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老夫人嘆道:“可不是麼,穗兒以前是在鄉下長大的,並不識字,也不知道怎麼和阿珩有了這等孽緣,懷下了身子,這才收進房裡。要不然以阿珩那性子,身邊真是半個人都沒有!”
左夫人忙道:“三少爺年紀也不小了,這都弱冠之年了,房裡本就該有個人,換做別個,都不知道有幾個了。”
老夫人聽了,點頭笑說:“倒也是這個理兒,其實咱家阿珩是個老實的,人是個一根筋,腦子裡隻知道朝廷的事。”
左夫人滿口誇贊:“這才好,這才好。”
顧穗兒默默地立在一旁,聽著老夫人和這個左夫人說這些話,心裡便慢慢篤定了,知道這是要給蕭珩說親了?
其實早就明白這天早晚會來,隻是事到臨頭,還是有些擔心。
她悄悄地看向左夫人旁邊的那位左家姑娘,這麼一看時,隻見那姑娘也恰好看向自己這邊。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收回了眼兒。
恰這時候,左夫人和老夫人言語間提到了那左姑娘。
“秀妍命不好,自打生下來就在遼東那苦寒之地,沒享過什麼福,倒是跟著吃了不少苦頭,熬得身子也不大好。”
左夫人說到這裡眼圈都紅了。
老夫人忙道:“這不打緊,咱們燕京城裡有的是好大夫,身子不好便好生調養,慢慢就過來了。如今咱算是熬到了頭,以後都是好日子。”
說著間,老夫人招呼了那位左姑娘,和藹地拉著她的手問她話兒。
顧穗兒從旁低著頭,支著耳朵注意聽。
隻聽得那左姑娘姿態優雅,回起老夫人的話也是很有條理的樣子,看上去人倒是不錯的。
一時不免想著,若是自己猜得沒錯,這個真成為了蕭珩的正妻,那倒是也好,興許能容下自己和小阿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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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見她那模樣,自是頗為贊賞:“看著她,我就想起當年的婉寧來,長得可真像啊!”
當年的左婉寧,安國公府的嫡長大小姐,才貌雙全,風華絕代。
大夫人也是連連點頭:“乍一看,我還以為婉寧來了,人都說外甥女像姑姑,這可真是不假。”
老夫人笑呵呵地道:“阿珩不知道多會子回來,等他回來,讓他過來這邊下。”
那左夫人聽聞,賠笑著道:“這次回來燕京城,裡裡外外太多事,我也沒來得及見三少爺呢。”
老夫人拉著左夫人的手道:“阿珩如今長得極好,你見到就知道了。說起來,咱秀妍模樣長得這麼好,和阿珩站一處,那真是天生一對,依我瞧,配得很!”
左夫人正中下懷,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依然笑得合不攏嘴:“可不是麼,我想著,這本來就是親上加親的意思,說起來,這些年我一直惦記著三少爺,如今能重新見著,可算是了了我一樁心願了!”
這兩個人說啊說,這婚事簡直是要馬上就成了。
一旁的左姑娘挺直著背,雙肩微微抬著,姿態優雅到了極致,唇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眉眼低垂,好生賢惠溫柔的樣子。不過偶爾間,她會狀若無意地朝顧穗兒這邊看過來。
顧穗兒感覺到了,唯恐這左姑娘不喜,越發恭順地低著頭,不敢有絲毫大意。
第60章
恰好這時候丫鬟送來了新的糕點花樣子,頗為別致,大夫人便招呼大家吃,吃完糕點,隻見外面下雪了,大家就來了興致,說是去外面看看雪。
顧穗兒見此,擔心著小阿宸,怕他餓了,便說要回去,老夫人卻笑著道:“你每日悶在家裡照料阿宸,今日下雪了,外面熱鬧,你也過去看看。阿宸先讓底下人照料著就是了。”
顧穗兒還是不放心:“可是阿宸隻吃我的奶,他——”
她話還沒說完,老夫人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你心裡疼阿宸我是知道的,但是穗兒啊,你也得明白,這女人有了孩子後,也不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遇到這種熱鬧場面,你也得出來走動走動。再說了,那麼多奶娘伺候著,你就出去玩個一時片刻,還能委屈了他不成?放心,餓不死的!”
顧穗兒素來是敬重老夫人的,她說什麼話,她都是聽的。
如今見老夫人這麼說,雖然依然是不舍得,不過少不得硬起心腸來,讓安嬤嬤回去先和桂枝說一聲,好讓那些奶娘先圍著阿宸,自己披了大毞,隨著蕭槿蕭栩陸青怡並那位左姑娘一起過去後院看雪。
往日其實蕭栩她們都是拉著她一起走的,不過如今左家姑娘在,她想著左家姑娘以後或許就是她的主母,她是妾室,卻不好像以前那樣沒規矩。
她如今更得小心謹慎,也好讓左姑娘知道,她以後怎麼都行的。
當下回憶了下府裡孫姨娘在大夫人面前的樣子,便稍微落在後頭,和那丫鬟們一起走。
此時雪花輕輕淡淡地飄下,淺淺地在覆在曲折小路上,就連湖邊的尖尖涼亭都仿佛戴上了一層小白帽。
冬日裡萬物蕭條,湖面上早就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冰上飄著小雪,銀裝素裹的,仿佛降落人間的白衣仙女一般,讓人看著就心曠神怡,就連吸進來的氣兒都透著沁涼舒適。
那左家姑娘長得柔美精致,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提起詩詞歌賦竟是樣樣精通,蕭槿看上去頗為喜歡她,幾番言語,兩個人已經開始談論彼此做過的詩句了,一臉相逢恨晚相。
蕭栩從旁,倒是頗有些不屑的樣子,她撇撇嘴,表示不喜歡左家姑娘。
蕭槿喜歡的,她都不喜歡。
陸青怡開始是和蕭槿她們一起走的,後來漸漸地走慢了,便和顧穗兒並排著,壓低了聲音,頗有些擔憂地問道:“你這以後什麼打算的?”
顧穗兒知道她的好意,溫聲道:“表姑娘說的是左姑娘嗎?”
陸青怡看看前後,見沒人注意,低聲道:“是,我聽老夫人的意思,要給三哥哥做親了,就是眼前這位,你也聽說了吧?”
顧穗兒感激地道:“謝謝表小姐為我操心這個,不過我想著,左姑娘看上去溫柔和善,說話也慢條斯理,總不至於做那刻薄人的事,我也不求以後有多好,隻要能有個小院落自己安靜地住著,能讓阿宸溫飽,也就知足了。”
縱然安嬤嬤的意思,大夫人對兩位姑娘並不一樣,但其實就大夫人來說,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二姑娘那性子,到底是沒吃過苦頭的,若真是被苛刻了,哪還能這樣。
陸青怡默了片刻,卻是搖頭:“你到底是太單純,須知有一句話叫做懷璧其罪。”
顧穗兒確實是不懂:“懷璧其罪,那是什麼意思?”
陸青怡嘆息:“也罷,我又想了想,老夫人喜歡阿宸,心裡也是疼你的,若真是個心胸狹窄容不得人的,她也未必肯讓三哥哥去娶了來。”
顧穗兒心裡還在想著懷璧其罪,便隨口道:“老夫人心地好。”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此時雪花越發輕淡縹緲了,滿眼看去都是詩情畫意,走在這後院裡,簡直仿佛走在畫中一般。
顧穗兒卻是無心欣賞這景色,她不斷地想著,懷璧其罪是什麼意思。
這時候蕭槿和左姑娘已經走到了涼亭邊,蕭栩也跟著過去了,陸青怡見此,挽著顧穗兒的手上那涼亭。
顧穗兒不想去:“我還是不要上去了,就在下面候著?”
陸青怡握著她的手道:“罷了,怕什麼,知道你是想向你未來主母表忠心,可是也不能這麼遠遠地,近前說話是正經。”
顧穗兒想想也是,當下跟著陸青怡過去了,不過隻是站在角落而已,低眉順眼的,並不像蕭槿她們一樣隨意說笑,更不和她們一起坐下。
左姑娘和蕭槿說笑間,那眼神便掃向了旁邊的顧穗兒。
隻見顧穗兒身上穿著一件金絲大毞,看著倒是頗為金貴,她垂眸看了下自己身上的鬥篷。
自己那件是織錦的,固然也是好的,但是比起顧穗兒的到底略顯寒碜。
左家如今才被皇帝召進宮,往日被抄的那些東西還在陸續歸還,一時半刻,她也隻有這種鬥篷穿了。
顧穗兒感覺到了左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並不知這位左姑娘的心思,但是她忙對左姑娘笑了下。
左姑娘慢慢地收回來了,微微挺直了背,擺出優雅的姿態,之後才柔聲柔氣地問顧穗兒:“看著你模樣倒是還好,是哪裡人士?”
顧穗兒見她問,忙低下頭,一五一十地說了。
左姑娘點點頭,便沒再對顧穗兒說什麼,反而對蕭槿道:“你們家到底和別個不一樣,就連個尋常妾室,模樣竟也能這麼好,實在是讓人看了心生慚愧。”
蕭槿聽了,不免笑道:“你這是說哪裡話,你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樣貌也是絕世姿容無人能敵,若是你自小長在燕京城,怕是這燕京城裡都沒幾個人能比得,哪裡去在意一個妾室的容貌!”
蕭栩從旁聽著,直翻白眼,心說往日一口一個小嫂嫂,今日嘴裡就是“區區一個妾室”,這臉變得可真快。
左姑娘抿唇一笑,沒再說什麼,反而和蕭槿探討起自己新作的詩,於是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拼起詩來。
顧穗兒站在那裡,開始時還好,後來便覺得有些疲乏了。因她如今是喂著小阿宸的,時候一長,難免漲起來,鼓漲漲的難受,心裡又惦記著阿宸怕是要吃奶了。
隻是看她們幾個興致高,不好打擾而已。
最後還是陸青怡感覺到她仿佛有心事,便問道:“你若要先回去,那就先去吧。”
顧穗兒忙道:“若是沒什麼事,我先告退了,阿宸那裡還等著我。”
誰知那左姑娘卻出言道:“急什麼,今日好不容易我們一起出來玩兒,你好歹聽聽我們的詩,也好幫我們品評下。”
顧穗兒聽著這話,心裡好生叫苦,她哪會品評什麼詩句啊,她滿心都是阿宸,那裡漲得都發疼發硬了。
不過她一心想著在這位左姑娘面前表現,生怕左姑娘覺得自己不夠順從對自己起了厭心,當下到底忍住,笑著道:“是。”
這時候丫鬟嬤嬤送來了茶水,熱茶熱糕點的,冒著熱氣,在這冰雪天地中看著十分動人,幾個姑娘們都紛紛拿起來吃,糕點綿軟香甜,紛紛誇贊。
陸青怡拿起來也分給顧穗兒,顧穗兒搖頭,沒敢吃。
蕭栩撇嘴,低聲道:“吃唄!怕什麼啊?”
顧穗兒抿唇:“我不餓,姑娘你先用就是了。”
這麼說著的時候,肚子裡咕嚕叫個不停,不過好在大毞厚實,亭子裡的幾個姑娘應該沒聽到。
這邊左姑娘品著茶水糕點,一抬眼看到顧穗兒低眉順眼地立在角落裡,也不吃也不喝的,便笑了下:“你怎麼不吃?”
顧穗兒忙恭敬地低下頭去,解釋道:“左姑娘,我不餓,剛才出來之前已經用過了……”
左姑娘打量著她,慢條斯理地道:“用一些吧,要不然我們在這裡吃怪不好意思的。”
蕭槿一聽,看看顧穗兒,也覺得就她不吃有點不好,便讓身邊丫鬟拿了一些給顧穗兒。
左姑娘含著笑,溫柔地道:“你吃吧,不用顧忌那麼多。”
顧穗兒聽得這聲音,抬起頭來看,隻見那左姑娘姿容秀美,端的是天仙一般,她對自己笑著,笑得溫柔可親。
她心裡一暖,想著這左姑娘出身好,才情好,性情也好,也細心體貼,若是真能當蕭珩的正妻,那自己和小阿宸的日子必不至於太過艱難。
當下鄭重地謝過了後,這才拿起來捧著吃。
平時顧穗兒便是餓著一些也沒什麼,但是要喂阿宸的,不敢餓著自己,省的奶水不足。
就在這時,隻聽得東邊傳來動靜,卻原來是大少奶奶和蕭珩一起過來了。
這場景實在是太明顯不過,做嫂子的領著小叔子過來涼亭,涼亭還有個陌生姑娘,其實這就是相看的意思。
顧穗兒怔了下。
她之前是一心想討好這位左姑娘,免得左姑娘嫁過來後容不得自己,但是她一直想著的是府裡的嫡庶之分,以及能否容身,卻從來沒想過關於蕭珩的。
此時那個男子一身紫袍,挺拔若松,踏著淺雪,緩緩來到涼亭之處,她望著那堪稱完美的男子,看著那尊貴的紫色袍角在白雪中翻飛,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男人,是屬於別人,從來不是自己的。
腦子中正胡亂這麼想著的時候,蕭珩已經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