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不會記錯的。
可女人在她愣神的剎那,便已經騎馬往夜色最深沉處去。
“姐……”
姜照一往前跑了幾步,她看著那道變得越來越模糊的影子,大聲喊,“姜奚嵐!”
可女人沒有停下,
連馬蹄聲都再聽不見了。
“李聞寂,她一定是我姐,我不會聽錯她的聲音的,”姜照一克制不住地哽咽,“我這麼多年,我忘不了她,我忘不了她是跟我一起在朝雀山出事,我忘不了她的死……我一直保存著她給我發過的所有語音,我還總是看她以前過生日的視頻,我不會聽錯她的聲音……”
第65節
她近乎崩潰,失聲痛哭。
好多年藏在心裡,偏要一遍遍撕破的傷口,還是血淋淋的,不同的是,她今天終於再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隱藏自己所有的情緒。
李聞寂上次見她這樣一副模樣,還是在寧州鳳凰樓下。
他伸手將她抱進懷裡,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由著她哭,手卻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暖色的燈影裡,他的側臉顯得有些沉靜。
後來她也許終於穩定了一些情緒,在他懷裡抬頭看他,看著他的下颌,“李聞寂。”
她的聲音仍有些哭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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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眼看她,目光不自覺地便有些溫柔。
“她告訴我,這世上沒有什麼紅線,她說纏住你和我的,隻是一根藤,我本來已經死了,但是因為它,我才又活了下來,”她的眼眶還是紅的,“也就是說,是我搞錯了,對嗎?”
從來沒有天賜的緣分,而上界眾神隕滅,再也沒有牽線的神話。
是她隻看了那絲線的顏色,看了一本牽線的小說,就開始草率地相信起一段天定的緣分……
少年時的想法荒誕好笑,可她竟也真的因為那紅線而四年如一日的給一個人寫信。
“那的確不是紅線,而是一根祝融藤。”
李聞寂看著她的眼睛,半晌才開口。
“它建立了你與我之間的聯系,也讓你暫時與我共生,你死而復生,並且仍可以活過正常凡人的幾十載。”
李聞寂從前之所以沒有告訴她這件事,是因為他在鳳凰樓下就看出,朝雀山上的一切,都是她最懼怕的夢魘。
“那就是我,真的搞錯了……”
姜照一怔怔地看著床頭那盞小橘燈裡散出的光,那光色模糊成一片,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姜照一,”
李聞寂卻伸手抬起她的臉,“是不是紅線,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她望著他,不說話。
“祝融藤纏住你與我兩個人,這就已經是這段塵緣的開始,如你所言,紅線是天定,那祝融藤與它,有什麼區別?”
李聞寂用指腹輕輕擦去她臉上殘存的淚痕,仿佛他看著她時,從來是如此認真專注的神情,“但如果,你因此而後悔,要與我結束這段與你想象中並不相同的婚姻,那我,或許現在還辦不到。”
“我還沒有找到其它延續你生命的辦法。”
他說,“你離開我,會死的,姜照一。”
姜照一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沒有要離栀子zhengli獨家婚……”
她的眼眶又變得有些湿潤,“我不離婚。”
“嗯。”
李聞寂輕應一聲,再度俯身抱她,他的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間,“我或許還不能明白人世間的感情,但是姜照一,我答應過你的,”
“你是我的妻子,你想讓我愛你,”
“我就會去學。”
也許此刻,神明終於開始好奇,凡人的情愛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他也願意為了眼前這個凡人妻子,去學會愛她。
萬一,他能學得會呢?
第51章 付出良多 我也希望,我會是一個好學生……
“你什麼意思?”
男人生得虎背熊腰, 身高約莫有兩米之高,他一見那戴著幕笠的女人走進來,便大步走下階梯, 質問道,“你什麼時候也插手管起了我這兒的事?”
“想管就管了。”
女人在椅子上坐下來,端起杯子送到幕笠之下, 喝了口茶,“你偏偏要用女子的血肉來喂你養的那頭惡獸,繁雲,你是覺得自己還不夠惡嗎?”
被稱作繁雲的男人擺手, 臉色十分不好,“我請你來,是找你商量對策,而不是要你來插手我的事!”
“那能怎麼辦呢?我已經插手了, ”
女人輕笑一聲, “既然是商量對策, 那你怎麼不請葉蓇來?”
“你還不知道嗎?那女人腦子不清楚!”繁雲眉頭皺得死緊,“我看糜仲死了, 她就更瘋了!”
“你也知道殿主向來是不管我們這些事的,非天殿的營生如何, 勢力如何,他哪裡關心過?這都已經兩三年了, 他仍在一心鑽研如何熄滅蜀中地火, 進而瓦解蜀道群山之間的屏障,除了這個,他什麼都不在乎,”繁雲接過旁人遞來的紅酒, 晃蕩兩下,一口悶了,“可我在乎啊,糜仲,彌羅接連被殺,他們那些門徒不是忙著給他報仇就是忙著搶地盤,佔生意,都亂了套了……這個李聞寂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那兩個老家伙可都不是善茬,卻偏偏死在了他的手裡。”
“你要想知道,試試不就行了?”女人在幕笠下的面容並不清晰,“說不定,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呢?”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帶著些嘲弄。
“你少他媽嚇唬老子!”繁雲被她這樣的態度弄得有些煩躁,“你就說,咱們現在怎麼辦?”
“躲著,別露頭。”
女人放下杯盞,站起身便往門外走。
“山衣!”
繁雲總覺得她態度敷衍,見她這便要走,他是徹底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了,“你說到底不過還是個凡人!你不就是跟殿主有點私情嗎?要不是殿主,你能活到現在嗎?”
他聲音很大,女人未必沒有聽見,但她卻根本沒有絲毫反應,步履仍舊輕快。
等在門外的眾人一見她出來,便都低頭齊聲喚:“山衣大人。”
“走。”
女人淡淡一聲,隨後便兀自往外走去。
一行人才至山下河灘的盡頭,一個年輕男人牽著一匹馬便等在那兒,他回頭一見那被素紗幕笠遮掩了容顏的年輕女人,便喚了一聲,“山衣大人。”
“昨晚的事,你應該交給我去做的。”
年輕男人將其中一匹馬的韁繩遞到她手裡。
“你現在不能露面,如果被繁雲知道你在我這兒,那麼他很快就會想到,糜仲乃至彌羅的死,都與你我脫不了幹系……何況,一一她不信任你,看到你,她會更不安的,上次在鬱城,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山衣翻身上馬,卻隻握著韁繩,任由馬兒慢慢往前走。
“可她信任你的前提,是她認出了你。”男人試圖提醒她,“你覺得,她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李聞寂?”
“既然已經確定李聞寂是衝著非天殿來的,那我的身份暴不暴露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山衣的聲音出奇的冷靜,“隻是如果我早知道她那麼草率地跟著一個身份不明的人結了婚,我一定會早些阻止她。”
“但山衣大人,我還是之前那句話,她已經攪進來了,現在她是不可能抽身的了,你要她回到原本的生活,這根本不現實。”男人說道。
山衣沉默下來,不再開口。
男人心知此事不能再多提,便轉了話題,“大人將黎明村的那個老村長的死攬到自己身上,是為了不讓繁雲知道李聞寂已經來了這兒,從而使繁雲放松警惕?”
“繁雲差點讓一一成了他那隻畜生的盤中餐……”山衣的聲音很輕,卻如這凜冽的山風一樣冷,幕笠下的那雙與姜照一幾分相似的杏眼靜看跟在身畔的男人,“朝雁,你說他該不該死?”
——
天色漸漸亮了,李聞寂睜開雙眼,便見身旁的姜照一還閉著眼睛,沉沉睡著,她昨夜反復被墜崖的噩夢糾纏,睡得並不安穩,到現在似乎才真正得以安眠。
李聞寂打量她額頭上的紗布,隨即動作極輕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賀予星,趙三春和檀棋,他們也是此刻才從黎明村回來,他們在底下酒店的花園餐廳點了西式早餐,三個人都耷拉著眼皮,偶爾打一兩個哈欠,困得不行。
趙三春閉著眼睛吃了一口三明治,手肘卻被賀予星忽然撞了一下,“老趙,先生來了。”
他聽到“先生”兩個字,頓時睜開了眼睛,便見那身穿黑色襯衫年輕男人正朝他們走來。
他烏濃的短發還有些湿潤,面容在此間的晨光裡更顯無暇,一雙眸子看著有些鬱冷。
“先生,照一姐姐沒事吧?”
賀予星還記掛著這事。
趙三春也忙問,“是啊先生,照一她咋樣了?”
“受了點傷,還在睡。”
李聞寂簡短地答。
昨晚賀予星和趙三春因為宜蓮突然死亡而被絆住了手腳,也沒有跟上李聞寂,更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先生,那老村長家裡頭養了一株蘇摩草,”賀予星也沒工夫喝牛奶了,連忙道,“我記得蘇摩草是有奇毒的,普通的應聲蟲不會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但用蘇摩葉喂大的卻不一樣,”
“宜蓮的身體裡有一隻蠱蟲,那應該也是用蘇摩草喂大的,昨天晚上那老村長的兩個兒子見他們的老父親斷了氣,便認為是宜蓮惹的禍端,他們弄死了與宜蓮那隻子蠱蟲相連的母蠱蟲,宜蓮也就因此而被子蠱折磨致死。”
那老村長和他的兩個兒子在家裡養了很多母蠱,黎明村裡的人無一例外都被種了蠱,那蘇摩草散發的味道更是令村裡的人精神不濟,渾渾噩噩,隻能受他們一家擺布。
“昨天後半夜,那老村長的兩個兒子也死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幹的,他們家房子都燒焦了,底下藏了好多金銀哦……”趙三春現在腦子裡都還是那燒焦的廢墟裡拖出來的幾箱子東西。
“是山衣。”
李聞寂並喝不慣咖啡,所以擺在他面前的那杯咖啡他始終沒有動。
“山衣?”
趙三春面露驚詫,“山衣也在這兒哇?”
“先生怎麼那麼肯定,是山衣而不是繁雲?”檀棋是黎明村出事之後,才被賀予星叫過去的。
也幸好他去的及時,那些被早被下了蠱蟲的村民才沒有隨著母蠱盡數被燒而死亡。
他是藍鱗蛇,隻要將他的鱗片扯下來貼在被種蠱的人腹部,便能令他們身體裡發狂的蠱蟲立即死去。
李聞寂抬眼,“那老村長和他那兩個兒子未必見過繁雲,更不知其男女,他們隻不過是他門下幾顆微不足道的棋子,他們又能知道些什麼?繁雲又有什麼必要殺他們?”
“此人弄出這樣的動靜,分明是在幫我,”
他靠在椅背上,“我猜,繁雲此刻還不知道我在映霞林。”
既然不是繁雲,那麼這個人就隻能是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