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哎呦,陳大人。」
李清在外間大廳招呼著同僚與親戚,管事婆子帶著幾個小丫鬟在一旁給各家夫人引路至內院的暖閣休息。
房內,楊氏正在給女兒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楊氏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看著自己懷胎十月以命生下來的女兒,如今她已長大馬上就要嫁人成為別人家的新婦了。
「娘親…」
李織織的眼淚一顆顆得掉了下來,她哭時沒有聲音,隻是拼命的掉淚珠子。巴掌大的小臉上早已滿是淚痕,模樣可憐又脆弱,引得在一旁的錦心錦繡都紅了眼眶不禁拿衣袖別了別眼角。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楊氏放下梳子終是忍不住哭了起來,李織織像兒時那樣抱著娘親的脖頸,兩人又是好一陣哭。
「夫人,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合該高興才是呀。」
錦心扶著楊氏坐下,又喚小丫鬟打了兩盆溫水來。楊氏看了眼外面的日頭,快要到吉時了,忙叫著邊上的丫鬟過來拿起盤裡的同心佩塞進了李織織的懷裡,錦心錦繡也趕緊拿了嫁衣伺候著小姐梳洗。
「娘親,織織就算嫁人了也要日日來家裡吃娘親做的飯。」
楊氏拿起錦繡遞來的水帕子仔細的擦了擦李織織臉上的淚痕,聽到這不由得笑了:
「瞧瞧,都要嫁人了還這般孩子心性。」
「夫人,姑爺的新府邸就置在東邊的榆林巷裡,離這不過兩條街,小姐自然是可以經常回府裡看望老爺夫人的。」
錦繡笑著說道,楊氏聽了,心裡對宋玉這個女婿又滿意了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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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外,宋玉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雖然排場不大但是領頭的三位分別是今科中榜的狀元郎肖程風、榜眼慕常淮及探花郎兼今日的新郎官-----宋玉。
負責攔門的幾個李家的後生見狀不妙,這三甲都來了那他們準備的那些攔門詩攔門對子豈不是猶如螳臂擋車根本撐不了幾回合。
「宋玉兄,您這可是耍賴皮啊!」
宋玉翻身下馬,隻見他今日身著紅色喜服頭戴玉制發冠,狹長的丹鳳眼裡含著幾分笑意,面露春風好不得意。慕常淮是個活潑性子,他騎在馬背上故作誇張的衝門內的學子們喊道:
「若是怕了,那便速速讓路!」
「呦呵!常淮兄,素聞你精通詩詞,今日在下可得請教請教了!」
「你們自是放馬過來,小爺我要一個對十個!哈哈哈哈」
「那就讓常淮兄打頭陣,我與宋玉兄且先休息著了。」
肖程風勾了勾嘴角,人群裡又傳出幾聲笑罵,在場的無不是讀書的學子也有今科中舉的進士,眾人見氣氛熱了起來紛紛起哄打渾。
宋玉負手站著笑著看向門內,他的織織今日該有多好看呀。
彼時的他還不知道,在往後的很多年裡他每每想起今日的情景都會潸然淚下……
6
成親後,李織織過著令上京夫人們都豔羨的日子。她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的伺候婆婆,隻管打理好自己的院子便行。每隔幾天,宋玉還會陪她回娘家小住幾日。
但是蜜裡調油的日子並沒有過上幾天,上京城的天就開始變了。
太子蕭琰突然暴斃於花船之上,聖上聞此噩耗急火攻心之下竟是當朝嘔血昏迷。
皇宮大內。
「娘娘。」
太監總管張德海急急忙忙地從外間跑進來,
皇後錢氏正在侍候聖上湯藥聽到張德海的聲音她拿勺的手一頓,將湯藥放回桌上。揮退了周圍的太監宮女,隻留了張德海下來。
「可是有消息了?」
張德海忙上前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你是說嶺南王正準備進京?」
「是國公爺傳進來的消息,他老人家囑咐娘娘注意宮內變化,盛小將軍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
皇後點點,隨即有些擔憂得說:
「陛下還未醒來,嶺南王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無詔進京。」
「娘娘,今兒個奴才經過玄武門的時候發現御林軍裡有好些個生面孔。」
皇後出身武將之家,但是錢家在她成為皇後那天開始早就給陛下明裡暗裡削了不少兵權。如今內憂外患,她不禁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陛下醒來會不會後悔當初那樣對待她錢氏一族……
「張德海,如今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的行動,你明天拿我手諭出趟宮,找個機會去聯系我母家。我們錢家雖不比從前,但是殺幾個京裡妄圖生亂的賊子還是夠的!」
「嗻!」
隨著聖上昏迷的時間越來越久,朝中開始動亂了起來。聖上隻有二子,一是前任皇後王氏所生的大皇子蕭瑜,不過三歲多的時就已崩逝。這第二個,乃許貴妃所出,前不久剛封了太子就突然暴斃……
民間開始傳出童謠:北方雪,蕭聲匿,南邊風,吹落天……
宋玉開始變得很忙,他經常天不亮就出去一直到深夜李織織都已睡沉了才攜著一身寒霜回來。
今天一早難得宋玉不去早朝,兩人坐在一塊吃著早飯。桌上擺了幾碟子醬菜和兩碗白粥,宋玉夾了一筷醬菜到她碗裡叮囑道:
「織織,這段時間你就待在宋府裡不要出去走動,如果要採買東西可以打發府裡的小廝去。」
李織織乖巧的點點頭,她有些擔憂的問他:
「那你和爹爹會不會有事?」
「我和嶽丈都是沒什麼實權的文官,不會有人動我們的。」
李織織吃著碗裡的白粥想到外面的境況她心裡總是種不太好的預感,好像,好像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一樣。她悶悶地低頭喝粥,宋玉隻當她是給嚇到了又安慰了一陣。
「宋玉,陛下會醒過來的,是嗎?」李織織突然開口問。
宋玉有些愣住,他摸了摸她的頭頂:
「是啊,陛下肯定會醒過來的。」
宋玉吃過早飯就又要準備出門了,李織織看了眼外面的積雪便叫錦心從裡屋拿出來一件狐皮的披風。
「待會估計還要下雪,你在外面不要受寒了。」
李織織踮著腳幫宋玉系披風帶子,宋玉將她摟進懷中抱了許久。直到邊上的小廝催促說時辰已不早了他才不舍得放開了織織。
「織織,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宋玉觸了觸李織織的臉頰低聲說道:
「嗯!」
李織織點點頭目送著宋玉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中……
7
「駕!」
馬蹄飛奔在雪地中,馬背上是一名身著青衣的少年。馬跑得極快,當人們反應過來時少年已化作一道殘影消失了。
柳巷一處,院內站著一名白衣男子,還有與那少年一樣穿著的六人,隻見少年翻身下馬恭敬的半跪在地。
「主子,嶺南王的軍隊現駐扎在六十裡外的渡河處。」
「許貴妃那邊呢?」
「許貴妃那邊已經派人流出線索,應該馬上就會查到蕭琰死因。」
「好,告訴王家,魚已咬鉤。」
「是。」
白衣男子起身離開院內,臨走時他囑咐剩下的六人:
「你們去宋府好生保護夫人,若是夫人有任何損傷…」
男子狹長的鳳眼斜睨了地上跪著的六人,威壓之下,幾人均小心斂了呼吸齊聲道:
「屬下,必誓死保衛夫人!」
「朱厭。」
「屬下在。」
朱厭抬頭應聲道,他長得一張國字臉,左臉頰上一道長至嘴角的刀疤又給他添幾分狠厲。
「你帶一隊人去李府。」
「屬下遵命!」
翊坤宮內。
哐當!
價值千金的白玉茶盞被許貴妃猛摔在地上,濺起的瓷片劃過太監進祿的額頭,血珠自額頭滑下,進祿仍舊跪伏在地上。
「那個孽種竟是沒死……他居然還把我兒……」
許貴妃紅著雙眼,神情癲狂,她蹲下身狠狠抓住進祿的臂膀嘶吼:
「去!馬上派禁軍去宋府!宋府上下,我不想看到一個活口!叫嶺南王即刻進京,告訴他本宮已經控制了皇宮大內…叫他快點來!王家、錢家、宋家…還有李家,一個都別想跑!本宮要用他們的血為我兒償命!」
「嗻…嗻…」
進祿幾乎是爬著出的東宮,他顧不得手臂刺痛直奔玄武門。
禁軍統領林達在收到進祿傳來的口諭時,眉頭一皺。他騎上馬背,立即點了兩隊人馬。
「傳貴妃懿旨,捉拿殺害太子兇手,違令者斬!」
禁軍的鐵騎出了宮門,路上百姓見狀都開始議論起來頓時人心惶惶,有些世家大族已經看出京內要出大事紛紛關閉了門戶。
林達騎在馬上,對著緊閉的宋府大門出聲:
「宋玉勾結王家殺害太子…琢賜連坐,抄家滅族!」
撞木聲陣陣,李織織在內聽得心膽俱裂…她頭腦已然一片混亂,完全沒有發現府內的下人全都安靜得有些異常。
「宋玉怎麼可能會殺太子,他…他肯定是被冤枉的啊!」
李織織癱軟在地上,她現在唯一慶幸得是婆母和娘親兩人一道去了京郊的青山寺禮佛…錦心錦繡在一旁扶著李織織,兩人也被嚇得不清。
「夫人!」
一名丫鬟半跪在地:
「請夫人稍安勿躁,區區幾名禁軍還進不了宋府大門。」
李織織這才反應過來,她的院內此時跪滿了府內的僕人,他們沒有一人喊叫出聲。抄家滅族之罪,就算是世家大族遇到都免不了僕人生亂…她啞著嗓子問:
「宋玉…到底是誰…你們,又是誰?」
丫鬟斂下眼眸,並未答話。李織織隻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人一把揪住,她深吸一口氣:
「我爹那…」
「朱厭已去,夫人放心。」
李織織閉了閉眼,回想起自己嫁入宋府的這兩個月,婆母奇怪的態度……下人異常的乖順……她突然遍體生寒,宋玉到底是誰?他到底瞞了她什麼……
8
砰!
宋府大門被撞開。
禁軍湧入,很快站滿了前院,林達將李織織的畫像丟在地上:
「貴妃有令,活捉李氏。其餘人等,就地剿殺!」
禁軍士兵紛紛拔刀往內院衝去,很快,外面的人就聽到了裡面兵刃相接的聲音。正當林達準備叫第二隊人馬進去的時候,一名全身赤紅的人從裡跑了出來,他的雙眼盛滿了恐懼。
「大人!快撤兵!有……埋……」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被利劍貫穿的前胸直直倒在了地上……
內院門口,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隨性的甩了甩手中長劍上的血液,她身後站著兩個少年穿著府裡小廝的衣服。
北風夾雜著三人身上的血腥氣吹了過來,林達皺眉,緩緩將手中的刀從鞘內拔出。
「主子有令,敢入宋府者,殺無赦…」
溫熱的鮮血融化了地上白色的積雪…宋府的這場廝殺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李織織一夜未眠,她雙手抱膝呆愣的坐在房間的塌上。
外面的丫鬟進來清掃了地上的碎片渣子,又端來一碗白粥:
「夫人,請用膳。」
李織織抬起眸子看了那丫鬟一眼:
「宋玉呢?他在哪裡?」
「夫人稍安勿躁,主子過幾日自會來接夫人。」
「……」
李織織端起桌上的白粥喝了個幹淨,又叫來錦心錦繡給她準備筆墨紙砚,錦心忙在桌上鋪了宣紙蓋上鎮紙,錦繡則在一旁研墨。
李織織執筆寫下和離二字,錦心錦繡見狀均是一驚:
「小姐!」
「宋玉,怕不是什麼普通人,我李織織不過一個小門戶出來的。與其以後跟著他如履薄冰的過日子不如早做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