著沈眠瘦削的背影。

忽然好想告訴她：

火火，我回來啦。

傻姑娘，不要自責啦。

你看，上天收走了我的生命。

但是還給了我, 一個很好很好的媽媽。

還想告訴她：

對不起。

在最該為你發聲的時候，我卻無能為力。

我是個懦夫, 因為愧疚，才滋生了那些假想。

以後不會啦, 從此以往, 我會好好地長大, 一直一直保護你。

24

陸徹踉跄著走出書房。

看到我時，忽然淚如泉湧。

他蹲下來, 抱著我一聲又一聲地說對不起。

恍然間，我竟分不清, 他是在對沈滿滿道歉。

還是在對那個消逝在時光裡的梁未滿道歉。

「粑粑別哭了，ππ不怪你。」

不怪，卻也沒法代替沈眠原諒他。

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沈眠，那個在想漫畫劇情時偷偷地加上告白語的沈眠, 那個篤定地愛著陸徹的沈眠，是他親手弄丟的。

第二天，陸徹和沈眠就申請了離婚。

拿到離婚證的當天，他們官宣了。

沈眠：

「離婚快樂！」

陸徹：

「愛是成全。」

CP 粉入睡前還在磕糖，幻想著《爸爸在家》復拍後，我們一家三口能一起上節目, 大清早醒來，卻已身在廢墟。

「不用了。」

「這輕」25

我生日這天, 沈眠帶我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另一個城市裡的一座公墓。

沈眠牽著我的手，拾級而上。

陽光灑落在墓碑上。

也輕籠在我們身上。

她的眼睛疏懶地眯起, 笑嘻嘻道：

「未滿，我帶ππ小朋友來看你啦！」

幾年前的某個下午。

小粉絲說：

未滿，未滿。

你的名字真好聽啊。

像圓周率一樣，雖不圓滿, 但有無限可能。

我反駁說：

「才不好聽呢。」

他們原本想叫我梁不滿, 上戶口時被說了一頓，才改成未滿的呢。

此時此刻，我伸出小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名字。

輕輕地在心裡說, 未滿，你的人生重新開始了。

這一次，真的會有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