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好像也見她寫過。”
薛煙和姜照一同級,雖然專業不同,卻因為報道晚而被分到了一個宿舍,經黃雨蒙這麼一提醒,她好像也想起來,大一到大二的時候姜照一經常會囤一些漂亮的信紙,還有一罐又一罐彩色的糖果,一有時間就在燈下寫一寫,好像那一張又一張的信紙,總盛不滿她要說的話。
“你後來怎麼不寫了?”
薛煙記得上了大三之後,姜照一慢慢地好像就戒掉了買信紙的習慣,也不再買那些五顏六色的糖果。
姜照一起初並不說話,她拿著杯子多喝了幾口果酒栀子zhengli獨家,坐在地毯上,下巴抵在玻璃桌面上,頭頂水晶球旋轉折射出繽紛的光色落在她的臉龐和身上,她皺著秀氣的眉,撓了撓後腦勺,咕哝了一聲,“因為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回事了……”
姜照一看向自己右手的手腕,那裡從她十七歲時起就綁上了一根紅絲,可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看得見它的存在。
鄭逸林趕來時,黃雨蒙的酒意已經醒了大半,但姜照一卻醉得不輕。
她也沒工夫跟鄭逸林多鬧騰,隻把自己的包扔給他,自己跟薛煙扶著姜照一率先往KTV外面走。
喝醉了的姜照一格外安分,被黃雨蒙和薛煙架著走也沒掙扎,隻是在KTV外面卻又遇見了聚會結束將要走的穆子榮和趙麗玲。
穆子榮看見醉得不輕的姜照一,烏黑長發半遮了她白皙微粉的臉頰,看他們幾個人還沒打到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我送你們吧?”
“你是?”薛煙沒見過他。
“我跟姜照一是前同事,我們……在一個組實習過。”穆子榮說道。
薛煙一下子知道他是誰了,神情一霎變得很冷淡,“是你啊,我們不需要。”
穆子榮有些尷尬,原本要走,卻看見姜照一半睜起眼睛,他停頓了一下,心思微動,忍不住道:“姜照一,如果你還願意回公司來,其實我也可以……”
他說了些什麼,姜照一並沒有聽清。
有忽然的風,仿佛帶著些冬日裡的冷意,縷縷拂面,令她在忽然間多了幾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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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之上滋滋的電流聲短暫傳來,暖黃的路燈與滿城的霓虹同時閃爍了幾秒。
燈光照得行道樹的濃蔭在這夜色霓虹裡更像是一簇又一簇暗淡濃烈的陰影,她好像再聽不見身旁人的說話聲,也聽不見那來往的車流聲。
一個人輕緩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手腕仿佛被什麼拽了一下,姜照一下意識地去看自己手腕上的紅絲,隨後她的目光又不自禁地順著那紅絲蔓延出去的方向往前。
她發現,紅線連接的另一端竟然不再是半隱半現的虛無光色,而是帶著一道猙獰傷疤的,一隻骨節分明的,蒼白的手。
姜照一瞪圓眼睛。
黃雨蒙才嗆了幾聲穆子榮,還沒來得及說更多,原本被她和薛煙扶著的姜照一卻忽然一下子掙脫了她們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們眼睜睜地看著姜照一跑入未被燈火照得分明的濃蔭裡,展開雙臂撲進了一個身形颀長的男人懷裡,脆生生地喊了聲:“老公!”
蟬鳴在濃蔭裡翻沸,零碎的光斑在地面搖晃。
而她抱住的人,冷得好像舊年積存的一捧雪。
第2章 朝雀書店 你說,你等了我很久,並且很……
天已經大亮,昨夜積蓄在窗外樹梢上的雨水也已經被這夏日的溫度給蒸發幹淨,陽光穿梭其間,折射出葉片凝碧般的色澤。
姜照一才醒來就被窗外的陽光晃了眼睛。
腦子好像還沒徹底清醒,她慢吞吞地打著哈欠,像個遊魂似的下了床,打開臥室房門半睜著眼睛走出去。
“喲,醒了?”
一道女聲慢悠悠地傳來。
姜照一抬頭一看,黃雨蒙正大剌剌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還拿著包薯片,而薛煙也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手裡正捧著杯冰水。
姜照一眨了一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你們怎麼在這兒?”
“你忘了昨晚誰把你弄回來的了?”黃雨蒙看見她那副茫然的樣子,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來,“昨晚那個男人呢?你也忘了?”
她這一句話就好像觸碰到了某些記憶的開關,這一瞬,姜照一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一些不甚清晰的畫面。
夏夜的蟬鳴聲,行道樹黑沉沉的一團陰影,
路燈照見陰影裡那人帶著傷疤的腕骨,還有一根與她手腕相連的紅線。
她撲進了那人攜雪帶風般的懷裡,
喊了一聲:“老公!”
醉意彌漫的胡話一栀子zhengli獨家堆又一堆湧進她的腦海,她把那個人抱得好緊,卻並沒有記住他隱在陰影裡的臉。
姜照一反射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也是此刻她才發現原本系在自己右手腕上六年之久的紅絲竟然已經消失不見,而在她無名指上卻多了一枚通體血紅的玉質戒指。
那紅色像血,陽光照在其間,竟有一種脈脈流動的錯覺。
“姜照一,你發什麼呆?你老實交代,你跟那帥哥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我都不知道這事兒?你們到哪一步了?‘老公’你都叫上了?”黃雨蒙丟下薯片,雙手抱臂走到她面前開始審問,“要不是民政局不上夜班,我看你昨天晚上就要拖著人家去領證了!”
黃雨蒙實在不好形容昨天晚上的情形,嚇得她酒都醒了,瞪大眼睛隻顧看姜照一抱著那個男人的腰,一邊哭一邊說:“嗚嗚嗚老公你是來跟我結婚的嗎?”
晴夜裡,好像有一道雷憑空劈中黃雨蒙和薛煙,連鄭逸林和身為姜照一前上司和前同事的那兩個人都傻眼了。
“雨蒙姐,他人呢?”姜照一回過神,完全也顧不上什麼社死不社死了,她抬頭望向面前的女人。
見姜照一一邊問還一邊在四處張望,薛煙站起來,從茶幾上拿了一張卡片遞到姜照一面前,“這是他給你的。”
那是一張純黑的卡片,上面隻有一行燙金小字:
朝雀書店—— 觜參區雁西路276號
黃雨蒙原本還要再問些什麼,卻見姜照一收起卡片,轉身匆忙地往洗手間裡去洗漱,接著又回臥室裡換衣服。
“你這就要出去?”黃雨蒙看她背上背包,人已經走到了玄關,著急忙慌地從鞋櫃裡拿出來一雙鞋,“姜照一,他到底是誰啊?”
“等我回來再說!”
姜照一穿上鞋子也沒空回頭,興衝衝地打開門跑了。
門再度關上,密碼鎖自動上鎖的電子音響起,黃雨蒙愣了好一會兒,才歪頭對上薛煙迷茫的目光,“那個男人不會就是她以前網戀的對象吧?”
薛煙回想起昨晚那個從濃蔭裡走出來的男人無暇的臉,“……不是說網戀不靠譜嗎?”
臨近梅雨季,錦城這兩天一直斷斷續續地下著雨,姜照一坐了好幾站地鐵,才出地鐵站,外面就又開始下起了綿綿小雨。
雁西路也算是錦城上個世紀最繁華的地段,隻是隨著後來的發展建設越發擴大,這裡就成了隱在高樓大廈之間的老城區。
這裡好多都還是以前那種舊式的商鋪,鋪子後頭就是一間小院兒,門前鋪著石板路,中間橫過一條不算窄的水渠,水渠裡石刻的青蛙和烏龜染了些青荇的綠,兩旁還養著不少花花草草,小石橋邊有個大大的木質水車,姜照一路過時,還有一個老爺爺帶著自己的小孫子去踩水車玩兒。
水車轉動起來,泠泠的水聲響起,帶些湿潤的水氣迎面而來,爛漫的薔薇開了一簇又一簇,蛐蛐藏在裡面,過路人隻聞其聲。
雁西路最不缺的就是茶館,許多小茶館門前撐著一柄又一柄的大傘,這樣的小雨根本消磨不掉錦城人喝茶打牌的熱情,不是工作日,屋裡屋外都坐了不少人。
姜照一一路走,一路順著牆上的門牌號往前找,
雨滴落在她指間捏著的卡片上,燙金的“276”像被落在上面的雨滴放大了些,她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停在不遠處的藍色門牌上——
雁西路276號。
第3節
紛紛細雨裡,也分不清楚是不是錯覺,好像白玉鈴鐺的清泠的聲響就在耳側,她指間的那枚朱砂紅的戒指化作一簇紅絲一般寸寸舒展開來,在她的注視下,朝著一個方向蔓延出去。
旁邊小茶館外搓麻將,下象棋的聲音很熱鬧,他們根本沒有人看見站在水渠旁的那個女孩兒手上有一縷紅絲蔓延去了一道玻璃窗裡。
古樸雕花木框包裹住落地玻璃窗,根雕木桌上有一盞風爐,風爐裡燒紅的炭火煮沸了一壺散著縷縷熱霧的茶,小巧精致,晶瑩剔透的杯子擺了許多個,靠坐在中式椅上的那人穿著稍顯寬松的雪白襯衫,衣擺都收進了深色的西褲裡,修長的雙腿交疊,正垂眼在看手裡的書。
熱霧裡,他的側臉帶著些不夠真實的朦朧感,
而他握著書脊的那隻手,衣袖微卷,正露出他腕骨上那道惹人注目的疤痕,還有他手指間同她一樣寸寸褪紅的絲線。
姜照一的雙腳仿佛生了根,從薛煙手中接過卡片時的那種衝動興奮變作了忐忑不安的心緒,她忽然有些躊躇,躲在小橋邊的樹後偷偷朝裡張望。
也許是紅絲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那雙眼終於從書頁上移開,順著紅絲蔓延的方向,透過玻璃窗,準確地望向她。
煙雨朦朧裡,他的面容被此間暗淡泛栀子zhengli獨家青的天色襯得有種沉靜的美感,風爐上散出的熱煙衝淡他的眉眼,更添一絲不沾塵的幹淨。
書店裡一重又一重的書架上滿滿當當地擺放著許多的書,吊頂的多色琉璃蓮花燈散出大片顏色不一明暗不定的光線,落在姜照一的手背的,是仿佛被切割過的藍色光,粼粼微晃,像是魚尾鱗片的光。
她忘了自己是怎麼鼓起勇氣走進書店的,在桌前坐下來後也抿著嘴唇沒說話,緊張得腦子裡像繃緊了好多根弦。
直到對面那人白皙修長的手指將一杯茶推到她的眼前,她才好像一下子抓到了緩解尷尬的救命稻草似的,捧起杯子就往嘴邊湊。
杯壁明明是瑩潤冰冷的,可她喝進嘴裡的茶卻瞬間燙了她的嘴。
姜照一皺起臉,一手捂住嘴唇,她慌忙抬起眼睛,果然看見對面那人眼睛微彎,有了些笑弧。
“本想提醒你的,但你好像有些渴,我慢了一步。”
他終於開口同她說了第一句話,
聲音竟出奇的清冽動聽。
“是……是有點渴。”
姜照一有一瞬晃神,反應過來後,她尷尬地應了一聲。
褪開的紅絲再度化為指間的戒指,她捧著杯子,目光落在他手指間的那枚血紅的戒指上,她終於又鼓起勇氣,問:“你是來找我的嗎?”
“是。”
他單手拿起茶盞,眉眼未動。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啊?是找了我很久嗎?”
她偷偷看他,小聲問。
“嗯。”
他隻輕應一聲。
“哦……”
姜照一問了兩句,又忽然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了,她坐得僵直端正,像個課堂上的小學生。
氣氛有一絲尷尬,但這份尷尬好像並沒有影響到坐在她對面的年輕男人,他從容地捧著一杯茶,靜等她的下文,卻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再等到她開口。
“我記得你並不是話少的人。”
他面上露出淺淡的笑意,語氣很溫和。
“啊?”
起初姜照一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她想起來從高二到大二的那幾年裡,她無數次依靠紅線寄出的信件。
“……你看到了?”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見他點頭,她的臉頰瞬間發燙,“那麼多你都看了嗎?”
後來寄的那些信倒還好,就是她高二的時候中二期寫的一些東西實在是現在想起來都要社死的程度。
可他偏偏又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