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皇帝不想落下寡恩薄幸、不念舊情的話柄,就不能不顧她的顏面。
我從皇帝的態度揣測——他想打壓晏家,就需要一個在後宮掣肘晏妃的人。
簡單來說,就是要拉住晏妃的仇恨,讓她沒精力對晏家提供任何幫助。
因為晏妃對我那莫名的敵意,我無疑是不二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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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假裝掩面痛哭:
「晏妃囂張跋扈,不僅殘害皇嗣,還隨意打殺宮人。
「若非先皇後舊恩,臣妾恐怕早已被晏妃杖殺。」
「但如今,臣妾隻是一個無寵的貴人,晏妃又如此痛恨臣妾。
「臣妾害怕極了,做夢都是那日晏妃搭弓要射殺臣妾的樣子……」
我尋思著,我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狗皇帝再裝就不禮貌了。
狗皇帝挑了挑眉:「你這種女人,無寵很正常。
「難不成你還想當寵妃嗎?」
我:「……」
我的勝負欲也上來了:「臣妾怎麼就不能當寵妃了?」
狗皇帝嗤笑一聲:「你嘴又笨,又不會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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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冊封那日起,養心殿總共收到後宮送來的六份湯羹、五份糕點、三個香囊。
「這裡面哪次有你?」
這是在批評我的消極的工作態度?
但他說得有理有據,甚至有數據支持,我一時竟然無法反駁。
我結結巴巴:「那都是因為……因為晏妃將臣妾禁足了。」
把黑鍋扣在別人頭上之後,我重新自信起來。
我信誓旦旦,就差舉起三根手指賭咒發誓:
「陛下,您要相信臣妾,
「被禁足的這些天,臣妾每天都在想您……」
「想朕?」狗皇帝冷哼一聲,明顯不信,「你為何想朕?」
我信誓旦旦:「自然是因為我心悅陛下。」
狗皇帝突然不說話了。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黑沉得有些嚇人。
我剛想再開口表兩句衷心,就見他直起身,將手中的帕子扔回銅盆。
接著,他一把將我推倒在榻上,然後欺身而上。
「林復,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朕。
「既然你想當寵妃,朕就給你這個機會。
「待會兒受不了,朕可不會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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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李公公帶著兩份聖旨來了鍾粹宮。
第一份,是晉我為嫔位的聖旨。
第二份,則宣布我是功勳世家、京城林家失散多年的嫡女。
京城林家,是沈家的世代姻親。
在朝堂上,林家也是沈家的左膀右臂。
我腰酸背痛地接了旨,心裡莫名其妙——我求狗皇帝對付晏妃,他反手把我劃到沈家的陣營?
李公公宣完旨,立即又招呼著幾個小太監抬進來幾盆綠色的樹苗:
「陛下還賞了幾顆青梅樹。說等夏天呀,您就能摘梅子吃了。」
我心不在焉地隨口應付:「嗯。替我多謝陛下。」
我還沒琢磨明白那道聖旨的深意,就聽有人來通傳,說我的兄長進宮來見我了。
我起身,親自去迎。
宮門口,一個五大三粗、兵痞模樣的青年男子正蹲在宮牆邊拔草玩兒。
看到我時,他拍了拍沾灰的下擺:「林復妹子!」
眼前的武將正是林家長子——林蒙。
他年紀輕輕,已是個小有戰功的小將軍了。
我將他請進鍾粹宮中飲茶。
我沒搞明白,為什麼林家會認下我的身份。
見我疑惑,林蒙聳了聳肩:「是沈叔的授意,讓父親認下你的。
「作為交換,陛下讓沈三小姐進了宮,封了常在。」
我頓時明了。
感情擱這等著我呢。
表面上是在給我身份,實際上是為了把和肖似先皇後的沈梨落接進宮?
想到我昨晚的重大犧牲,我心中怒火中燒,拿起桌上一個茶杯就想砸了泄憤。
但我定睛一看——哦,松石綠釉菊瓣紋蓋茶杯。
我又默默把茶杯放了回去。
林蒙這人看不懂臉色,還在喋喋不休:「陛下借先皇後崩逝之事,屢次三番打壓晏家。
「如今晏家已是強弩之末,這後宮自然也快變天了。
「陛下看似將你的位份一升再升,還賜了你家世,其實也不過是想利用你打壓晏妃。」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挑撥之意,挑眉問:「所以林小將軍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林蒙噎了一下,說:「你既然成了林家女,那也算半個沈家人了。
「阿復妹子,我是個粗人,說話不中聽。
「但我作為兄長勸你一句——依附沈家,扶持沈梨落上位固寵,這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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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林蒙嘖了一聲:「但你難道以為,陛下是真的寵愛你嗎?」
小桃端著一壺茶水走來,聞言頓時氣得漲紅了臉:「你誰啊?
「陛下不寵愛娘娘,難道寵愛你嗎?」
她不客氣地將茶水放到林蒙面前,狠狠剜他一眼。
林蒙對小桃聳肩:「你瞪我也沒用。
「先皇後的名諱中有一個香字,你家小主的封號又是馥。」
「這不明擺著把你家小主當替身,當玩意兒嗎?」
小桃一拍檀木茶桌,氣得口不擇言:「放屁!」
我趕緊撲過去護住桌子:「別,別拍。」
林蒙被小桃趕出鍾粹宮時還在叫囂:「妹子,為兄說的話你要仔細考慮啊!」
……
我壓根不在意狗皇帝是不是真的愛重我。
我隻需要盡職盡責地拉仇恨、成為晏妃倒臺的催化劑就行了。
從此,我開始了上午去壽康宮截胡九公主、下午去養心殿截胡狗皇帝的規律宮鬥生活。
上午,晏妃踏入壽康宮。我正抱著九公主逗弄。
下午,晏妃去養心殿送羹湯。我從殿內打開門,笑眼盈盈地接過她手中的湯。
狗皇帝表面上斥責我驕縱,實際上召幸我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小桃感動得熱淚盈眶:「小主,您終於混成寵妃了!
「我們鍾粹宮終於出頭了!」
一時間,我風頭無兩,還真有幾分和晏妃平分秋色的勢頭。
晏妃當然也不是吃素的。
她看我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怨毒。
鍾粹宮的膳食開始被人下毒,甚至有好幾次我差點被人推進湖中。
不知是否是沈家的授意,林蒙一直明裡暗裡保護著我。
他感慨:「這後宮爭寵的手段真是腌臜。
「可憐我那不諳世事的梨落妹子,剛一進宮就被禁了足……」
小桃警覺:「你不會是想讓我家娘娘幫她解禁足吧?你做夢!」
爭寵宮鬥的日子不僅命懸一線,而且非常無聊。
更重要的是——我修文物的癮又犯了。
在一晚鍾粹宮險些失火後,我灰頭土臉、瑟瑟發抖地跪在養心殿中:
「陛下,臣妾實在害怕。
「可否讓臣妾近些日子就留宿在養心殿中?
「臣妾願意睡地上。」
順便幫你修一下養心殿的這塊鑲青羽緞邊黃裡紫花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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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進養心殿側殿後,我的生活水準直線提升。
這地方的珍貴文物令人應接不暇——放現代,少說能養活十來個博物館。
我在側殿整理出一張小桌子,每天研究這些文物的工藝,順便給它們做下保養。
狗皇帝每天都會來側殿看我。
他忙於朝政,大多時候都在看折子,隻偶爾才抬頭看我一眼。
一日,養心殿側殿。
狗皇帝從奏折中抬起頭,有些懷疑地看著我:「你手裡是什麼?朕的印章?」
我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陛下,您有上千枚印章,實在是雜亂無章啊。
「所以臣妾自告奮勇,按照大小和材質把這些印章分門別類……」
在把狗皇帝忽悠走之後,我立刻把那些裝著大印章的木匣都全放在了櫃子最頂上那格、推到了最深處。
正殿,皇帝議事時,斥責臣子的次數越來越多。
隨著前朝晏家的衰頹,晏妃對付我的精力也越來越少。
她開始頻繁地跪在養心殿外。
她會跪到深夜,伏在地上,一遍遍祈求:「求陛下寬恕臣妾的父兄……」
而殿內的狗皇帝無動於衷,甚至有心情賞畫。
他拿起一個小章,有些不得勁地在手中掂了掂。
見他在一堆小章中挑挑揀揀,我連忙端著湯盅上去打斷:「陛下,喝湯吧。」
狗皇帝頭也不抬:「日日都是參湯。朕膩了。不喝。」
我笑了:「今日不是參湯。」
我打開湯盅,裡面是冒著熱氣的淺棕色液體。
狗皇帝輕輕嗅了嗅:「氣味奇怪,倒是不難聞。」
我用湯勺舀起一勺,送到他唇邊。
他面帶遲疑,但見我眼含期待,最後還是喝了一口。
他皺著眉評價:「有些苦。這湯究竟是什麼?」
我解釋:「此物名叫咖啡,我還給陛下加了全糖全奶……」
狗皇帝的眼睛瞬間瞪大:「林復,你竟敢給朕喝獸藥?!」
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在這個時代,咖啡豆還沒有被作為食材使用,而更多作為一種獸藥。
在牲口飼料中拌入一些咖啡豆,能讓牲口吃得少幹得多,耕起地來更加賣力。
之前在養心殿側殿熬夜修一張掛毯時,我為了提神,就讓李公公幫忙給我找來了咖啡豆。
我以為狗皇帝不知道咖啡這種偏門玩意兒,所以才將它端了上來。
狗皇帝氣得冷笑:「朕真是太過縱容你。
「偷藏朕的印章就算了,你竟敢……
他徑直扔了手中的印章,起身繞過桌子就來抓我。
我連忙四處逃竄。
我一邊躲避,一邊求饒:「咖啡口味獨特,提神醒腦,
「臣妾喜歡咖啡,就像陛下喜歡印章一樣!
「臣妾不過是想把自己的愛好分享給陛下……」
我被追得慌不擇路,最後幹脆往床榻底下鑽。
還沒鑽進去,一隻大手就握住了我的腳踝。
我回頭一看,就見狗皇帝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分享愛好,對吧?」
當晚,狗皇帝將我按在榻上,往我背上蓋了零零總總十八個鮮紅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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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夏天。
在沈家和皇帝的圍剿之下,晏家最終落敗了。
晏家的兵權被皇帝與沈家瓜分。晏家的官員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
而八皇子薨逝之事也被重新翻了出來。
當年雜耍班子的證人一夕之間全都改了口供,指認痘疫之事是晏妃所為。
晏妃雖然死不承認,但還是被幽居翊坤宮,形同廢妃。
我主動搬出養心殿那日。
皇帝逆光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笑看著我:「林復,你為朕分憂,很好。」
因為我是如今宮中「最受寵」的妃嫔,晏妃唯一的孩子——四皇子,也被抱到了鍾粹宮中,交由我撫養。
四皇子如今七歲。
他自小就有心症,但被晏妃保護得很好。
其實,當年那個感染水痘的雜耍班子入宮,第一個感染的是四皇子。
這孩子當年也是九死一生,才堪堪痊愈。
如今,他第一次離了生母,日夜哭鬧。
我被吵得心煩,索性白天都呆在坤寧宮中。
當一切塵埃落定、晏妃被賜死時,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小桃倒是一臉大仇得報的欣喜:「晏妃落到這個地步,純粹是她活該!
「她素來視宮人性命如草芥,這宮中哪個不是對她心懷怨恨?
「如今,陛下終於賜死她了。實在是大快人心!」
見我正看著桌上先皇後的畫像,小桃小聲問:
「娘娘是否要在她被賜死前,再磋磨她一番?
「不過此事不宜您親自動手,您的手上不該沾血。
「娘娘可以交給奴婢去辦……」
「不必了。」我打斷她。
我將桌上的畫像遞給小桃:「將這個送去翊坤宮,然後請寶華殿的法師們去誦誦經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坤寧宮呆久了,我身上也被染上了沉水香的味道,九公主近些日子更加親近我了。
太後日漸年邁,屢次暗示將來想將九公主交給我撫養。
我自然欣然應允。
我從壽康宮回到鍾粹宮時,四皇子正用什麼東西去夠青梅樹上的梅子。
我本不想理睬,卻突然看到他手中拿的是一把——螺鈿細雕象牙折扇。
在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折扇,質問道:「你怎可拿你九皇妹的東西?」
四皇子呆了一瞬,馬上「哇」地一聲大哭出聲。
他哭得聲嘶力竭:「才不是九皇妹的!……這明明是母妃的東西!
「母妃將它放在妝奁裡,每晚都會拿出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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