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而她搖響白玉鈴,正好喚醒了他。
直到現在,李聞寂也仍不清楚,到底是誰害他散去本源之息陷入沉睡,又到底是誰將祝融藤系在了他的手腕。
但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枚朱紅戒指。
她如此篤信那是一根紅線的約定,並且忘記那年的許多事,更不知道她其實是死而復生。
“不說這個了,”
姜照一終於收拾好剛剛有點低落的情緒,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然後站起來,“你跟我來。”
她站起來跑到木階梯旁,看見他還在沙發上坐著,就朝他招了招手,“李聞寂你快來啊。”
李聞寂終於站起身,沉默地走過去。
推開一扇門,裡面的霉味撲面而來,實在不太好聞,姜照一按開了燈,昏暗的房間一下變得明亮起來。
貼著牆的書架上擺滿了許多的書,旁邊有一張老舊的書桌,上面留下來許多的劃痕,桌上放著一盞臺燈,燈罩上有厚厚的一層灰塵。
“這一邊的書,都是我以前整理的有關《山海經》的資料,還有後來民間傳說,或者是某些古人的雜記、手札之類的資料,”
她似乎很願意向他展示這些東西,她仿佛又變得開朗許多,同剛剛那個她一點也不像了,“雖然我以前也會看一些漫畫、小說什麼的,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從這些書裡去找一些特別的生物。”
一個小小的書房,承載了她年少時好多年的回憶,即便這裡灰塵滿覆,但也不難從其中看出她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蛛絲馬跡。
“所以你現在是不是也能明白一點,我為什麼那麼想要跟著你去看缦胡纓了吧?”她忽然轉身,走到他的面前來,仰頭望他。
李聞寂低眼看她,
她的眼睛裡映滿燈光的影子,但好像又模模糊糊的,還留有他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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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她的目光注視下,他輕輕點頭。
雖然他並不理解,她為什麼會對那些停留在紙頁上,看似虛無縹緲的那些生物有這樣的興趣,但那似乎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熱愛。
而李聞寂看到那一整個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書籍,他或許是想到了些什麼,“你的這些資料裡,多數是宋朝之後的?”
姜照一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這樣問,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對啊。”
“缦胡纓是因為誤食我的本源之息,才身具使精怪不能化形的能力,如果宋慶歷年之後還有某些異獸精怪也得到了我的本源之息,你的這些資料上也許有跡可循。”
李聞寂走到書架前,目光一一掠過那些書籍和被整理成冊的資料。
噬能,歸元,澤生——這些都是他作為神的能力。
但它們分散出去,也就分化成了千絲萬縷,散落在蜀中。
查生寺制造紫燈芯所用的靈種,就是他“噬能”的一縷,而缦胡纓體內的,則是“歸元”的其中一縷,如果不是各自分散,也許紫燈芯和缦胡纓的血液,也就不止是這點效用了。
“那我們隻要找蜀中的志怪資料就好了,範圍也並沒有很大。”姜照一的眼睛亮起來,她忽然發覺這一趟回來也是沒錯的。
她仿佛不知疲憊般,想到這兒,就迫不及待地用了小半包湿紙巾擦幹淨書桌,然後從書架上抱了一摞書堆到桌上。
原本訂好的酒店他們到底也沒去,五六點鍾時姜照一叫了份外賣胡亂扒了幾口,又在翻看桌上的書籍。
一盞燈,兩個人。
窗外的天色漸漸變得漆黑,竟然連一顆星星也沒有。
李聞寂坐在她的身邊,靜默地翻看著書頁,有的時候他還會在紙頁上發現她勾畫的橫線,或是在旁邊空白的地方留下的三兩字跡。
那樣幼稚清秀的筆跡,和他收到的那些信件上的字跡也沒相差多少。
她也許比他還要專注,
在微黃卻很明亮的臺燈前,她的目光始終落在手邊的書頁之上,偶爾翻動幾頁,又或者是看到自己在內頁隨手塗鴉的小人兒或是小動物,她還會彎起眼睛笑兩聲。
重新翻看這些書,似乎有一種神奇的感覺,她好像和過去的那個自己離得很近。
夜漸深,姜照一白天坐了幾個小時的車,也沒來得及怎麼休息就開始翻看這些舊書,舊書又有點發潮,紙頁還帶著些霉味,燻得人腦子有點發脹。
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睛半睜著,有點困。
“李聞寂。”
她忽然小聲地喚他。
“嗯?”
他才應一聲,就感覺到肩上一沉,他偏頭低眼,正好看見她靠在他的肩上,用一雙眼睛望他。
“我可以靠著你睡一會兒嗎?”
她明明已經靠過來了。
“就一會兒,你等下記得叫我。”她還叮囑他。
從她的這個角度看他,好像更能直觀地看清他在燈影下纖長濃密的眼睫,此刻微垂著,在眼下投下淺淡的影。
“好。”
他應了一聲。
姜照一終於松懈了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慢慢地閉起眼睛。
在這靜謐的夜,
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偶爾細微的氣息灑在他的脖頸,李聞寂翻動書頁的手指一頓,在暖融融的臺燈光線裡,他靜默地看向她的臉。
但也僅僅隻是一兩秒,他的目光就再度落到書上。
可燈火枯照一夜,
他卻始終沒有叫醒靠在他肩上的人。
第24章 鳳凰鄉心 他輕抬眼簾,看她的臉。……
姜照一醒來時, 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身上還蓋著一件黑色的外套。
外面天光大亮,樹影在窗外微微搖晃。
她一下坐起來, 穿上鞋子跑上樓梯。
書房裡的窗簾打開著,半開一扇窗,外頭的風大約吹了這房間一夜, 霉味已經淡了許多。
桌上的臺燈已經被按滅,桌上的書籍都已經被收拾得很整齊,但昨晚和她一起坐在這桌前的人卻不見了。
底下好像有了些動靜,姜照一轉身走出書房, 匆匆下樓。
李聞寂才關上門,站在玄關還沒動,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他便輕抬眼簾,正見她跑下來。
“你先洗漱。”
他走到餐桌旁, 將買回來的早餐一一取出。
姜照一走過去看了一眼, 又是一人份。
離開錦城之後, 他好像也沒有再保留他隻吃早晚餐的習慣了,現在幹脆是徹底不吃了。
走進洗手間她才發現,
他早買好了一些新的洗漱用品。
等洗漱完出來,她坐在餐桌前喝了一口粥, 抬頭看他在沙發上翻看一些資料,她沒忍住問, “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不叫醒我?”
“你需要休息。”
她是凡人, 需要依靠食物攝取能量,也自然需要足夠的時間休息。
沒有必要為著這件事去熬。
“哦”了一聲,姜照一吃了一個小籠包,又慢吞吞地問, “那你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李聞寂仍在看翻看手上的書,“你搜集的書籍資料大部分都是與奇珍異獸有關的,而缦胡纓隻是個例。”
他的本源之息千變萬化,散入群山蜀道之中就更不知道會幻化成些什麼東西。
“但也不是沒有收獲。”
姜照一原本已經有些失望,卻又忽然聽見他的這句話,她不由放下小碗,連忙走到他的面前,去看他手裡的書,“你找到了什麼?”
書架上的書她大部分都是看過的,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過去,她也不是什麼都記得。
她接過李聞寂手中的那本書,才發現他看的那一頁原來是摘錄的旗源縣縣志中的一段,宋寧宗趙擴在位時,嘉泰三年,旗源縣出了一樁怪事。
旗源縣當時新上任的縣令尤愛狩獵,嘉泰三年,他在旗源縣的寒居山上帶著一幫隨從大肆捕獵射殺了一批飛禽走獸。
然而在一天夜獵時,他們在山中看到了一道顏色鮮豔的鬼影。
縣志記載那鬼影長相奇特,頭發像針直立,蓬松且凌亂。
鬼影龇牙咧嘴,強命縣令等人將所有獵得的動物屍體埋入泥土,否則就吃了他們,縣令嚇得魂不附體,和隨從就地掩埋了動物屍體,倉皇而逃。
但沒過兩天,才僅僅在旗源縣上任三月的縣令就暴病而亡。
而其時有人言,當晚縣令和隨從在寒居山掩埋的動物屍體一夜復生,掩埋它們的土坑空空如也。
那時在旗源縣,就有了動物保護神——“蓬頭鬼”的傳聞,後來再也沒有什麼人敢在寒居山上打獵,連伐木都沒人敢去,鮮有人跡踏足,就注定讓寒居山越發蓊鬱茂密,成了旗源縣內最大的野生動物保護基地。
“你的意思是,這個蓬頭鬼很有可能得了你的本源之息?”
姜照一在沙發上坐下來。
“有這種可能。”
李聞寂頷首。
如果那個縣令獵得的所有獵物真的死而復生了,那應該就是他“歸元”的另外一縷。
“歸元”能令精怪無法化形,也能聚靈。
聚靈是他曾經慣常對妖魔使用的手段,在殺了他們之後的一個時辰裡重聚他們的精魂,化為沒有具體形態的氣體,或用他們對付其他的妖魔,又或者扔進紫微垣星圖裡喂星子。
聚靈對妖魔有用,對平常的飛禽走獸當然也同樣有用,如果這個蓬頭鬼真的得到了他的本源之息,那麼縣志上記載的那些動物根本沒有一夜復生,而是化為了沒有形態,不能言語,意識低弱的山中之靈。
“那我們趕緊去旗源縣吧?”
第30節
姜照一合上書,說道。
“你不是才回寧州?”
李聞寂覺得她看起來,好像比他還要著急,他眼睛微彎,輕聲道,“不用那麼著急,你不是說,今天想去鳳凰樓?”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衣衫純白如雪。
姜照一看著他的臉,有點晃神,她忽然又移開視線,小聲說,“那我們一會兒就去。”
她又站起來,跑到餐桌前繼續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