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朝雁垂著頭,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樣。
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期間有一個長著毛絨耳朵的精怪進來給她送了飯,卻也一句話都沒跟她說,轉身就關上門出去了。
姜照一趴在窗上,透過輕紗縫隙隱約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磚瓦極有地方特色,就連階梯下石板路兩旁陷下去的兩方積水的淺池也十分熟悉,她以前連載過一些漫畫,也特地看過一些關於中國建築方面的書,而單看這院子的形式,還有剛剛那個精怪送來的飯菜裡有彝族香腸,甚至豬肉看著都不太一樣,似乎是高山黑豬肉。
這些,都是鬱城的特色。
所以她現在,應該是在鬱城。
在晦暗的燈火裡,姜照一忽然抬頭,“朝雁,彌羅……”
她一下子想通了。
朏朏歪著腦袋站在桌上看她,又拿腦袋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姜照一抱住它,歪著頭仍在看窗外。
她的手機不在身上,應該是在超市的時候就掉了,這會兒她也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間,但外面的精怪打哈欠的聲音傳入耳畔,她猜測應該很晚了。
姜照一強迫自己鎮定些,外頭送來的飯菜她吃了些,他們費了力氣將她抓到這裡來,總不可能是為了在飯菜裡毒死她。
但夜漸深,她卻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彌羅抓她,應該是為了李聞寂。
她驟然清醒許多,一下子站起身,也許,他們就是在借著她,來引李聞寂走入一個圈套。
可他現在竭靈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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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照一心裡越發不安,她又趴在窗前,借著檐下的燈籠打量這個小院子。
鬱城這種老房子大多是一樣的形式,也並不算是什麼太大的宅子,她大概推測了一下房子的形制,用手指沾水在桌上畫來畫去。
他們也許並不知道她衣兜裡還揣著個朏朏,而外頭既然守她的都是精怪,她也就努力給自己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
她是凡人,隻有精怪怕她身上的地火的份兒,沒有她怕他們的道理。
夜深人靜,守在門口的精怪已經有了些困意,但長長的哈欠還沒打完,卻聽房間裡一陣脆響,是瓷器摔碎的聲音。
門口的兩個精怪一下精神了,聽見裡面傳來呼痛的聲音,他們面面相覷,忙開了鎖走進去。
瓷碟和碗摔成了碎瓷渣子,他們看見那個凡人女孩兒趴在凳子上,捂著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你咋了?”其中一個精怪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也根本不敢靠近她。
“飯菜有毒……”
她嘴唇顫抖,聲音拖得很長,顫顫巍巍地指著那一地的碎瓷片。
兩個精怪往地上一看,其中一個又抬起頭,“哪兒還有飯菜?”
“……”
姜照一有點後悔自己吃太多了,沒留點裝樣子。
“不可能有毒啊,我們都是吃一鍋飯的!”耳朵收不進頭發裡的精怪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們兩個正疑惑,卻聽那女孩兒忽然喊了聲:
“朏朏!”
他們才轉頭,就見她衣兜裡有什麼白乎乎的東西竄了出來,不過眨眼之間,就在一陣煙霧裡變化出巨大的身形,嘴巴一張,森白的尖牙在燈下泛著寒光。
朏朏發出猛獸般威脅的聲音,她聽見那兩個精怪慘叫,卻仍緊閉著眼睛,緊緊地攥著拳頭,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冷靜。
院子裡的精怪聽到動靜,第一反應是跑了過來,但他們還沒跑上階梯,便見一隻身形堪比老虎,毛色雪白的異獸嘴上帶血,尖牙森冷,從門內蹿了出來。
姜照一鼓起勇氣睜開眼睛,沒多看地上精怪的屍體,跑出門去。
朏朏竄來竄去,身形巨大卻異常矯健,撕咬他們,被它咬死的精怪都跌進兩旁的淺池裡,殷紅的血液幾乎染紅了兩個池子的水。
第53節
但這樣的動靜,勢必會引來那道院門外更多的人,姜照一忙喊了聲,“朏朏,回來!”
朏朏聞聲回頭,它嘴邊全是血。
它乖乖地跑回姜照一的身邊,又“砰”的一聲變小,被她塞進衣兜裡。
而她推開了那扇院門,卻並沒有急著往外跑,而是轉身返回了房間,她往四周看了看,最終移開床前的床踏板,整個身體都躲入了床底下。
她才將床踏板擺正,外頭果然多了許多聲響。
隨著一陣紛雜的腳步聲臨近,姜照一在床下趴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的身體止不住地有些細微的顫抖,她隻能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逼迫自己鎮定。
“她不是個凡人嗎?怎麼會有這樣的能耐?”有一道粗獷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不,不知道啊聶哥。”
另一道聲音顯得有些虛,似乎是被院子裡那片血腥的場面給嚇到了。
“愣著做什麼?快去找啊!要是彌羅大人回來發現她不見了,你還有命活嗎!”
姓聶的男人朝他吼。
“我現在就去!”另一個男人連忙轉身,帶著一幫子人往外跑。
可那個姓聶的男人卻還沒走,他似乎是在觀察屋子裡的兩具精怪的屍體,又撿起地上的碎瓷片看了看,而床下的姜照一幾乎度秒如年,她怕得不行,身體仍然止不住地顫抖,但還是緊抿著嘴唇,始終沒露出半點聲響。
他終於還是轉身走了。
腳步聲在院子裡越來越不清晰。
姜照一卻十分謹慎地在床下多等了幾分鍾,院子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她從床底下爬出來,顧不得雙腿的麻木感,這回迅速地跑出了院門。
她才跑出去沒多久,果然那個姓聶的男人回過味來,又帶著人回到小院子裡翻找。
但此時,她已經躲到了一處回廊下的水缸裡。
水缸裡隻有半缸水,在這樣寒冷的冬天,她浸在冰冷的水裡許久,聽著那些人來去的聲音,她努力仰著頭,露出鼻子呼吸。
等到那些腳步聲都朝著她被關的那個院子的方向跑去,這廊下再沒有多少聲音的時候,她才從水缸裡出來,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水,姜照一不敢停留,跑上走廊。
她也不是漫無目的地跑,這宅院的形制並不特殊,基本是鬱城常見的樣式,她在屋子裡的時候就已經默了一遍大概的宅院分布。
她知道一般有個小門是開在東南角的。
但在路過廊上的一間屋子時,朏朏卻從她的衣兜裡跳出來,扒拉開了一扇窗戶。
“朏朏你幹嘛?”
姜照一壓低聲音,卻見它已經蹿進了屋子裡,也許它的嗅覺太過靈敏,姜照一在窗戶邊,借著月光,看到它在裡頭翻找了一會兒,像是觸碰到了什麼機關,她看見牆壁左移,顯出了一道雕花木門。
門上的鎖很奇特,是七孔的,還雕刻著各種形狀不一的骷髏。
朏朏已經開始咬鎖了。
它的咬合力太可怕,那麼精巧的一個鎖,沒被它咬兩下就掉在了地上。
雕花木門開了。
姜照一看了一眼樓下,還沒什麼動靜,她就大著膽子從窗上翻了進去。
雕花木門之後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仍是一間書房,隻是陳設都極盡鋪張,牆上的字畫多到看得人眼花繚亂。
但朏朏才跑進去,地板一瞬陷落,它整隻都掉了下去。
“朏朏!”
姜照一跑過去,見地板就要合上,她反應迅速,立即從旁邊抽出來一本極厚的書卡在中間,齒輪轉不動了,聲音有點遲緩。
但這樣的縫隙根本沒有辦法讓朏朏出來。
它也不知道在底下做些什麼,姜照一聽到了好一陣清脆碰撞的聲響。
她來不及想更多,在外面的屋子裡匆忙找了一些東西來,卻無一例外都折斷了,直到她招來了一柄掛在書架後的寶劍,用力地去抵住地板的開口。
但她的力氣太小了,根本沒有辦法再讓縫隙擴大。
大約是被劍鞘上的稜角刺傷了手,她滿手是血,可血液沾到手指上的那枚朱紅戒指,她卻見它忽然開始發光。
朱紅的藤蔓從戒指上蔓延出來,逐漸包裹著她手裡的劍鞘,粼粼的光色四散,她竟覺得手上所需要用的力道驟然輕了許多。
地板倏地被撬開。
紅藤脫離劍鞘,她反應過來,連忙扔了手裡的劍,借著藤蔓還沒有手勢,她將它的尾端扔了下去,小聲喊,“朏朏,朏朏你快咬住這根藤,我拉你上來。”
感覺到了藤上有了重量,姜照一連忙往上拉拽藤蔓。
她見朏朏從地板下露了頭,才發現變作貓一般的大小,嘴巴咬著藤蔓,兩隻前爪卻抱著一盆花。
姜照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花。
如雲似雪,又散著月亮般的銀輝,漂亮得不像話。
可她也沒時間去管朏朏抱的這是一盆什麼花了,抱起它轉身就跑。
她在樓上躲了好一會兒,那些精怪已經開始滿宅院的搜她了,她隻能縮在陰影裡,躲過底下那一撥精怪,才又大著膽子往東南角跑。
但在要下樓梯時,她卻迎面撞上了幾個人。
明明都是人的模樣,但明顯前面兩個看見她,卻沒敢往前,反而是後面的人先跑了上來。
那些是凡人,所以不懼怕什麼地火。
姜照一才後退兩步,手裡抱著那盆花,朏朏從她懷裡蹿了出去,再次幻化成巨大的身形,不論是凡人還是精怪,都被它撕咬了一通。
“朏朏,快走!”
姜照一看他們奄奄一息,她忙跑下樓梯。
她終於找到了那道小門。
朏朏咬掉了門上的鎖,她推開門跑了出去,再走一小段路,前面就是熱鬧的後街,她混進人堆裡,就好辦許多。
但還沒跑出幾步,她卻被車燈的光芒刺了眼睛。
車上的男人走下來,一身月白的長衫在那車燈下更顯幹淨,姜照一用手擋在眼前,好不容易適應了那光線,才看清他的臉。
“照一小姐。”
男人朝她頷首,又似乎將她重新打量了一番。
她渾身湿漉漉的,臉頰上還貼著淺發,手上全是血,可她懷裡的那盆花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由挑眉,“照一小姐怎麼逃命,也要順手牽羊?”
姜照一抿緊嘴唇,警惕地望著他,後退了兩步。
“照一小姐不用怕,我原本請你來這兒,也沒打算讓你多待,今夜,我原本就是打算要放你走的,”男人頓了一下,才又道,“卻不想,照一小姐如此聰慧,竟然自己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