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突然停下，伸出了右手。
我疑惑：「這是……」
「很期待和你做同學。」
我哭笑不得，他這人，怎麼還挺幼稚的？
我配合地伸出右手，一本正經道：「我也很期待。」
兩手交握，我覺出他的掌心沁出了一層汗。
這天，確實挺熱的。
我們再繼續走時，卻看到既南站在前面，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眼底沒什麼情緒，但肩膀微微塌著，所以看起來有些頹敗。
他怎麼會頹敗呢？
鼻尖不爭氣地泛起一陣酸澀，我別過頭去：「成允，我們走吧。」
16
我果然和成允分到了一個班，在他的主動下，我們還成了同桌。
開學的第一次升旗儀式，我和成允是升旗手。
注目禮結束之後，我隱約聽到下面同學的議論。
「他們兩個的顏值真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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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們兩個現在是同桌了，簡直就是金童玉女！」
「那個雲希是不是還和既南做過同桌來著？」
……
很快，我和成允被稱為「金童玉女」的消息就傳到了林瑤的耳朵裡。
大課間的時候她來找我八卦，連連嘆氣：「我都替你為難。」
「什麼？」
「難選啊，一邊是成允，一邊是既南。」
我白她一眼：「小說看多了吧你，我選學習好不好？」
「不過說真的，你和既南也冷戰太久了吧？」
我低下頭：「哪裡是冷戰，是絕交。」
我和他已經快要三個月沒有說話了。
「他現在比以前還要冷漠，整個人沒有一點人氣，甚至向老師申請了不要同桌，就連陳添都說他現在狀態不太好。」
「林瑤，我又沒問他。」
「你明明想知道。」
我哽了哽，上課鈴剛好響起，我落荒而逃。
數學課時，我無聊地在書上畫起了派大星，下課後我習慣性地拿給旁邊的人看：「可愛吧？」
成允愣了一愣：「數學老師看了要哭。」
我也愣住，才反應過來，他不是既南，他不會冷酷又無奈地說：「幼稚」。
都開學一個月了，我還是沒能適應身邊不是他。
17
月考成績出來之後，我的數學又被打回了原形。
數學老師的講解我聽得雲裡霧裡，成允看出了我沒聽懂，問要不要再給我講一遍。
我擺擺手，有些分數啊，就不是我該得的。
回家後我媽卻說既南送來了兩張數學解析。
熟悉的解題風格，熟悉的筆跡。
熟悉到喉嚨幹澀，眼睛蒙上了一層霧。
我一路狂奔到他家樓下，打電話叫他。
腳步聲匆忙急切，他很快站在眼前。
我將兩頁解析塞回他手裡，說不上來是氣還是急：「你憑什麼覺得我需要這個？」
他毫無防備地被我推得退了半步，捏緊了兩頁紙：「如果你不需要，我以後不寫了。」
「對！我不需要！尤其是不需要你的！」
我轉頭就走，身後依然寂靜無聲，我再也忍不住，任眼淚流了兩行。
我走得越來越慢，都快要轉彎了，他終於叫了我一聲：「雲希。」
隻是簡單的兩個字，我這些天煩躁的情緒好像突然有了起點。
「你不要我了嗎？」他緊跟過來，聲音越發沙啞：，「你不和我做朋友了嗎？」
小心翼翼地，全然失了以他為營的氣場。
我回過頭去，和他辯駁：「是你不聽我解釋的，是你和其他女生出去玩不理我的……」
「怎麼哭了？」他手足無措地，翻遍口袋也沒找到紙巾，雙手在我臉旁晃了晃，最終還是顫巍巍地收了回去：，「對不起。」
我又徒手抹了一把臉：「我不哭了，你繼續說。」
「海底撈那件事，是我太小氣了。後來我想隻要你願意和我做朋友，不管是什麼原因，對我來說都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他說著，眼底泛了紅。
我的心慢慢軟成了一灘攤，但還是梗直了脖子：「那個女生呢？我看你更喜歡和她做朋友吧？」
「她……」他臉色僵了一瞬，扶我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
「她是我媽媽現在的丈夫和前妻的女兒，暑假期間我媽來這裡出差，她跟著來玩了幾天，就讓我負責帶她玩。
「其實我跟她不熟，但我有種僥幸心理，想著如果我對她好一點，那媽媽是不是也會對我好一點。
「那晚在小區門口看到你，其實我挺害怕的，害怕你看到我生活中很不堪的一面……」
看著他局促無措的狀態，我突然後悔剛剛逼問他。
那個清冷孤傲，、目空一切的既南，似乎正在試圖把自己的心事剖開來，給我看。
那要耗費極大的勇ţū²氣吧。
我扶住他的胳膊，抓緊：「既南，親情本來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發明，沒有人能從中逃脫的。還有呢，渴望被關注是一種本能，這沒什麼不堪的，我還天天想被你關注呢……」
他終於松了口氣，又要跟我道謝：「雲希，謝……」
我打斷他：「等一下，這算不算你的秘密？」
「算。」
「那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從現在開始，我不僅是你的朋友，而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了！」
「好。」
18
既南開始經常去文科班門口等我放學。
路過的同學總要看他幾眼，嘀咕幾句。
更多的還是說我幸運，竟然和文理兩科的大神都做了同桌。
我緊跟在既南旁邊，喋喋不休地：「既南，她們都說我幸運欸哎，能得和兩大男神做同桌！」
他面無表情地，似乎是從齒縫裡擠出的幾個字：「是他幸運。」
「他Ţüₔ？成允嗎？」我跑到他前面去，然後轉過身來，能更好地看清他的表情：，「那你呢？」
他抬眼看我，細長的睫毛上落了一層燈光，暖烘烘地的。
而後虛扶了一把我的肩膀，輕嘆了口氣：ťű̂⁶「雲希，看路。」
我停在原地，不滿地看他：「那你呢！」
少年繼續往前走著，仿佛一往無前，又堅定熱烈。
逆著一整片落日餘輝，他回頭喊：「雲希，跟上。」
再一次調整座位，我和成允沒有再做同桌。
成允收拾得慢吞吞地的，看了我幾眼後才道：「有句話我想跟你說。」
「什麼話？」
「赤道一直有雪。」
我笑起來：「赤道上怎麼會有雪呢？」
他也低頭笑了笑：「還有件事情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之前文理分科的時候，既南剛開始選的是文科，後來大概是學校和他媽媽給他施加了很大的壓力，他才選回的理科。其實我當時挺不理解的，直到和你做同桌之後就明白了。」
我恍了恍神：「成允，謝謝你啊。」
「赤道一直有雪，小狗永遠愛你」，我當然知道這句話。
隻是他是成允，我隻能不承認。
至於既南，我想立刻就見到他。
結果我還沒到他的班級，林瑤就迎了過來：「聽說既南要轉學！今天他都沒來上課！」
19
我跑到既南家的時候，看到他正和他的媽媽相對站著。
他媽媽在發脾氣。
「為什麼不同意轉學？你覺得你是這裡全級第一就了不起嗎？放到上海那些高級中學裡你什麼也不是！」
既南神情麻木，淡淡地說了句：「我有我自己的選擇。」
「自己的選擇？要是按照你自己的選擇你就去選文了！思想不成熟到這種地步你還跟我談選擇？」
既南沉默著，他媽媽顯然還沒有發泄完。
「暑假時你也看到你妹妹了，論見識，論素質，論性格，你哪樣比得上她？她現在都已經在備考雅思出國了，你這樣能有什麼未來？你介意我不回來看你，還不是因為你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我為了你好我有錯嗎！」
既南緩緩抬起頭，側頭慘淡地笑了笑：「媽，你沒錯。」
她的那些話讓我來聽，是要崩潰的程度。
所以我衝過去，擋在了既南面前。
「阿姨您好。」我擠了擠笑，還是沒能擠出來：，「你擁抱新生活，不關心既南沒關系。我會關心，我們大家都會關心，但請你不要把這個責任推到既南優不優秀的問題上來。既南在我眼裡，在所有的老師朋友眼裡，一直是非常非常優秀的同學，你覺得他不好，那一定是你的問題。」
說完了，我轉身問既南：「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他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了出去。
小區廣場上，既南坐在長椅上看我來回踱步。
「既南，你媽媽那些話一定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啊。你不想轉學就不轉，你怎麼會沒有未來呢，你一定會有很好很好的未來。」
雖然嘴上這麼說，我心裡還是氣不過，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家長啊？
既南眼眶泛紅，卻還是笑了笑：「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立定站在他面前：「在哄你啊，你真的別因為那些話不開心啊。」
「那你叫我幾聲聽聽。」
「……既南？」
「嗯。」
「既南！」
「嗯。」
「既南……」
他猛地將我拉近，環住了我的腰：「我媽現在影響不了我了，我最近，一直都挺開心的。」
他的聲音悶悶地的，像是有蠱。
我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
20
我又去參加了一次新概念作文大賽。
這次得了個一等獎，我捧著獎杯和證書拍了張照片，又給既南發了過去。
他沒有回復，我出去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他的聲音：「大作家」。
「你怎麼來了？！」我激動地迎上去。
「來接你。」
我把獎杯拿給他看：「你看，我是不是超級厲害？」
「超級超級厲害。」
果然，在我的影響下，他連誇人都進步了許多。
外灘的煙花沒有升起，但天邊的雲彩適時地散開，露出了月亮。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他突然道。
他看著月亮，我看著他。
突然覺得，我得寫點什麼，來記錄他，記錄他們，記錄我的整個青春。
所以在忙碌枯燥的高中生活裡，我見縫插針地在網站上連載了一篇文，還小火了一把。
後來不知道是誰發現了作者是我，部分校友通過角色的故事延伸到我和既南身上，傳起了我們兩個在談戀愛。
我人傻了，我發誓真的隻是記錄，所有曖昧都是他們假想出來的。
假想出來的……
可最終還是驚動了級部主任。
他把我們兩個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雲希寫的那篇文我看了，雖然說我看到的就是同學之間的友好相處啊，但是人言可畏，所以我還是要問一下，關於你們兩個的傳言不是真的吧？」
「不是！」我妙秒接道，又強調一遍：，「都是假的。」
「那既南……」主任把目光拋給他。
既南輕咳一聲，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我衝他使眼色，他去看物理老師。
物理老師驚奇地走過來：「既南你在這呢？競賽準備得怎麼樣了？主任, 你可不能耽誤我這學生啊。」
主任悻悻妥協：「走吧走吧。」
21
故事連載到高考篇章，那天下起了蒙蒙細雨。
考完英語下樓的時候，既南已經撐傘等在那裡。
「你說我們等會兒去吃火鍋還是烤肉？換手機的話，是要 128G 的還是 256G 的？還有啊……」
既南還沒回答我呢, 一個學弟鑽進了傘裡：「學姐, 聽說你籤約小說網站了？能不能先給我籤個名？！」
我受寵若驚地, 在他的語文課本上籤下了我的名。
「我剛剛說到哪了？」我問既南。
既南身子往外側了側：「不知道。」
我覺得好笑：「那你說你是吃醋了呢, 還是吃醋了呢？」
他還是不理我。
「既南？」
「既南！」
「既南……」
他喉結上下一滾：「雲希，現在這招對我沒用了。」
「那怎麼才有用？」
他猛地將我抵到牆邊，傘落下一半，剛好把我們罩進一個小小的，、隻屬於我們兩個的世界。
他俯下身來，盯著我的唇。
我心頭一陣發燙, 心似乎跳到了嗓子眼。
「能親嗎？」他問。
我努力平復氣息，故作淡定道：「親了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你可要想好了。」
話音落下, 他往前一湊，輕輕貼了一下。
我羞得想逃，卻被他鉗住手腕，再一次用力地親了下來。
他的書包落到地上，摔出了一個筆記本。
是我扔在垃圾桶裡的那本「《今天既南和我做朋友了嗎》」。
在筆記本的第一頁, 他的字跡力透紙背：【既見君子, 雲胡不喜。】
22
後來呢。
後來我寫了很多書，遇見了很多書迷。
每一本書的寄語，我都會以「幸好, 這世上有文學」作結尾。
婚禮那天，結婚誓詞念到最後, 他哭得快要拿不住話筒。
我握住他的手，他定睛看著我：「你總說，幸好這世上有文學，。我想說, 幸好，這世上有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