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別扔啊,多有儀式感,再說了這麼直的棍子你不喜歡?」
其實我也不舍得扔,這棍子盤起來手感很好。
都讓我倆搓包漿了。
高二兩學期的獎學金都落在了孟澤陽手裡,一共六千塊。
我找班主任主動放棄了競爭機會,高三學習緊張,我不想孟澤陽再利用寒假去打小時工。
後來班主任知道了這根棍子的事,還把「棍子的故事」寫成教學經驗發表在學校公眾號上。
結果就是「誰考第一誰就拿著這根子」真的成了一中的傳統。
呵,邪門。
多虧有孟澤陽和馬馳,我在一中的生活步入了正軌。
爺爺說得對,我需要朋友。
他倆像強有力的陽光光束,衝散了我高中時光的陰霾和灰暗。
我們一起去食堂,一起過周末,討論彼此心儀的大學。
馬馳:「我是沒希望跟你們上同一所大學了,但是能去一個城市,你們往哪兒考?」
我目標清晰:「我想去北京。」
馬馳立即:「那我也去,陽哥呢?」
孟澤陽在滿分的數學試卷上草稿:「沒想過,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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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筆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幹淨又漂亮。
我心懷期待:「孟澤陽,你要不要跟我考一個大學?」
孟澤陽抬頭:「怎麼,離不開哥哥?」
「是啊。」
我想也不想承認了,孟澤陽轉筆的動作頓了下,倏然露出了潔白的八顆牙。
「行啊,答應你了。」
自從知道我開始跑出去找同學玩,爺爺就沒怎麼再抽過煙,整天跟巷子裡的老頭老太太一起去小廣場跳舞聽戲。
他說我有朋友了,他就不用整天看著我,他也得去交朋友。
進入高三之後,班裡少了一批人,要麼放棄讀書,要麼渾渾噩噩混時間等考試家裡花錢給找個學上,心甘情願一輩子地爛在泥地裡。
陳碩是其中之一。
高考當天,我和孟澤陽分到了同個考點,他站在身份核驗處,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
「孟澤陽,你加油,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孟澤陽笑了笑,陽光下,我看著他的口型,他說好。
11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學校和電視臺的人擠在了我家門口。
應付完採訪,我迫不及待衝進房間拿手機給孟澤陽打電話。
「我拿到錄取通知書了!你呢,你的通知書到了嗎?」
「出來。」
「啊?」
「我馬上到你家門口。」
我飛撲出門,孟澤陽騎著車,意氣風發地揮舞著郵政快遞的袋子。
和我手裡的一模一樣。
晚上我和孟澤陽還有馬馳相約吃燒烤慶祝。
馬馳超常發揮,關鍵時刻比三模高了三十多分,考上了一所比預期要好的大學。
為了紀念這美好的一天,我們要了幾瓶啤酒,在燒烤店裡恣意笑鬧,暢享美好未來。
燒烤店裡人很多,屋裡屋外都有客人,夏天天氣熱,我們坐在了屋外馬路邊。
我起身進屋上廁所,卻遇見了陳碩。
陳碩陰陽怪氣地看著我:「呦,這不是咱們一中的狀元嗎,怎麼還裝不認識我,咱們可是同班同學啊。」
他腳邊躺了一堆啤酒瓶,臉色漲紅,顯然是喝多了樣子。
我見勢不妙,轉身往外走,陳碩上前來一把拉住我。
「跑什麼,喝一杯再走,同學一場,不能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吧?
「當初是我不懂事,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誰年輕時沒犯過錯,以後還指望你出人頭地幫我們的忙呢。」
他同桌吃飯的社會青年一個個賊眉鼠眼,有個幹瘦的男孩化了妝,姿勢怪異地窩在另一個男生懷裡。
我覺得渾身ƭü₊不舒服,想趕緊離開,陳碩順著我的目光看去,不懷好意地笑。
「看什麼,你跟孟澤陽不也這樣嗎?」
我心裡一驚,氣憤地甩開他的手:「別在這裡胡說八道,你少汙蔑人!」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陳碩說出來的話令我頭暈目眩。
「裝什麼,當初可是孟澤陽親口說的,你是他的人,叫我離你遠一點。
「你倆要不是這種關系,他憑什麼要護著你。」
見我不說話,陳碩了然一笑:「他該不會還沒跟你開過口吧?真沉得住氣啊,你以為孟澤陽是什麼好人,他也是看中你這種臉,想跟你辦壞事。」
我太長時間沒回去,孟澤陽來找人,一眼看見我和陳碩站在一起,孟澤陽是沉著臉走過來的。
陳碩見了孟澤陽,抬手聳肩,還很自覺地後退了兩步示弱。
孟澤陽拉起我的手:「回去了。」
我觸電似的把手掙了出來,孟澤陽皺了下眉。
陳碩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們:「兩位高才生,前程似錦,地久天長。」
12
整個暑假,我都躲著孟澤陽。
一想到陳碩觸碰我的感覺,我就惡心得反胃想吐,那節體育課簡直是我人生中的噩夢。
可如果對象換做孟澤陽……
我驚異於自己的想法,渾身直冒冷汗。
孟澤陽為什麼說我是他的人,他也想這樣對我嗎?
回想起我們往日的相處,勾肩搭背是常事,偶爾我還會把他大腿當坐墊,累了就往他肩上躺……
這樣做的時候,孟澤陽心裡都在想什麼?
我不敢深入去思考。
我不想失去孟澤陽這個朋友。
馬馳想組局一起出去旅遊,他想要喊孟澤陽,被我摁住了。
「他肯定不去,旅遊要花錢,他還要幫忙看店進貨,別打擾他了。」
馬馳覺得我說得有道理,於是我倆背起包去了火車站,一走就是十來天。
孟澤陽察覺到我在躲著他,畢竟電話不接,信息不回,我假裝很忙,去市場買東西也故意繞開他家的超市。
開學買車票的時候,我和馬馳買了同一輛車。
結果出發當天,孟澤陽和馬馳一起站在火車站門口等我。
馬馳這小子背著我,偷偷找孟澤陽要來了身份信息買票,我們三個的座位挨著。
馬馳:「你倆,有啥矛盾說開不行嗎,男子漢大豆腐,整得跟小兩口冷戰一樣,丟不丟人。」
我裝作若無其事,一路上和馬馳有說有笑,孟澤陽則是一直是保持沉默,除了睡覺就是戴著耳機聽歌。
等到了目的地,馬馳和我們分頭坐上不同的地鐵,隻剩我和孟澤陽玩尬的。
真的尬,我是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則是恢復了當初我剛認識他的狀態,冷著臉,一副陌生人的表情。
雖然是我故意疏遠他在先,可同在一個空間內,兩人距離不超過一米,沒有第三人在場,孟澤陽不搭理我,我心裡有些不舒服。
同在一個學校,人生地不熟,往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總不能一直這麼尬下去吧?
地鐵上,我主動破冰:「你,暑假過得好嗎?」
孟澤陽看了我一眼,直白地說:「不好。」
我心虛地問:「為什麼?」
「被人騙了。」
我一愣:「誰?你遇到電信詐騙了嗎,被騙了多少?」
孟澤陽剪了個利落的鏟青頭,白色 T 恤袖管下肌肉線條分明,一個月不見,他好像又抽高了兩公分。
「有個騙子說要跟我做朋友,我信ṭũ̂ₛ了。」
我試圖插科打诨蒙混過關:「對不起嘛,陽哥,都怪陳碩,他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以後不敢了。」
我很少喊孟澤陽「陽哥」,每次惹他生氣,喊兩聲他的氣就消了。
可這一次孟澤陽的表情沒有變化:「他說什麼?」
「……都是胡說八道的,說什麼你看上我這臉,說咱倆關系不正常啥的,反正很惡心。」
孟澤陽盯著我,眼神裡的認真令我心生膽怯,下意識想要捂住他的嘴。
「如果我說,我真的這樣想呢?」
完了,我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13
孟澤陽在信息工程學院,我是化學院,進入學校大門之後,我倆就分道揚鑣。
孟澤陽對我想法果然不單純。
比起惡心,我更多的是茫然。
我不知道為什麼男生會喜歡上男生,為什麼孟澤陽會和陳碩那種變態有一樣的想法。
新環境,新宿舍,天南海北的新同學。
忙碌而美好的大學生活衝淡了我內心的焦灼,我認識了新的朋友,友好善良,不帶偏見,每個人都懷揣著積極向上的思想。
我自認為,即便我不再和孟澤陽聯絡,我的生活也能平安快樂地繼續下去。
直到軍訓匯報儀式當天,我看到孟澤陽站在了儀仗隊最前列,身著儀仗隊制服,肩扛紅旗,身姿挺拔。
茫茫人潮中,他是最耀眼的那一個,即便相隔近半個操場,我卻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儀仗隊第一排中間那個帥得要死,他叫什麼啊,哪個學院的?」
「孟澤陽,計算機專業的,公認的最帥新生啊,開學半個月上了四十多次表白牆,全是撈他的。」
「有人得手嗎?單身的話我就衝了。」
「不知道,沒見他跟女生一起吃過飯,等下我去要聯系方式。」
我站在隊伍裡,聽著周圍人議論孟澤陽的聲音,莫名其妙有種沾沾自喜的感覺。
匯報結束後,人潮散布向食堂湧動。
我和舍友在窗口排隊,恰好遇到儀仗隊的隊員們迎面走來。
孟澤陽和身邊人有說有笑,從我身邊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謝蔚,往前走啊,愣著幹嗎,該你打飯了。」
我回神,孟澤陽已經走遠了。
事至於此,我終於有了一絲慌亂。
孟澤陽,好像也不是必須要我這個朋友。
晚上躺下之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點開孟澤陽的朋友圈,發現他最近幾天發了很多照片。
有和儀仗隊的隊員一起訓練的畫面,有今晚他們去外面聚餐慶功的合照。
還有一張和另一個男生的雙人合影。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人是誰?孟澤陽的舍友,還是朋友?
我仔細翻過每一張圖,這個男生在孟澤陽的朋友圈合照裡出現過很多次,也是儀仗隊的。
孟澤陽曬黑了,臉上的笑容卻比以往燦爛了許多,他也迎來了自己的新生活。
入睡之後,我做了個夢,夢裡我回到一中那間狹小陰暗的體育器材室。
站在我對面的人不Ťū́₂是陳碩,而是孟澤陽。
他抬手撫摸我的臉,我沒有躲。
我踮起腳湊上前,吻住了孟澤陽。
猛然驚醒,我騰地坐起身,差點從上鋪掉下去。
凌晨三點,我灰溜溜跑到陽臺洗內褲。
他奶奶個腿。
孟澤陽居然變成了我的春夢對象。
14
沒過兩天,馬馳約我出去吃飯。
「你跟陽哥說一聲啊,咱們直接飯店見。」
我有了正大光明和孟澤陽聯系的理由,撥通電話的瞬間,我的心跌落谷底。
「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孟澤陽換了電話號碼,卻沒有告訴我。
看著停留在兩個月前的聊天記錄,我開始緊張,會不會他已經把我微信刪除了?
試探性地發了個微笑表情過去,還好,沒有出現紅色感嘆號。
孟澤陽:【?】
我:【馬馳喊吃飯,你晚上有空嗎?】
惜字如金孟澤陽:【好。】
我:【下午五點半校門口見?】
孟澤陽:【好。】
我激動地在屋裡轉悠了兩圈,神叨叨地在穿衣鏡前試起了衣服。
舍友看著我又是洗頭又是換衣服,調侃道:「什麼情況,出去約會啊?是咱們學院的嗎?」
「不是,高中同學聚會。」
「女同學吧?」
「男的。」
大家頓時失去了興趣,各自低頭幹自己的事。
我提前十分鍾到校門口等,樹蔭下,不少情侶牽著手從我面前經過。
終於,我遠遠看見了孟澤陽的身影。
隻是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兩人並肩而行,胳膊時不時挨在一起。
就是他朋友圈合照裡的那個人。
我衝孟澤陽揮了揮手,孟澤陽跟對方不緊不慢地聊了兩句才道別,轉身朝我走來時,臉上已經收斂了笑容。
我胸口泛堵,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股酸澀。
「你朋友啊?」
「嗯。」
「你們一個專業嗎?」
「不是。」
「那你們怎麼一起走。」
孟澤陽扭頭看我一眼,訓練讓他的皮膚變成了小麥色,輪廓分明的面容多了幾分男人氣息,我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不自然地別開了視線。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徑直朝地鐵站的方向走。
我跟在後頭,心裡五味雜陳。
醋味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