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就是再遲鈍,這會兒也能瞧出安長卿生氣了。蕭止戈滿心疑惑,小心覷著他的臉色,竟然沒敢問出口。隻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安長卿喝完粥,實在困倦,蒙上被子又開始睡回籠覺。
蕭止戈在邊上巴巴看了一會兒,等他睡熟了,給他將被子拉下來一些好透氣,才吩咐安福在外頭守著,自己放輕動作出門——軍中還有不少事情等著他去處理。
於是這天幾個將領碰面時,就見自家將軍那張臉黑沉沉,嚇人得很。
謝陵一向精明,飛快找了個借口溜了,鐵虎看謝陵溜了,連忙也跟著跑。齊巍慢了一步,被蕭止戈逮住,帶去了城郊田埂上。
眼下已是五月裡,先前種下的糧食作物都長高了不少。因天氣漸漸炎熱,田間有不少百姓正用扁擔挑著水桶挨個灌溉。
齊巍縮著脖子,雖然不知道蕭止戈抓他來這裡做什麼,但是直覺沒有好事。此時噤了聲,像隻鹌鹑。
“今年寒冬,莊稼播種遲,到了八月收割,怕是會欠收。”蕭止戈道。
這事他們在戰事結束後便知曉了,齊巍不知道他怎麼又說起這事,遂疑惑地瞧他,等著下文。
果然,蕭止戈又道:“今年下半年估計不太平。得想辦法,叫百姓們再多種些糧食作物儲存。不然以後怕是難熬。”
按照安長卿所說,從肅州開始,各地接連開始有起義。屆時邺京必然會派兵鎮壓。而依安慶帝的性子,會有什麼動作他基本都能猜到。如今國庫空虛,要鎮壓起義流民那就出兵,出兵就是大筆的銀子和糧草,都是錢。
錢從何處來?隻能是從百姓身上搜刮。
若是起義能平便罷了,不能平,那往後一兩年間,都不會有太平日子過。雁州是他的根基,必須早做準備。
說起這個,齊巍也愁:“能種的都想辦法叫百姓們種了。”
但雁州地處北邊,氣候寒冷,土地貧瘠又缺水,種點東西實在困難。一畝地的產量比起南邊兒要低許多,百姓種地,不過將將能夠飽腹。一旦遇上災年或者戰事,就要餓肚子。這些年他們雖然有心改變,但實在無處使力。
“再想辦法。”蕭止戈聲音發沉,深深看他一眼,背過身道:“回去後你與謝陵召集城中有經驗的老農商議,務必要想出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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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巍苦著臉應是。
***
五月十七,太後壽誕。安慶帝大赦天下,與民同慶。
蕭止戈將請罪折子與早先準備的賀禮一並快馬送回邺京,以雁州戰事剛歇為由,告罪沒有返京。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探子傳回來的消息稱:太後壽宴極盡奢靡,為了博太後歡喜,皇親國戚和朝臣們送的賀禮一個更比一個價值連城。
邺京之繁盛奢靡,可抵半個大邺江山。
壽誕原本要慶九日,卻進行到第五日時,被肅州來的急報打斷——肅州與並州交界的康永縣有農民揭竿起義,不過短短半個月,就召集近萬流民,盤踞泗水一帶,與官兵抗衡。
康永縣的暴.亂早有徵兆。
起先是縣令派人去催收“福祿稅”。梁州百姓剛剛遭了雪災,因朝廷救援不力,雪災中不少房屋坍塌,又凍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熬過冬日,幸存的百姓將死死守著沒舍得吃的糧種種下去,正日日盼著收獲時,卻又有官兵來徵稅。
此時的百姓家中早已沒有半分存糧,全靠著進山挖野菜草根過活。現下又要交稅,自然交不上來。
去徵稅的官員脾氣不好,衝突之中,有個村子裡的農民被徵稅的官兵活活打死了。這便犯了眾怒,村民們合力,將催收的四五個官員吊死在了村口的樹上。
事後這些村民害怕被抓,想著反正也沒有活路了,便幹脆聚集起來,揭竿而起。
此類事情,不止這一個村落發生。當地縣令原本沒當回事,派了十幾個官兵前往鎮壓,卻未想再次全軍覆沒。待他意識到嚴重性往上報時,整個康永縣,有大半的村子,都參與到了暴.亂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床明明這麼大,一點都不擠。
喏喏:我說擠就擠!
慫慫:……哦(悄悄癟嘴
第 60 章
起義是具有煽動性的, 有人帶了頭,就有越來越多過不下去的百姓參與其中。不管是為了活下去也好,或是為了出一口氣也好, 這些沒活路的百姓到底是舉大旗反了。
起義軍先是佔領了縣衙, 抄了康永縣一幹官員的家,接著又搶了不少為富不仁的富戶,靠著抄家得來的糧食和銀兩,迅速壯大起來。這些起義軍也不傻, 沒有四處燒殺搶掠,那些素有善名的富戶也都沒有動,打出了“劫富濟貧”的旗號, 組成“白丁軍”。一時間倒是獲得了不少支持, 聲勢浩大。
短短時間內,就有不少難民投奔, 聚集起了近萬人,以最開始的康永縣為根基,逐漸擴大到泗水一帶, 就連隔壁的並州, 也有不少人拖家帶口前來投奔。
肅州守將申屠胥得知消息後,立刻就要派兵鎮壓,可肅州軍中不少將士就是肅州當地人, 不少父老鄉親都加入到了起義軍中, 加上起義軍人數眾多聲勢浩蕩,申屠胥不敢輕舉妄動,就這麼僵持下來。轉而向邺京遞了折子。
安慶帝看到消息自然是震怒。
這些日子他精神頭非常好, 新尋到的廖道長為他起了卦,言他今年或有災殃, 若要破解,需要尋一親近之人擋災,再建足九十九座寶塔祈福,便可順利避過這一劫,之後福壽綿延,或可聞仙道。
安慶帝如今對廖道長深信不疑,這些年來他越發怕死,自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便借口為大邺祈福,實則為他自己下令修建九十九座寶塔。
修建寶塔要錢要人,國庫空虛,他便又以太後壽誕為由,讓太府寺加徵賦稅。
如今肅州一帶百姓起義,越發讓他對廖道長的話深信不疑——這或許就是他的劫數。
雖然已經有了破解之法,但安慶府還是害怕得很,下了朝就急急忙忙召來廖道長。前些日子廖道長隻說要建塔,卻一直未算出為他擋災的親近之人。
廖道長是個過了耄耋之年的老道,曾因長壽頗受百姓尊崇。雖然須發皆白,眼神卻精光閃爍,行走間也無半點老態,反而有了些出塵脫俗之感。
見到安慶帝,他先拱手一揖,不待安慶帝問話,便語調不疾不徐道:“陛下莫急,貧道已經算過三位皇子的八字。三皇子命格貴重,與陛下最為相近,是最合適的擋災之人。”
安慶帝先是一喜,接下來又有些猶豫:“這擋災,可會折損我兒?”
廖道長搖頭晃腦道:“陛下放心,三皇子身帶龍氣,擋災雖會略有折損,不過多加修養,便無大礙。聽聞三皇子素來與陛下親近,想來也願為陛下盡孝。”
安慶帝點點頭,又想到他方才說的“命格貴重身帶龍氣”,神情間就有些遲疑:“道長方才說‘身帶龍氣’是何意?”
見他上鉤,廖道長微微一笑,卻是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泄露。貧道不便多說。”
他越是這麼說,安慶帝越是篤定自己的猜測。想了想,道:“傳三皇子。”
片刻後,三皇子蕭祁樂便到。見到安慶帝先行了禮,尚還稚嫩的面孔滿是孺慕:“見過父皇。”
安慶帝打量著他,三個兒子中,老三長得最像他年輕時。加上舒貴妃這些年頗得他心,連帶著對這個兒子也最寵愛。以前年紀不大時一團稚氣,每每淘氣地叫他失笑。近一兩年卻越發沉穩起來。
他又想起舒貴妃前回所說:老三年紀到了,也該議親,準備出宮建府了。
心中暗暗有了打算,安慶帝瞥了廖道長一眼。廖道長便上前一步,將原委緩緩講給他聽。還特意說了一番擋災可能會有的折損。
三皇子肅容聽完,卻是直接以頭觸底,聲音振振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好。”安慶帝親自上前扶起他,笑容滿面道:“雖是你一片孝心,但也不能叫你白白替朕擋災,可想要什麼賞賜?”
三皇子立起身來,語調鏗鏘:“為父皇消災解憂,是兒臣之幸,不敢討賞。”
他越是不要,安慶帝卻越想給他。
三皇子故作推辭了一番,最後遲疑道:“兒臣確實有個想法……”
安慶帝心情正好,便點點頭:“盡管說。”
“兒臣一向欽佩二哥能領兵作戰,此番聽說肅州生了民亂,也想為父皇分憂,帶兵平亂!”
安慶帝微微猶豫:“這些民亂人數眾多,可不是小打小鬧。”
三皇子挺直了腰背,得意道:“兒臣已想好了應對之法。”
“哦?”安慶帝來了興趣:“如何應對,你倒是說說。”
三皇子便給他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