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定北侯陸沉舟生平有三願。
一願,仕途順遂。
二願,家宅興旺。
三願,得娶意中人為妻。
前兩願,唾手可得。
唯有第三願,求不得,愛不能,解不脫。
都說他人之妻不可奪,可若那女子是他前世和離的妻子呢?
1.
定北侯府今日不大太平,都說小侯爺陸沉舟中了邪,一覺醒來便問是誰偷襲的他,又問侯夫人何在。
府裡上下都是一臉驚訝,一來沒人敢來侯府偷襲小侯爺。
二來,小侯爺還未曾娶妻,哪裡來的侯夫人?
「興許侯爺想問的是老夫人?老夫人今日一大早就和小姐、表小姐她們進山上香去了。」
陸沉舟身邊的長隨小心回著話。
陸沉舟本就頭疼得厲害,幹什麼都有點不耐煩,這會兒聽到長隨回話,越發不耐煩起來:「耳朵聾了嗎?本侯問的不是老夫人,是侯夫人。」
「侯……侯夫人?侯爺,您還未曾娶妻,府裡沒有侯夫人啊。」
長隨說這話的時候,腿肚子都要哆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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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舟愣住了,他看一眼長隨,這是慣常跟在他身邊伺候的那一個,不會說假話欺騙他,他說府裡沒有侯夫人,那就當真是沒有侯夫人。
可他明明記得,他早已娶了吳興沈氏女沈矜為妻,婚後因為夫妻不睦,沈矜已於半月前搬回娘家小住,不久送了口信來說要和離。
他與沈氏成婚三載,膝下尚無一子,他母親老侯夫人早就思量要讓他休妻另娶了。
他原本還有些猶豫,見沈氏要和離,便就坡下驢,兩家約定好在沈家別莊籤議和離書。
籤好之後,他與沈矜各自乘坐馬車離開,就在出莊的時候,不知哪裡竄出一伙歹人,衝撞了他的馬車,等他轉醒的時候,人就已躺在了床上。
他以為是家裡下人把他救回來的,可聽長隨的意思,竟不是那樣。
陸沉舟揉一揉額頭,下意識問長隨:「今兒是什麼日子,母親她們要去山寺上香?」
長隨躬著身回他:「今兒是表小姐生母逝世一周年的日子,老夫人帶著表小姐去寺裡添香油燭火呢。」
表小姐是老侯夫人妹妹的女兒,姓柳,閨名婉柔,生得一副好樣貌,偏偏身子有些弱。
自她母親病故之後,老侯夫人憐她無人疼愛,就接到定北侯府小住,誰知一住就住到了現在。
不過,陸沉舟記得柳婉柔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姨母已經故去四年了,怎麼長隨說的是一年?
他蹙一蹙眉,便又問長隨:「今兒不是德光三年嗎?」
長隨愣了愣,疑心聽錯了:「年初時候宮裡頭才改的年號,今年算下來是德光元年。」
德光元年,怎麼可能?
他和沈氏就是德光元年成的婚,到如今三年有餘,該是德光三年才對,怎麼他睡一覺醒來,就回到德光元年了?
陸沉舟坐在床上發著愣,尚未琢磨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忽而又聽長隨說道:「還有一事,老夫人臨走的時候叫小的們轉告侯爺,前兩日靖南侯府下帖子說老侯爺今日過壽,老夫人身體抱恙還得上山,就不去了,讓侯爺備禮過去賀壽呢。」
靖南侯府老侯爺過壽?
陸沉舟眉目一挑,他想起來了,靖南侯府老侯爺是在德光元年辦的六十整壽,那天母親也是這樣稱病不去,由他帶著賀禮前去靖南侯府祝壽。
就在他被上菜的小丫鬟撞到,弄髒了衣服欲要更衣的時候,不幸中了沈矜的詭計,無意與她進了同一間房,還被前去賀壽的一幹女眷碰個正著,為此他不得不娶了沈矜為妻。
沈家早年也是京城裡的名門望族,可惜家族男丁不思上進,等到沈矜這一輩,沈家已是日薄西山、光景悽涼了。
如按常理,憑沈矜的身份、地位,是萬不可能與定北侯府結親的。
是以,在陸沉舟看來,沈矜就是為了要嫁高門,才不惜出此下策。
他惱恨自己被人算計,更惱恨沈矜滿腹心機、攀權附貴,夫妻兩個見面伊始就不甚愉快,婚後他更是能不進沈矜房門便不進,能不搭理沈矜便不搭理。
別人家夫妻相敬如賓,而他和沈矜則相敬如冰,到最後以和離收場,於陸沉舟而言,已是圓滿的結局了。
而今他一朝重回三年前,饒是陸沉舟冷靜自持過人,這會兒也掩不住激動的情緒。
德光元年,太子被廢,他們定北侯府站錯了隊,錯擁琅王上位。
結果琅王被查出窩藏龍袍,差點累及他們定北侯府滿門覆滅,幸而關鍵時候他當機立斷,轉去投奔了瑨王,這才保全了家人性命,但定北侯府元氣大傷卻已成不爭的事實。
那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如果早知琅王不堪大用,他寧願不站隊,也不會擁立琅王。
眼下若他當真回到了三年前,既是知曉了結局,定北侯府定然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還有,他也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去備份賀禮,找個可靠的人送到靖南侯府,若有人問起,就說老夫人身體抱恙,本侯送她上山靜養去了。」
他倒要看看,他不去靖南侯府,那沈矜還怎麼算計嫁給他!
2.
老侯夫人和侯府小姐、表小姐是傍午時分才回來的,本以為陸沉舟出去賀壽不應在府中,沒想到他託大,竟是沒去。
老夫人臉色有些難看,說的話也不大中聽:「靖南侯府如今依附在太子身邊,來日富貴不可小覷,你怎能如此怠慢老侯爺的壽誕?」
陸沉舟不以為意,太子遲早被廢,將來樹倒猢狲散,靖南侯府的風光不過是一時而已,他們定北侯府才是前路光明、仕途坦蕩。
有沒有得罪靖南侯,他並不關心,讓人先送老夫人回房歇息,隻問了表妹柳婉柔幾句可曾餓了,是否在山上用了膳。
柳婉柔眉目含情,羞赧地看了一眼面前光風霽月、神仙一般的表哥,搖搖頭,說了句「不餓」:
「寺裡的齋飯別有一番風味,姨母同我和沉魚都吃了不少。」
沉魚是陸沉舟的嫡親妹妹,向來與柳婉柔親厚,聽到陸沉舟和柳婉柔說話,便插句嘴道:「哥哥哪日得空?不如同我們一起上山去嘗嘗,那裡的柴火齋飯可好吃了。」
「改日吧,改日一起去。」
陸沉舟點點頭,難得沒有推拒。
他知道表妹柳婉柔對他有意,也知道母親將已經及笄的柳婉柔接進府中,遲遲不肯送回柳家,為的就是撮合他和柳婉柔。
早先他志存高遠,以為兒女情長不過是風流人物的一場遊戲,從不將婚姻之事放在心上,故而對柳婉柔也沒有過多關注,是以他母親輕易也不敢對他的婚事做主。
直到後來被沈矜算計,娶了沈矜為妻,鬧得滿府上下家宅不寧、婆媳不睦、姑嫂不和,才懊悔沒有聽從母親的安排。
如今從頭再來,陸沉舟倒是願意接納柳婉柔了。
且不說柳婉柔品貌如何,單說她和母親、妹妹之間感情深厚,往後成了親,絕不會再鬧出婆媳不睦、姑嫂不和的醜事來。
柳婉柔和陸沉魚得他一句話,都是喜不自禁,尤其是陸沉魚,挽著柳婉柔的胳膊,還沒走出門就邀起功來:「我就說嘛,表姐你生得這般貌美,又知書達理,我哥怎麼會不喜歡你呢?這下好了,改日我要叫你嫂嫂了。」
「小小人家,快休得胡說。」柳婉柔臊紅了臉,捂著陸沉魚的嘴漸走漸遠。
陸沉舟在門裡聽得失笑,恰好派去靖南侯府送賀禮的人回來了,長隨進門回話,陸沉舟便讓他把人叫進來。
問過了靖南侯府的宴席,便似無意般追問一句:「今日本侯沒有去,靖南侯府壽宴可有什麼稀罕事發生?」
來人本打算走了,見問忙站住腳,回道:「壽宴是靖南侯夫人一手安排的,據說很是奢靡,去的賓客都大呼稀奇。侯爺要問還有什麼稀罕事,說來倒真有一樁意外,鴻胪寺少卿家的小姐在靖南侯府落了水,更衣時候不小心被靖南侯世子闖進門去了,那位小姐鬧著要尋短見,被靖南侯夫人攔了下來,估摸著兩府大概要聯姻了。」
鴻胪寺少卿是從五品,現任鴻胪寺少卿一職的是位姓林的官員,那就是說林家女兒落水,被靖南侯世子撞見了?
這套路,怎麼這麼熟悉?
陸沉舟想起自己當年和沈矜,可不就是因為沈矜在靖南侯壽宴前落了水,而他則被侯府丫鬟弄髒了衣服,兩下裡錯進一間屋子,結果成就一段孽緣嗎。
怎麼眨眼間,這落水的人就變成林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