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背著姚漸鴻帶我去了趟醫院,最後,我被診斷出了鍾情妄想症。
一種堅定不移地認為某人喜歡自己的歪曲信念。
醫生說,我還在青春期,早發現早治療,以後能回歸正常生活。
其實我覺得我沒病,我一點也不願意吃藥。
但那次我小姨哭了,她說,小遠,小姨沒能力把你接走,你要照顧好自己,你要好好吃藥,你媽媽還期待著你健健康康長大成人。
於是那些藥,我吃了。
精神類藥物,對人體副作用很大。
在那些或失眠或疲乏的夜晚,我逐漸認清了現實。
蔣枝枝不喜歡我,我們也不是情侶。
那些所謂的「戀情」,隻是我幻想出來的罷了。
可為什麼意識到這個事實後,我覺得胸口好疼。
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我,你看,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愛你的人,你媽媽離你而去,蔣枝枝對你的愛也是你幻想出來的。
這個世界於你而言,空空如也。
7
病好後,我還是會偷偷去看蔣枝枝。
我不知道這是出於什麼心理,我隻知道,我想見她,非常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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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過程中,我漸漸發現了不一樣的她。
她是一個非常努力上進的人,勤工儉學,成績優秀,總是很溫柔地對待周圍的人。
大學畢業那年,她作為優秀畢業生發言。
我站在觀眾席最後,整個過程,我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她。
她站在燈光匯聚的中心,那樣明亮耀眼,而我卻蜷縮在昏暗漆黑的角落。
我多想追上去,然後伸出手,去碰一碰,這束遙遠的光。
8
她工作的第二年,我成年了。
她的照片,我已經裝滿了好幾本相冊。
但無一例外,都是從遠處偷偷記錄下的。
我想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面前。
臺詞我已經想好了,我就說:「姐姐,你好,我叫姚遠。」
可那個時候,她突然戀愛了。
對方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我不知道她看上了他哪裡,嫉妒讓我變得瘋狂。
我時常幻想自己解決了那個男人,然後再把姐姐搶過來,就綁在我身邊,哪兒也不讓她去。
然後我很快意識到,我不能這樣。
這樣的我出現,隻會讓她感到恐懼。
於是我又想,如果我變得比那個男人優秀,變成她的理想型,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我關注了她所有社交平臺,查看她一切動向。
她喜歡有學識的男人,我就拼命學習;她喜歡笑容陽光的男人,我就每天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有段時間她關注了一個女裝大佬,每天點贊評論,看起來很喜歡這個人。
嫉妒再次發作,我開始留長發穿女裝,瘦到一百一十多斤。
在幾乎都要成為一個異裝癖變態的時候,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病態。
我不能這樣,我要變成一個正常人。
我還沒有報復成功,也沒有追上我的光。
我不能這樣。
9
蛻變是痛苦的,強迫自己不再過度關注蔣枝枝也是痛苦的。
可我要變成一個正常人,我要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去見她。
對別人而言,上大學是快樂自由的,可對於我而言,大學前三年,是最難熬的日子。
我頻繁出入醫院,隻希望我能盡快恢復正常。
我努力增重健身,讓自己變得積極陽光。我不想出現在姐姐面前時,在她眼裡看到的都是恐懼。
追光停滯的時候,我開始了對姚漸鴻和陳若淳的報復。
這些年裡,姚漸鴻有意培養我,我也因此逐漸摸清了他身邊的人和事。
其實那時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做,機會就找上門了。
姚漸鴻的生意出了點意外,害死了一對母女。
那家隻剩下一位父親,每天都去公司樓下痛罵姚漸鴻,卻每次都被保安強行拉走。
我後來得知,那位父親是位卡車司機,妻女去世前,他確診了癌症晚期。
本以為自己先走,沒想到妻女因為姚漸鴻管理疏忽,提前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我找到了那位父親,說了一句話:「每個月十五號,姚漸鴻都會去見情人,他隻有那個時候會自己開車。」
末了,我補充一句:「新澤路沒什麼車,盡頭左轉有視野盲區。」
10
為了避嫌,半個月前我借故跟姚漸鴻大吵了一架,然後堅決不回家,還把他交給我讓我投資的錢揮霍一空,買了五輛豪車。
十五號那天,我在新澤路的天橋上,目睹了一場車禍。
這是一個父親對一個渣滓的復仇。
誰知姚漸鴻命大,隻是成了植物人。
不過這倒方便了陳若淳行動。
早在兩年前,我就發現她在偷偷轉移財產。
數目一直都不多,我也沒有輕舉妄動。這次姚漸鴻昏迷不醒,她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我隻是聯系其他高層,稍微提了下賬戶上的疑問,他們便立馬著手調查。
人對利益的向往,永遠都是解決事情的最佳動力。
一切進展順利的時候,我向姐姐的公司投去了一份簡歷。
它很快有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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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了,無論身心。
更何況,姐姐現在已經單身了。
來公司報到的第一天,我在樓下遠遠地就看到了她。
因為緊張,我轉身進了旁邊的菜鳥裹裹。
然而我沒想到,沒一會兒,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要寄個快遞。」
我循聲看去,她逆光站在門前,聲音溫柔,一如七年前初見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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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寄的東西,讓我扭曲的嫉妒心又開始叫囂。
但我很快壓制了下去,甚至在開會結束後,笑著跟她說:「姐姐,你別害羞,我成年了,能理解你。」
我想我這樣表現,一定很像個正常人吧。
可能這些年我長相變化太大了,她沒有認出我。
我大概隻有一點點傷心。
那天,我買了她愛喝的三分糖奶茶,還誇了她剛買的耳釘。
其實她應該是開心的吧,因為她朝我笑了。
那笑容,讓我瞬間淪陷。
可能正因為如此,我忘記了掩飾,她察覺到了我的殷勤,開始同我保持距離。
我很難過,但是沒辦法,我要尊重她的想法。
然後機會來了,她合租的房子需要一個室友。
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她終於同意讓我住進去。
想到她之前退貨的東西,我鬼使神差地買了許多計生用品帶過去。
可能,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但很尷尬,她發現了,還誤會我是縱橫情場的渣男。
沒辦法,我隻能好好表現,做飯刷碗,打掃衛生,樹立一個作風正經的居家好男人形象。
她也漸漸放下心來。
在公司裡,我發現有男同事似乎也對她感興趣。
有次開會,同事吳姐坐我旁邊。
我知道她是個熱愛與別人分享八卦的人,於是我把手機壁紙換成姐姐的照片,故意給吳姐看到。
然後在會議結束後隨便找了張別的照片替換。
從那以後,公司就有了「蔣枝枝在跟姚遠談戀愛」的傳言。
我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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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室友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在她需要幫忙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
就比如,她在需要一個假男友時,目光便落在了我身上。
這個時候,之前揮霍買來的五輛豪車,似乎有了那麼一點用處。
是她前男友的生日宴,那個我之前極其討厭的男人。
但現在他跟我們已經沒什麼關系了,所以整個過程中,我都在完美克制自己的情緒。
直到我從車庫回來,看到他扯住姐姐的手。
扭曲瘋狂的嫉妒席卷而來,我不顧一切衝上前給他一拳。
他倒地不起,我甚至還想繼續,姐姐突然拉住我,小聲叫了我的名字。
我猛然回過神。
我慌亂不已,怕她看出我情緒的端倪。
而她卻說:「沒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那天我沒忍住,我告訴她,我圖她,我想要她。
她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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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躲我。
我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我想到了辭職,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可辭職當天晚上,她很晚都沒有回來。
我喝了很多酒,直到有了醉意,她才回家。
其實我隻有一些醉意,但我借著這些醉意,說出了很多平時不會說的話。
最後,我吻了她。
她把我拖到床上關門離去後,我睜開了眼睛。
嘴角再也沒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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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告訴了陳若淳我的住址。
其實她聯系了我很多次,我都沒理她。
這次主動告訴她,隻是想在姐姐面前展現出我與「家人」的惡劣關系,讓她相信我,我跟家裡已經沒什麼關系了。
我不是出身富貴的公子哥,我隻是個普通人。
然而弄巧成拙,她讓我冷靜兩個月,好好考慮我跟父母的關系。
雖然心裡一千個不願,但是她的要求,我不能不聽。
正好,該處理陳若淳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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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結束的前一天,是個雨天。
是讓我討厭且不安的雨天。
可我冒著大雨跑到姐姐家樓下。
因為我想見她,因為那是我的光。
那個晚上,我們確定了關系。
我突然覺得,窗外滴答滴答的雨聲,似乎沒有那麼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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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想把以前的事告訴她,因為我覺得太苦了,她不該聽這樣苦澀的故事。
但經歷了一些波折後,我還是告訴她了。
我很害怕她會離開我,畢竟我的愛曾經那樣扭曲和病態,正常人看到,都隻會覺得畏懼。
可她卻說,她不會離開,這輩子都不會。
她問我,這些年,疼嗎?
我說,遇見姐姐,就不疼了。
18
故事最後,我終於追上了我的光。
對了,我還要給媽媽寫一封信,信的末尾,我要說——
「媽媽,你看,小遠遇見了那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