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哈哈哈。”又有人開口:“你這小丫頭片子,人不大,口氣倒是挺大,依灑家看,你們這公子是假,莫不是哪家的小娘子,上秦樓捉奸來了!”
老鸨臉色難看了起來,但這些喝了花酒的男人一說到這種事,如何能止住,周圍頓時一片哄笑,有膽大的直接朝著鹹笙走過來,老鸨急忙攔住:“來者是客,大家都客氣點兒。”
“我說狄娘,你這可就不對了,大家這是給你出氣呢,哪裡來這麼囂張的小娘子,膽敢打擾大家樂子,看爺不扒了她的衣裳,給你討個公道……”
鹹笙穩穩坐著,慢條斯理的品著茶,如果不是周圍吵吵鬧鬧,他那模樣簡直像在桃花源。
樓下的吵鬧很快驚動了樓上,黑衣男子抬步跨出,目光落在下方,臉色陡然一寒。
何耳覓也大吃一驚:“她怎麼在這兒?”
樓下汙言穢語越發不堪入耳,有人借酒發瘋跳上桌子,鹹笙輕蔑的瞥了過去,這個眼神成功激怒那些紅了眼睛的男人,老鸨急忙喊人來攔,鹹笙立刻站起來,腳下忽然被絆了一下,瞬間跌落在地,帽子落在地上,如瀑青絲傾瀉而下,他抬臉,周圍短暫的寂靜,然後有人跌跌撞撞朝他撲去。
秦易瞳孔收縮,何耳覓當即拔劍扔了過去,一劍穿頸,那人一下子倒在鹹笙腳邊,周圍又一次寂靜下來。
鹹笙眸子暗了暗,如意急忙過來將他扶起,樓上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這這這……”
邱勿論倒抽一口氣,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鹹笙,他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下來,又擔心在此刻喊出他的身份是不是不妥,正手足無措,門外便傳來聲音:“是太子!”
“都不許動!”
兩行官兵蜂擁而入,湛禎跟在後方大步跨進來,臉色難看至極。
這一下子,不少人酒都醒了,湛禎的目光落在鹹笙身上,後者抿唇,行了個禮。
“有一個算一個,全抓起來。”湛禎一字一句,冷厲道:“膽敢抗議,格殺勿論。”
接二連三的噗通聲響起,邱勿論臉色慘白的跟著跪下去,滿臉懵逼與恐懼。
酒醒的是跪了,還有那酒沒醒的,因為方才的混亂而趴在鹹笙腳下不遠處的地面上,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打著酒嗝靠近鹹笙,嗅著他身上的味道,色眯眯道:“好生大膽的小娘子,居然敢,嗝……女扮男裝闖秦樓,這是存心給爺送樂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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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沒說完,湛禎一腳踩在方才的死人身上,在對方身體彈起時,腳尖挑出何耳覓的那把劍,直接踢了過去。
劍身穿胸而過,對方口中溢出一股鮮血,他手裡的酒壺落在地上摔成兩半,人緩緩倒下去,卻還在試圖來摸鹹笙的手。
周圍人大氣不敢出一聲。
湛禎從鹹笙剛進秦樓就立刻得到了通報,巧的很,他剛剛接到消息說這邊有秦易活動的蹤跡,原本就在帶著人往這邊趕。
鹹笙睫毛抖動,地面,兩個死人的血逐漸匯聚,一點點流向他腳下,如意急忙扯著他朝一側躲避。
湛禎盯著他,抬步走了過來,停在鹹笙面前,凝望著他。
鹹笙平靜的與他對視,他已經準備好了答案,隻等湛禎開口詢問。
但出乎意料的,湛禎什麼都沒說,就一言不發的將他抱起,踩著血泊走了出去。
鹹笙被放在馬車上,冰涼的臉被他摸了摸,男人低聲道:“嚇著了?先坐進去等著,這裡孤來處理。”
鹹笙微微一愣,摸不太透他的心思,便聽話的縮了進去。
湛禎趕過來的很及時,鹹笙並未受到什麼傷害,往日他穿男裝總會出事,今日卻實在難得。
他坐在裡面,在腦子裡把今天進秦樓的細枝末節都過了一遍,確定湛禎不會知道自己的真實目的,耳邊聽到有人被帶走的聲音,還有人跟湛禎說:“沒找著人……這兒怎麼辦?”
找什麼人?鹹笙起了心思,豎耳去聽,卻隻聽他淡淡回了幾個字:“先封了。”
無論如何,目的暫且是達到了,雖說楚館也有,可秦樓才是湛禎常來的地方,何況他就算去了楚館,也不會與男子行房,這種東西本就是玩物,常人也不會隨便佩戴。
湛禎並未讓他久等,很快便走了回來,“孤送你回去。”
鹹笙答應一聲,外面,馬蹄聲噠噠,湛禎坐在馬上護著他,微微側目看向車窗,眸色深深。
回了太子府,鹹笙先將衣裳換了下來。
湛禎也在外面換了鞋,讓人準備了些吃的,問他:“晚飯可曾用過?”
“沒。”兩人一起坐在桌子上,鹹笙喝了點兒稀粥,菜也挑素的吃,湛禎給他夾了肉放在勺子裡,道:“肉也該吃一些。”
“嗯。”鹹笙隻吃,也不說話,他很能沉得住氣,畢竟這種事,以自己的性格,當然是不願意談論的,主動挑起就有別有用心的嫌疑。
湛禎果真也在等他主動開口,他倒也能沉住氣,但他想的更多,鹹笙的沉默很快讓他心裡有了偏向性,於是在上床不久,他開了口:“為什麼去秦樓?”
鹹笙的腦袋枕在他手臂上,半晌才道:“我想見見秦樓的姑娘,了解下她們有多好看。”
“隻是這樣?”
“不然呢?”
湛禎皺眉,盡管他的回答符合了自己的猜測,還是沒輕易放過他:“若隻是想見姑娘,為何要在樓下如此高調?你今日分明在蓄意滋事。”
鹹笙又沉默了一下,忽然抿嘴,重重在他胸口砸了一下,湛禎的心差點兒被砸酥了,他強作鎮定,把自己一起酥掉的理智一起拿回來,責備的語氣卻有些輕柔:“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不想跟你說。”
“若不說,便將你也抓起來。”他嚇唬鹹笙,被他瞪了一眼,催促:“快說。”
“……我就是故意的。”鹹笙板著臉道:“我故意在那裡惹怒食客,好讓人欺負我,然後借你的手封了秦樓,這就是我的目的。”
湛禎心情復雜,他問:“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防止你看到點白啊!鹹笙想著,理直氣壯道:“因為你說的話我不信,就算你發誓不去,發誓繞道,可秦樓那麼多漂亮姑娘,我怎麼能放心?隻有你親自把它封了,我才信你真的不會去。”
湛禎的眼神頓時變了,他心裡微微發緊,哪怕強行按捺,還是有喜色從眉間溢出,他還想再聽到些什麼好聽的話:“為何突然這樣?”
鹹笙瞧了出來,偏不給他如意,哼一聲:“你不是都知道了。”
湛禎一下子笑出來,情難自禁的把他的身子朝自己按,“因為你喜歡我,吃醋了。”
鹹笙不承認,也不否認,湛禎嘴角上揚,心馳神蕩,眼中燃著小火苗,調戲道:“莫非是因為初五行房,公主已心服……”他的手在鹹笙胸口點一下,又挪下去,帶著些愉悅拍他腰下:“口服?”
鹹笙愣了幾秒,琢磨出‘口服’二字的意味深長,臉慢慢漲紅,接著又憋不住想嘲諷。
這家伙技術爛的要命,還差點把他折騰死,到底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他‘心服口服’了?
但要是跟湛禎談論這種事,隻怕他今晚會忍不住以身試法,鹹笙把他的話扔在腦後,認認真真道:“我隻是怕你喜歡上別人……會不管我死活罷了。”
湛禎這些日子難得老實。也不過是因為自己身子沒養好,鹹笙不願跟他扯‘肉食主義’,便翻身背了過去,但他的反應卻隻讓湛禎覺得他口是心非,對方從後面摟著他,心滿意足道:“總歸娘子如今是動心了,孤就知道,你身子服了,心自然也就服了……不過這幾日暫且不行,等你身子好著,孤再好好弄你。”
“……”這話說的活像鹹笙有多迫不及待,他實在忍無可忍,拿手肘他,道:“你別自以為是,我都有心理陰影了。”
湛禎臉色一曬,固執道:“孤醉了酒,發揮自然有失水平……”
鹹笙毫不客氣:“搗蒜的都比你有水平。”
身後半天沒聲音,鹹笙後知後覺他估計又傷了自尊,進入自閉狀態,正想著要不要安慰一下,臉頰忽然被一口咬住,鹹笙吃痛,立刻推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湛禎才松口,冷冰冰道:“孤今日口下留情,勸你也積點口德。”
鹹笙摸著臉頰上的牙印,淚汪汪的泛著委屈,扁著嘴踢他兩腳,又被他拿腿按住,湛禎警告:“再鬧你會後悔的。”
“你這個……”鹹笙氣不過,電石火光間突然想到一個新詞,頓時精神一震:“小狗!”
湛禎:“……”
他抓著鹹笙的手腕,不顧他的掙扎,又在他另一邊臉上咬了一口,然後把他親的喘不過氣,抵著他的額,低聲逗弄:“不夠狠,再罵句大狗試試。”
鹹笙一邊臉頂著一個圓圓的咬痕,眼角泛紅的瞅他一會兒,覺得他心理有問題,繼續下去又要被欺負,便道:“不跟你鬧了,我要睡了。”
他表情放軟,湛禎放過他片刻,忽然又來啃他,命令說:“以後除了孤,不許你再罵別人。”
第42章
鹹笙沉沉睡去, 但這夜卻又做了噩夢。
他夢到湛禎去了秦樓, 在一位姑娘那裡發現了點白,回來便開始拿刑罰折磨他。再然後,剛剛進京的哥哥也都被下了大獄, 湛禎為了折磨他, 當著他的面把哥哥殺了。
“笙兒?”他被人喚醒,額頭被冷汗打湿,恍惚了一會兒。
湛禎給他擦著臉,道:“做噩夢了?”
“嗯……”鹹笙清醒的時候,很能控制情緒,他看著湛禎溫柔的眉眼, 很難想象有朝一日他對自己舉起屠刀會是什麼樣子。
夜色糊了心, 鹹笙緩緩蹭過來, 把臉埋進他的懷裡。湛禎心裡發軟, 心疼他難得的脆弱, 卻又因為他的依賴而高興,他摸著鹹笙的頭,溫柔的把人抱緊了:“不要怕,以後再做噩夢就把孤帶進去,孤會好好保護笙兒。”
鹹笙因為他的話而覺得好笑,夢裡哪有那麼輕易說帶誰就帶誰的?
但他還是軟軟答應:“好。”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鹹笙醒來,忽然聽到屋內有劍鋒劃過空氣的聲音。
他扒開床帷, 穿上鞋子,抬眼便看到湛禎手裡玩著一把長劍,見他醒來,便道:“昨日秦樓撿來的,你來看看。”
“我對這個不太懂。”鹹笙給自己倒了杯水潤喉,然後朝他走過去,問:“起多久了?”
“孤都練刀回來了。”湛禎把劍遞過來,鹹笙伸手,他卻又是一縮:“有點重,放桌子上看。”
鹹笙便坐下來,認真摸了摸,隻覺劍身通體雪白,可卻寒意凜冽,應當經常飲血,他推測:“此劍該有個好名字。”
“森白。”湛禎道:“可曾聽過?”
鹹笙搖頭,道:“我常年長於深宮,對江湖之事並不了解。”
“這是何耳覓的劍。”湛禎語氣很輕,眼神卻很深。鹹笙抬眼看他,忽然明白了他昨日要抓的人是誰了,他斂下心思,好奇道:“秦易的窩點,你都查封了?”
“他行事謹慎,至今隻暴露了一處,還是上次你被擄走那次。”
“你要殺他了?”
“你兄長即將抵達上京,為防止他們私下見面,孤要先下手為強。”
“若他們當真會私下會面,你不正好抓?”
四目相對,湛禎託腮,道:“若是這樣,你兄長隻怕也要受牽連了。”
“兄長與秦易不合,何況如今大局已定,他不會與秦易聯手。”
湛禎靜靜看著鹹笙,後者也平平與他對視,湛禎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昨日咬過得地方有些痕跡,他開口道:“公主當真覺得,大局已定了麼?”
鹹笙表情未變,心裡卻迅速明白了他未說出口的話。如果鹹笙很坦然,那麼兩國聯姻便是真的可定大局,鹹商不會貿然與秦易聯手共抗大晉,可要是鹹笙有秘密,並向大晉隱瞞了這個秘密,那麼一邊是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因為他的秘密而震怒的大晉,一邊是愛慕鹹笙求而不得的梁人秦易,鹹商很大可能會選擇與秦易聯手,在拆穿之前把這件事抹平。
怎麼抹暫且不論,但湛禎如今已經察覺,必然會根據這件事做出反應。
他必須要在鹹商來到上京之前,確定他的妻子是否有秘密,這將決定他如何對待來探親的鹹商。
湛禎多聰明啊,鹹笙在心裡感嘆,他短短兩句話便將自己逼到絕境,暗示自己已經到了坦誠相對的時候,他在試探,在步步緊逼,卻又給他一種好像還顧念著情分一樣的錯覺。
但鹹笙怎麼可能主動坦白,如果他現在說了,兄長以為的探親便是在走向黃泉,可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鹹笙也不好跟兄長去信勸返,那等於變相承認自己藏著秘密。
鹹笙忽然側頭,躲過了他的手,做出不悅的神情:“我如今已經將自己盡數與你,你竟還說出這番話?”
湛禎縮回手,愣了一會兒。每次鹹笙一反駁,他都覺得自己是錯的,隻好道:“是孤錯了,先吃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