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蜘蛛的蛛絲可以止血, 一夜過去解開蛛絲,姜照一的傷口也已經結了痂,再不疼了。
昨天上山走一整天, 是為了尋找有關缦胡纓的蛛絲馬跡,
夜裡再下山時,
他帶她在風裡穿梭, 如同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她上一刻還在雲霧裡,下一秒卻已經在山下那條由遠處山巔冰雪融化流淌下來的小溪畔。
風又冷又湿潤,
她的臉凍得發麻, 回來捂在被子裡,小半夜才捂暖了身體。
今天她穿了厚一點的襪子,衣服也換了件更厚一些的。
在酒店吃了早餐,他們就出發去鹿吳山。
大概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抵達山腳下, 李聞寂找了一處停了車, 帶著姜照一順著崎嶇的山路往上走。
山林看似很安靜, 除了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或是偶爾的幾聲鳥鳴之外, 就再沒別的了。
“你知道他們住哪兒嗎?”
姜照一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喘著氣問。
見李聞寂搖頭, 她不由驚詫,“你不知道?那我們怎麼辦?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嗎?”
“會有人來接我們的。”
李聞寂瞥見一隻松鼠的尾巴, 他神情極淡。
“……是嗎?”姜照一有點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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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山上走, 氣溫就越冷了些,姜照一看到有些樹上甚至還覆了層積雪,晶瑩剔透的,很是漂亮。
第20節
她悶頭走路, 卻不防前面的李聞寂忽然停了下來,她一下撞到他的後背。
她抬頭,剛要開口問些什麼,卻看見前面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兩個人等在那裡。
一個是樣貌年輕秀美的女人,另一個則是頭發枯黃的中年男人。
那個男人居然連胡子也是黃的。
“兩位是第一次來吧?”
那女人才看清李聞寂的臉,原本寡淡的神情驟然多了些色彩,臉上含著笑,竟也變得熱情了些,“倒是很自覺嘛。”
“何絡,”
那黃頭發的男人有點看不慣她這副被美色所惑的樣子,他皺起眉來,目光落在李聞寂身後的姜照一身上,“這不是個凡人嗎?你來做什麼?”
他語氣兇巴巴的,腰間還別著個骷髏頭,看著有點嚇人。
“我跟我老公一起來的,有什麼問題嗎?”姜照一鼓起勇氣,從李聞寂身後探頭,回了句嘴。
叫何絡的女人瞧見她抓住了李聞寂的一隻手,她終於也將目光移到姜照一的身上,隻是那麼隨意的一打量,她便笑著對李聞寂道:“先生怎麼找了個凡人做老婆?”
但見李聞寂慢慢悠悠地睨著她,卻好像並沒有什麼耐心同她講話,何絡倒還真有一瞬,心裡有點莫名地發憷。
她撇撇嘴,“沒意思,跟我們走吧。”
那女人走路的姿勢不大端正,晃來晃去地幅度大得很,那男人的背影看著也怪,姜照一牽著李聞寂的手,走了一段路,沒忍住小聲地湊近他,問,“他們是妖怪嗎?”
“是。”
李聞寂輕應一聲。
“那他們都是什麼妖怪啊?”她繼續小聲地問了句。
“一條銀環蛇,一隻黃鼬。”
“哦……”姜照一點點頭。
那個黃毛的男人原來是隻黃鼠狼,怪不得他連胡子都是黃的。
“我還真沒見過主動來交錢的,這個人倒也自覺。”那男人走在前頭,跟身旁的女人交談著。
“長得也是真的不錯,我還從沒見過這樣好的皮相……”女人不由贊嘆。
“行了何絡,你別忘了你男人是老高,那長得好能當飯吃?不還是得乖乖上山來交錢,我看啊,他就是個慫的。”
男人應該是早看不慣她這做派。
“黃皮,你可別說教我,”女人冷笑著,“把我惹急了,你知道我的。”
“毒婆娘……”
男人啐了聲,倒也真的沒再說什麼話了。
姜照一在後頭,就差伸長了耳朵去聽妖怪的八卦了,但她到底也沒太聽清楚。
莫裡所說的客棧,
原來開在這鹿吳山的一個幽深陰冷的山洞裡。
李聞寂一邊牽著姜照一走進山洞,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到前面豁然開朗的石室裡,竟然十分的熱鬧。
每張桌子前都坐滿了人,或者說,他們幾乎都是幻化成人的模樣的精怪。
“先生,你們先在這裡坐一會兒吧。”
何絡對他笑著說了句,隨後柔白纖細的手隨便指了張空桌子,便轉身走入另一邊的石道去了。
姜照一才和李聞寂在空桌前坐下來,她就好奇地四處張望。
……?
她怎麼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李聞寂,我去和他們說說話。”她湊到他面前,小聲說。
李聞寂不免有些詫異,“你不怕?”
“你不是說,我們凡人身上有地火,他們傷害不了我嗎?”她顯然已經開始接受這個世界的另外一面了。
見李聞寂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就大著膽子跑到接近石壁的那一桌坐下來。
桌上擺滿酒菜,有個老頭喝酒喝得滿臉通紅,旁邊忽然多了個人,他掀了掀松弛的眼皮,也沒太看清她,就含含糊糊地說:“不會喝酒的,坐小孩兒那桌。”
“咱這兒有小孩兒那桌嗎?”
一個光頭男人撓了撓後腦勺,醉醺醺地打了個嗝。
“青蛙叔叔。”
姜照一推了推右邊一手撐著下巴正發呆的中年男人,聲音壓得很低。
男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偏過頭,
他和姜照一兩個人面面相覷。
“你來這兒幹啥子?”男人瞌睡都嚇醒了,他貓著腰轉頭,果然看見了不遠處單獨坐在那兒的年輕男人,他有點窒息了,回頭看向姜照一,“你們還是遭劫了哇?果然鹿吳山老板就是兇,來了這兒的妖怪基本跑不脫。”
“青蛙叔叔,我們是自己來的。”姜照一小聲說。
男人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子?”
他看她的眼神有點恨鐵不成鋼,“你是不是傻?就算你傻嘛,我看你那老公也不是個簡單的人,你們咋就自己送上門了?”
“那你為什麼在這兒呀?”姜照一湊近了他點,“你被打劫了嗎?”
“我,”
他已經不是昨天的那隻小青蛙了,在這樣的境況下,他昨天塑造的威風形象已經毀於一旦,他嘆了口氣,“唉,你以為這鹿吳山的老板是靠啥子賺錢?他們打不了凡人的主意,就打起了同類的主意了嘛,隻要是來過千戶寨的精怪,都基本吃了厭冬香,我們每年都必須要在這個時候來參加這個拍賣會,不然的話,慢慢地都變不成人了。”
“厭冬香是什麼東西啊?”姜照一還從來沒聽過。
“他們前些年弄出來的一種藥,我也不曉得裡面都是啥。”他有點蔫蔫的。
“青蛙叔叔,你叫什麼啊?”
姜照一又問。
“趙三春,你叫我三春叔叔就行了。”他在委婉地提醒她,青蛙叔叔不是那麼好聽的稱呼。
“好的青蛙叔叔。”
姜照一卻並不覺得。
“你這個小女娃兒……”趙三春憋了會兒,“算了算了。”
“你好,老爺爺。”
姜照一轉頭又跟旁邊喝得有些醉的老頭搭話。
他們喝酒好像也不是為了高興喝的,隻是為了發泄這種受制於人的憋屈勁兒。
“小孩兒那桌去。”老頭終於看清了她,見她是個小姑娘,就擺擺手,又在說胡話。
“我不是小孩兒。”姜照一說。
老頭睜大了點眼睛瞅她,他忽然“咦”了一聲,“你是個凡人啊。”
“你是個凡人你怎麼來的?”
姜照一伸手指了指坐在不遠處的李聞寂,“我跟我老公來的。”
“你怎麼想不開嫁給一個……”老頭眯著眼睛盯了李聞寂,將要脫口而出的“妖怪”兩個字也沒說出來,半晌,他才迷迷糊糊地說了句:“他是妖怪嗎?我怎麼看不出他的原身?”
“他是,他是隻兔子。”姜照一煞有介事地說。
“是兔子?”老頭“嘶”了一聲,還是有點疑惑,“那我怎麼看不出來?”
“因為您喝醉了。”
她認真地答。
“是嗎?”老頭有點糊塗了。
“老爺爺,我能問問你,你是什麼妖怪嗎?”姜照一歪著腦袋問他。
“我啊,我是修闢魚。”
老頭想夾一筷子菜,卻怎麼也夾不到碗裡。
“您是修闢魚啊,”姜照一拿了一雙筷子幫他夾到碗裡,她又將他細細打量了一番,她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書上說,吃了修闢魚的肉,就可以治療凡人的白癣,是真的嗎?”
老頭先是點頭,反應過來後他連忙又搖頭,搖得腦袋有點發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