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褪丹青. 3398 2024-12-04 14:28:31

我有兩個竹馬,沒一個喜歡我。


他們喜歡的,都是我那弱柳扶風般的妹妹。


我卻是天生力大無窮,心狠手毒。


妹妹及笄時,他們託我送的禮物莫名染了毒,讓妹妹臥床昏迷。


我成了京中人人避之不及的蛇蠍女子。


平陽王蕭景策卻派人上門提親,娶了我回去衝喜。


聽聞蕭景策多病孱弱,娶我也不過是因為我命格兇惡,壓得住他。


嫁人前,我小娘耳提面命,讓我絕不可在蕭景策面前暴露真實性格。


新婚之夜,臥病在床的蕭景策目露歉意:


「聽聞夫人心儀衛小將軍,此番倒是我橫刀奪愛,實在抱歉。」


衛小將軍,便是我那兩位竹馬之一。


多虧他將那事傳遍全城,不然我的名聲還不能那麼難聽。


我磨了磨牙,想起小娘囑咐,故作嬌弱地說:


「怎麼能怪夫君呢,是我分不清人與狗的區別罷了……」


蕭景策輕笑一聲:「為了補償,夫人想要什麼,我都不會拒絕。」


我立刻振奮起來,但還禮貌性地關心了一句:「你……我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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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柔弱至極的夫君面色蒼白,偏過頭去咳了兩聲:「請夫人憐惜。」


1


蕭景策這人,是京中出了名的病秧子。


傳聞他三歲讀書識字,五歲學武藝騎術,本該有一番大作為,然而十二歲那年身中奇毒,纏綿病榻。


婚期定下後不久,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姚清婉,特意遞給我一隻白瓷藥瓶。


「姐姐吃了吧,你既然天生神力,也該生得一副五大三粗的身軀匹配才是。」


我心知肚明,這藥吃下去,八成我會日益發胖,斷然不肯接。


姚清婉笑了笑,柔聲說:「藥材珍貴,總要用了的。姐姐不吃,那我便贈予三姨娘吧。」


我忍住給她一巴掌的衝動,仰頭把藥倒進嘴裡。


「可惜了,姐姐日後面容恐怕會一日賽一日粗鄙醜陋,怕是不得夫君寵愛。」


她嘴上說可惜,眼中笑意卻更甚,像是遇到了什麼有趣的玩具。


隔日衛雲朗前來探望,姚清婉又換上一臉擔憂:


「姐姐嫁過去可怎麼過?聽聞平陽王身體羸弱,中毒失勢後又不得聖心,不過空有一個王爺的稱謂罷了。」


「清婉你為人太過和善,她幾次三番暗害你,怎麼還為她擔憂。」


「再怎麼樣,她畢竟是我姐姐。」


姚清婉嘆了口氣,


「何況平陽王隔三岔五就遭遇刺殺……這擔驚受怕的日子,如何比得上在姚家平安順遂?」


我謝謝她。


嫁人後的日子再不好過,也比在姚家好。


2


我與蕭景策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紅帳之中。


他躺著,我站著。


或許是頑疾纏身,蕭景策面色蒼白,薄唇毫無血色。


唯有一雙落在我臉上的眼睛光華流轉,比滿室燭火更亮。


見我遲遲不動,他嘆了口氣:「倒是我太過虛弱,辛苦夫人了。」


我一臉正色:「侍奉夫君,是為妻者應盡的義務,夫君莫要心軟,同情於我。」


說完便開始辛苦工作。


動作間,蕭景策目光中暗含的笑意漸漸淡去,忽然伸手按住我:「夫人這是在做什麼?」


「自然是在做該做的事。」


我又靠近他些,開始邀功,


「我侍奉得怎麼樣?」


「夫人……真是玲瓏心思……」


蕭景策說著,忽然一聲輕哼,那隻軟弱無力的手攬住我的腰往下勾,整個人跌進他懷裡。


可是被我這麼一壓,他突然偏頭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我傻在原地,宛如一道雷當頭劈下。


轉頭望去,層層疊疊的紅色幔帳外,龍鳳花燭仍然在燒。


我是來衝喜的。


然後新婚第一夜,便將我這體弱多病的夫君衝死了?


謝天謝地,蕭景策沒死。


平陽王府的醫官來診了脈,施了針,蕭景策悠悠轉醒。


見我蔫巴巴地站在床邊,他輕勾唇角:「夫人的臉色怎麼這般不好?」


「我心悅夫君,卻又弄巧成拙,免不得擔憂自責。」


室內安靜片刻。


蕭景策笑了笑:「夫人心悅我?今夜似乎才是你我第一次見面。」


我開始瞎編:「夫君天人之姿,我對你一見鍾情。」


他直直望向我,不知怎麼的,令我想起暮春四月落了花瓣的山泉。


短暫失神片刻,就聽到蕭景策說:「夫人美豔動人,亦令我心馳神往。」


他實在很會哄女子歡心。


若非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想必也輪不到我嫁他。


想到成親前姚清婉說過的話,我試探地開口:「夫君究竟身中何毒,又是何人所為?」


這事在京中,始終是一樁懸案。


蕭景策垂下眼,沉默片刻,輕聲說:「舊事紛亂,難以追尋,夫人還是不要再問了。」


他往旁邊挪了挪,給我讓了個空位,一股淡淡的藥香飄過來,我卻根本睡不著。


倘若今晚的事傳出去,我在京中本就難聽至極的名聲,想必會更加不堪。


我小娘在姚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正想著,一旁忽然伸過來一隻溫涼如玉的手,輕輕握住我:


「夫人不必擔心,今夜之事傳不出這間屋子。」


3


在被我爹納為妾室之前,我小娘家中是開書鋪的。


她的嫁妝,便是幾大箱種類各不相同的書籍,我自幼便開始研讀。


得知自己要嫁給蕭景策後,我一直在研讀醫書。


書上說,人體內經脈復雜,若能用奇力打通,一點點將多年沉積的毒性排出去,說不定便可痊愈。


因此,我心中有了個荒唐又大膽的念頭。


倘若……我真的治好了蕭景策,能不能請他把我小娘從姚家接出來,再把我們一同放出京城?


畢竟到那時,一個健康的平陽王,京中想嫁他的閨秀定然不在少數。


萬萬輪不到我。


新婚前夜,小娘終於尋到時機來找我:「清嘉,明日洞房花燭夜要做什麼,你可記住了?」


我信誓旦旦:「放心,那書我讀了許多遍,連每一幅圖都仔細看過了。」


小娘忽然紅了臉,偏過頭猛咳兩聲:


「你竟然……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說了。你隻記住,在王爺面前將身段放軟些,嗓音放柔些,切不能如平日一般。」


「你天生奇力,若為男子,本該大有一番作為;然而生為女子,終歸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一個牢籠罷了。」


……


許是因為夢見小娘的緣故,醒來後,我鬱鬱寡歡。


無精打採地坐在桌前,看著白瓷小碗裡裝著的碧粳粥,忽然想起小娘的囑咐。


柔弱,要柔弱。


我握了握拳,忍住端起碗一飲而盡的衝動,將碗放回桌面,改用白玉小勺,一小口一小口進食。


於是一碗粥,我足足喝了小半個時辰。


用過早膳,蕭景策喚了屬下玄羽進來。


「玄羽,你去尋管家,讓他備一份厚禮,我與王妃回門。」


玄羽不贊成:「王爺昨晚才宣醫官診脈,今日不該出行。」


蕭景策夾了塊竹筍給我,輕笑:「看來我如今行將就木,連你也不肯聽我的話了。」


「屬下萬萬不敢!」


玄羽神色劇變,終於領命而去。


準備好的回門禮,裝了整整三輛馬車。


聽說這都是要送給姚家的,我一陣心疼,默默扯住蕭景策衣袖。


「怎麼了?夫人莫不是嫌禮太薄?」


我猛搖頭:


「太厚了,姚家一貫信奉勤儉之道,我瞧院子裡種那一排紫薇花樹不錯,挖兩棵給他們送去得了。」


反正送過去,不是入了嫡母私庫,就是添作妹妹姚清婉的嫁妝,還不如給蕭景策留著買藥。


聽我說完,蕭景策把手從狐裘大氅中伸出,拍了拍我腦袋:


「夫人既然舍不得,送過去給他們看看,回府時再帶回來就是了。」


4


沒想到剛回姚家,便撞上了我那兩位竹馬。


衛雲朗和周衡正齊刷刷站在庭院中,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我,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蕭景策咳了兩聲,淡淡笑著:「是衛小將軍和周相家的公子啊。」


哪怕那兩人再不待見我,這下也得過來行禮。


「見過平陽王。」


蕭景策攏著身上的狐裘,沒有立即應聲,略等了等才繼續說:


「看來衛小將軍武場奔波,消息不太靈通,並不知道本王已經娶親的消息。」


衛雲朗微微一僵,隻能又不甘不願地朝我行禮:「見過平陽王妃。」


我實在是不想搭理他。


當初他託我送給姚清婉的禮物,我一大早就送過去了。


後來姚清婉中毒昏迷,我被嫡母罰跪在雪地裡。


衛雲朗氣勢洶洶地拎著鞭子站在我面前,一個字沒說,抬手就往我臉上抽。


我一把握住鞭子:「你問都沒問,就覺得是我幹的?」


「除了你還能有誰?」


他滿眼厭惡,


「你早就嫉恨清婉貌美溫柔,更何況我與周衡都心悅她——像你這樣的庶出,就算同我們一起長大,也始終是卑賤之身!再怎麼學她,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自然,因為我力氣不菲,那鞭子最終沒抽到我身上。


但我因為嫉妒給妹妹下毒之事,卻被衛雲朗傳遍京城。


我正想著姚清婉,她便出來了。


青衫碧裙,嵌玉腰帶系得盈盈一握,宛如春風中一支才吐嫩芽的柳枝。


她柔婉的目光掃過來,在瞧見跟我並肩的蕭景策時,微微失神了一瞬。


我很清楚,衛雲朗和周衡固然略有幾分姿色,然而與蕭景策那張病弱卻絕色的臉相比,實在是天壤之別。


「臣女見過平陽王——幾日不見,庶姐可還安好?」


姚清婉回過神來,這才款款走到我們身前行禮,又抬眼,溫聲與我問好。


她這把柔得能掐出水來的嗓音,還有那雙泛著澄澈水光的漂亮杏眼,渾然天成,是我怎麼裝都裝不出來的。


我有些沮喪。


身邊的蕭景策好像看透我心思一般,在狐裘下悄悄握住我的手。


面上仍帶著清淺笑意:


「姚姑娘的記性似乎不大好,你姐姐已經嫁與我為妻,你該稱她為王妃,跪地行禮才對。」


姚清婉跪在我面前,衝我磕頭行禮時,我下意識抬眼向一旁看去。


果不其然,衛雲朗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張口就要說什麼。


一旁的周衡卻拽了拽衣袖,示意他忍耐,隻是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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