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毆打、關小黑屋是家常便飯。
心理醫生如流水一般來來去去。
我更是住在了顧家,就在溪溪的臥室。
小小的我不明白為什麼溪溪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飯也不吃。
為什麼晚上睡覺不敢關燈,為什麼害怕見到陌生人。
可是我要保護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春去秋來,溪溪身上的傷逐漸好了。
可是他對我的依賴卻日益增強。
隻和我玩,隻和我說話。
沒有人覺得不對,對所有人而言,隻要他肯正常吃飯睡覺就足夠了。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所以沒有關系。
甚至顧阿姨還打趣問我:「小魚,長大以後把溪溪給你當老公好不好啊。」
我一把抱住一旁的溪溪,笑眯眯地回答:「好,謝謝顧阿姨。」
溪溪蒼白的臉上也浮現出一點羞澀的紅暈。
他認定了,我是他一生的陪伴。
可是,就是這份感情,最終害了他,將他推進更恐怖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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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接連從我的眼眶裡跑出來。
江量拍了拍我的背:
「你這次要是真的能回頭,好好對顧溪。
「怕就怕你什麼時候又拍屁股走人,到時候,顧溪怕是真的活不了了。
「這幾年,顧叔叔他們眼都要哭瞎了,整個顧家全靠顧大哥撐著。」
我哽咽著:「不會的,我這輩子死也要死在顧溪身邊。」
「江芷瑜。」已經叫到我了。
「哥哥,如果真的出事了,一定要告訴爸爸媽媽還有顧溪。」
我拉著江量的手,心中充滿了恐懼。
這件事我肯定要做,但是我也怕出現了意外,沒有人會知道那個人不是我。
真正的江芷瑜很愛他們,很愛很愛。
「我就在外面陪你,沒事的,肯定不會有事的。」
燈打在我的身上,不屬於我的印記一點點被剝落。
等再醒來的時候,鼻尖縈繞著消毒水的味道。
「小魚醒了呀。」
「哎呀,快看,咱們小魚醒了。」是媽媽,久違的媽媽的聲音。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身上還疼嗎?」媽媽圍在我旁邊,生怕我哪裡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嗚嗚。」我抱緊媽媽,放肆地哭了起來。
「媽媽,我好疼,我好難受。
「我被關在很黑很黑的地方,我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見到媽媽的那一刻,積壓在心底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噴湧而出。
無數個日日夜夜,我都在默默地想爸爸,想媽媽,想顧溪。
還有江量。
媽媽看著白佳宜和他們斷絕關系,哭倒在爸爸懷裡,可是白佳宜卻是在偷偷笑著,罵他們愚蠢,竟然認不出這不是自己的女兒。
可是她又害怕他們認出來,所以丟掉媽媽準備的飯菜,嫌棄媽媽買的首飾衣服,從每一個地方挑剔媽媽的愛。
最後卻卷著江家的財產和媽媽給我買的珠寶離開了,奔赴林辰皓的懷抱。
我的家如同飓風刮過,支離破碎。
對她而言,隻是丟掉一個負擔。
「乖,不哭,沒事了。
「乖小魚,小魚乖。
「媽媽在呢,媽媽知道,小魚受了很多委屈,媽媽的小魚不可能是那樣的。
「不過現在可不能哭了,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
「剛做過手術,要好好休養。」
媽媽摸了摸我的頭,爸爸幫我把眼淚擦掉。
江量剛剛出去接了個電話,此時回來,手裡提著一個飯盒。
「快吃吧,醫生說你可以吃這些,都是補充營養的。
「你和我說的我都和爸媽講了。
「媽媽說你說的是真的,我也就先相信你說的。」
他此時還有一點別扭的神情,將信將疑。
沒關系,我就是江芷瑜,爸爸媽媽還有他,都會知道,都會和以前一樣愛我。
5
在我的不斷追問下,最終江量還是告訴我了:「顧叔叔很生氣,不肯告訴我們顧溪究竟在哪,顧大哥也不想再見我們了。」
江量此時臉上的神情有些難堪,估計他是被直接趕了出來。
以前白佳宜做的那些事,連陳世美都要說一聲承讓,也難怪顧叔叔他們不想再讓我見到顧溪了。
但是顧溪現在的情況,已經刻不容緩,我不想再讓他受到傷害。
每一刻我都害怕他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噩夢中驚醒,看到的場景全部都是他哭著問我,為什麼要拋棄他,為什麼要踩著他的身體去親吻別的男人。
白佳宜曾當著顧溪的面,牽起了林辰皓的手,甚至當面擁吻,肆意鞭笞顧溪的愛,將他貶得一文不值。
將變心的理由全部歸到顧溪身上。
看到顧溪和女生說話,她也會不假思索,直接判定顧溪出軌,一次次百口莫辯,一次次冤枉,一次次被情感打壓。
顧溪的愛也被她說成是畸形變態的,讓人窒息,讓她想要逃離,所有的一切都是顧溪的錯,而她,隻是無辜的受害者。
可是,她當初拿著我的作品,拿著顧溪給的資源,拿著顧溪的錢去投資去接近林辰皓的時候,不是這麼說的。
顧溪就像是冬日被雪墜滿的樹枝,終於不堪重負,咔嚓一聲,徹底斷裂。
他懷疑了許多,就是不曾懷疑眼前的青梅。
「還有那個林辰皓,電話打到我這了。」
江量皺著眉頭,有些為難。
「不用管他,該說的我都和他說了,現在我沒心思理會他的事情。
「你就告訴他,我江芷瑜要和他離婚,孩子已經打掉了,剩下的交給律師處理。」
我曾經編輯了很長的文字發給林辰皓,他認定了我是精神分裂,並且表示聯系了醫生,願意陪我一起治療。
他曾闖到醫院,看著我躺在病床上,小腹平坦。
雙眼通紅,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
「小宜,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
他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眼淚也搖搖欲墜。
「為什麼要打掉我們的孩子?
「我們不是已經開始給孩子起名字,已經買了衣服,房間也都準備好了。
「為什麼?」
看著他崩潰的模樣,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希望他再痛苦幾分。
無數個白天夜晚,我的靈魂蘇醒,看著他和那個女人用我的身體親吻纏綿,輾轉在不同的地點,骯髒醜陋的東西進出我的身體。
在我和顧溪買的房子裡,在我們精心裝飾的大床上留下一次次罪惡的痕跡。
我嘶吼著,崩潰著,我恨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清醒。
我想要衝出這個身體的牢籠,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聽著。
看這兩個人做我和顧溪都沒能做過的事情。
我拒絕和他說一句話。
直接讓哥哥將他趕走。
電話轟炸,短信轟炸,最終不堪其擾,我換了手機換了卡,拒絕再見他。
我知道他是受害者,但是我很難不遷怒他,再和他聯系幾次,我怕自己會忍住給他一刀。
即使是簡單的開口交流我都做不到,我隻想報復他,看著他從神壇跌落,毀了他的一切,讓他零落成泥。
在這七年裡,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理已經扭曲了。
我幻想過無數次,殺了白佳宜,殺了林辰皓。
將他們的肉都拿去喂豬喂狗,然後把骨頭一點點拆下來,全部敲碎,碾成粉末,最好是當著他們的面去做這件事。
但是,現實中,我隻能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的神色,慢慢平復內心的戾氣。
直到我又變成那個江芷瑜。
隻是,有些事,回不去了。
江量走了之後,我獨自一個人離開了醫院。
我要去顧家,我去求他們,求他們讓我見一見顧溪。
如果他們不願意,我就跪在那,跪到他們願意為止。
我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一切天翻地覆之後,我隻能撿起破碎的自己,默默忍下,然後收拾殘局,試圖將一切都扳回正軌。
「你不要再來了,你是嫌把溪溪害得還不夠嗎?」
曾經溫和的顧阿姨此時面若冰霜,看著我恨不得吃了我,我傷害了她的小兒子,害得她和骨肉分離,日復一日擔心自己失去自己的孩子。
原本雍容華貴的顧阿姨,看起來蒼老了許多,眼睛也有些發紅,可能剛剛哭過。
江量說,顧阿姨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求求您,讓我見一見他,之前的事情我可以和您解釋。」
一陣風吹過來,我有些瑟瑟發抖,隻覺得渾身冰涼,嘴唇也有些幹澀。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當初我們求你去看看溪溪,你說你有男朋友,要避嫌。
「現在你結婚了,我們自然也不能讓你一個已婚的女人見溪溪,我們也要避嫌。」
顧阿姨說完就讓管家關上門,送我離開。
我站在門口,看著顧阿姨離去的身影,跪了下來。
「我知道您不會信,但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確實匪夷所思。
「我求您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跪在這,等您氣消了,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門慢慢關上,顧阿姨的身影也消失了。
膝蓋下是冰冷的石磚,初秋的天氣也漸漸帶著一些涼意。
當初顧溪下跪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
白佳宜又一次無理取鬧之後,笑著說:「你跪下來我就相信你愛的隻有我。」
顧溪面色蒼白,神情恍惚,當眾下跪。
可是迎接他的,卻是一連串的嘲笑聲。
「你還真跪,我是和你開玩笑的。
「你以為下跪就有用嗎?我根本就不愛你,你的愛讓我感到惡心,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變態的人,簡直就是神經病。」
顧溪聽了她的話,搖搖欲墜,就像是枝頭即將被風吹掉的樹葉。
他固執地不肯放手,堅信自己能讓自己的小青梅回心轉意。
可是眼前的人啊,她早已不是江芷瑜,隻是頂著那身皮囊的偷竊者。
可惜我當時被白佳宜的靈魂壓著,時不時才能清醒,看到的傷害也隻是冰山一角罷了。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的顧溪又是被怎樣羞辱。
「江小姐,江小姐流血了。」昏昏沉沉之間,我看到田管家對著我的方向喊道。
我低著頭看了一眼,是有紅色在我的衣服上蔓延。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黑色的風衣出現在我視線範圍之內,是顧大哥,比起之前,他看上去兇悍了些。
「大白天的搞什麼苦情劇,這麼想死嗎?
「你死了,我弟弟怎麼辦?」
顧大哥將我抱了起來,我抓著他的衣服,迫切地問道:「我可以見溪溪嗎?」
他沒有理我,隻是用大衣圍著我,走向顧家大宅。
「田叔,給江家打電話,催他們快點,接個人要這麼久。
「還有,叫醫生。」
我不肯放棄,他剛剛的話明明就是松了口吧。
我又加大了力度,使勁拽了拽。
「別拽了,再拽就把我勒死了。」
顧阿姨被樓下的響聲驚動,走了下來:「怎麼回事?」
顧大哥把我放到客房,蓋好被子。
「媽,你就這麼把人放門口,不怕她死了?
「我剛剛回來,看到她一身是血。」
顧大哥忍不住揉了揉眉頭,結果剛好看到自己的袖子,全是血跡。
顧阿姨的臉色也頓時白了:「我,我不知道,我給她媽媽打了電話,讓他們來接她。」
我感覺下半身有些麻木,夾雜著疼痛,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流血?
「江芷瑜,你清醒一點,江芷瑜!」
我實在疼得有些難過,昏了過去。
昏過去前我想了很多。
初秋的風殺傷力竟然這麼大,我還特地穿了厚厚的衣服,沒想到還是倒下了。
原本我準備每天過來跪一跪的計劃看來也要中斷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溪溪。
離開溪水的小魚,快要死掉了。
6
眼睛還沒睜開,我就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已經習慣了,看來又是在醫院。
隻是,為什麼會有壓抑的哭泣聲。
我努力睜開眼睛,一個大大的溪溪就在我面前。
我立刻撲稜過去,一把抱住。
捏了捏他腰間的肉,是軟的,是熱的。
是真的溪溪,我想了好久,念了好久,生怕他死掉的溪溪。
「溪溪,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你知不知道,我天天做噩夢夢到你死掉了,我好害怕我見不到你了。
「我愛你,我好愛你,你不相信我也要告訴你,我愛你。
「那些話那些事都不是我幹的,有個人把我的身體搶走了,她欺負我,她欺負你。
「那個壞人,我要殺了她。」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視線完全模糊掉了,我努力擦掉眼淚,想好好看看溪溪,可是眼淚又掉了下來。
說出的話也沒了邏輯,完全就是在告狀的小孩。
從三歲到二十三歲,顧溪的存在貫穿了我的整個青春,我以為會是永遠,可是硬生生被撕裂出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