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而在這仇恨中,我對崔淮又產生了別樣的感情。
我愛上他了。
之後,我鼓動父皇與大梁交戰。
父皇寵我,欣然應允。
最終,大周戰敗,我被崔淮親手所殺。
我看著這書裡的描述,渾身冷汗都冒了出來,這不是我的夢境嗎?
那個困擾了十多年的夢境,原來殺我的那個人是崔淮啊。
我死之後,整個故事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
大梁吞並了大周,一舉成為最強國。
故事的最後,崔淮一躍成為了大梁失蹤多年的大皇子,登上了ţṻₖ皇位。
唯一不好的,便是陳北堯。
他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明明從不信神佛的他,開始吃齋念佛,四處為我搜魂。
也跪遍天下寺廟,隻求與我再見一面……
我跟著她看完這本書,隻覺得荒唐至極。
書中的我轉變得太快了,明明一直都是天下人眼中端莊知禮的公主,頂多有些嬌氣,後期怎麼可能因為幾句流言蜚語就對自己的恩人做出那般惡毒的事呢。
還有崔淮也說不通,他是身負才能,但是年紀輕輕坐到鄰國首輔的位置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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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那瘟疫,亦不是容溪兒這個出身小門小戶的女子可以根治的。
以及父皇,他是寵愛我沒錯,但遠遠沒有到我可以去左右兩國戰事的地步……
這所有的一切,暗中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推著我們所有人往既定的道上走。
我沉下心來,正要細細琢磨先前所發生的事情。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
我睜眼一眼,這不是上林苑嗎?
很快,我就回過神來了。
原來我那空白的五年是被這個所謂來自現代社會的夏晴所替代了。
用她的話來說,這是穿書。
於是,我跟著她一起經歷了這五年。
看著她是怎樣為了保命處處討好崔淮又處處忤逆父皇母後的。
也看著她頂著我的身份我的臉卑躬屈膝,甚至不惜日日親自給崔母洗腳。
對容溪兒亦是姐妹相稱,可以說得上是掏心掏肺。
看得我好幾次都差點吐血。
而她對陳北堯可說不上好。
許是自從她佔了我身體第一次與陳北堯相見,就被這莽夫拿著劍指著質問:「你究竟是誰?李沅呢?」
我在一旁感動得差點落淚,原來還是有人發現我不再是我了。
不愧是與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啊。
她聽了這話,先是一怔,旋即很快回過神來,用我的口吻輕笑著說:「陳北堯,你在胡說些什麼?我不是李沅那誰是?」
她將我們幼時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同陳北堯細數。
於是,這唯一一個懷疑她的人也沒有了。
她徹底取代了我的位置。
而我,日日跟在她的身側,眼見著她肆意傷害我曾經最在乎的人卻無能為力。
自然,我也見到她從一個標榜獨立的新青年女性真正為了崔淮傾心……
終於,我等到了容溪兒推她落水那日。
我知道機會來了。
於是趁著她將死之際,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隻是我喪失了所有的記憶,聽著阿芙和我講話也隻覺著荒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9
「淮郎,我終於見到你了。」
恍惚中,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我竭盡全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我」與崔淮抱在一處。
完了,我又不幹淨了。
我站在旁邊瘋狂跺腳,但是並沒有人察覺到。
我隻能看著崔淮那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全是在講我先前所作所為有多麼過分。
對了,他竟然還一紙休書將容溪兒給休了。
我很是不能理解,難道是因為沒了我從中作梗,他們的感情都沒法受到磨礪,以至於難以維持嗎?
在我實在聽不下去的時候,門打開了。
陳北堯提了一把劍站在門外。
放眼看去,他身後的院子裡還橫七豎八倒著數十個黑衣人。
不是我說,崔淮很可以嘛。
這思慮十分周全啊。
隻是他們這耳朵實在是不怎麼好,怎的連打殺聲都未曾聽到呢?
「她在哪兒?」陳北堯語氣極冷,開口質問道,「李沅在哪?」
崔淮神色有些慌亂,卻依舊板著臉道:「小公爺這是在說什麼胡話,榮安公主不就在這裡嗎?」
「崔淮,綁架公主的罪名你可知曉?」陳北堯垂眸看向他,又轉而去看「我」,「我再問一遍,李沅在哪?」
夏晴脫口而出:「陳北堯,你在發什麼瘋,我不是就在這裡……」
話音未落,陳北堯的劍已經架在了崔淮的脖子上,他神色冷漠:「她究竟是誰?」
崔淮不說話,陳北堯的劍便往前一分,很快,便有鮮血湧出。
「陳北堯,你冷靜點。」夏晴大喊道。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說了,如此,那就去死吧。」
陳北堯說著手腕一動,剛要劃破崔淮的喉嚨。
「我知道怎樣讓李沅回來。」
是崔淮的聲音。
陳北堯聽了,依舊沒動,隻是語氣急迫了許多:「該如何做?」
「要以水為引,方能迎魂,不過,她現下身上還是湿的,這一步便可免了……」
「淮郎……不要……」夏晴泫然欲泣。
崔淮沒理會她,往後躲了躲,又顫抖著手從胸前又掏出一紙紅符。
「你將她打暈,在她的身上劃一道口子,再將這符紙貼到傷處,李沅就可以回來了。」
崔淮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完,好似泄了氣一般閉上雙眼。
夏晴唇抿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淮郎,當真還是我錯信了你。」
不過轉瞬,她就抬起頭來,眼圈泛紅,淚光盈盈,卻笑得十分詭異。
我頓感不妙。
果然,她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李沅,你給我陪葬吧。」
她說完這句話,速度極快地抽出陳北堯腰側的短刃,毅然決然就對著自己的心口扎去。
我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不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啊?
好在陳北堯反應及時,死死握住她的手,才叫那刀沒有落下去。
不想這時崔淮突然動了。
他往左微微側身,右手往腰間一探,抽出一把長刀直直地對著陳北堯的後背砍去。
「小心。」我大喊。
陳北堯若有所感地眼神轉向身後,右手持劍一擋,而後當胸一腳狠狠踢向崔淮。
崔淮到底是個文人,經不起這一擊,慘叫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身子往後倒去。
好巧不巧地,又撞到了牆角,徹底昏死了過去。
而夏晴也趁此機會,掙脫陳北堯的束縛。
也不知道她從哪兒來的力氣,竟是將陳北堯手中那道符紙也奪了過來。
而我,眼睜睜看著那把刀落了下來。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待我醒悟過來時,我的魂魄正在不受控制地往身體飄。
疼痛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叫我都有些不敢呼氣。
夏晴,你清高,你了不起,被男人背叛了你扎我就算了,這個痛還要讓我替你受。
陳北堯終於回過神來了,抱住我:「李沅……」
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嚇人,畢竟我已經很多年沒見他哭過了。
我突然想起夏晴桌子上的那本書。
書上說,從不信鬼神之說的陳北堯為了我,跪遍天下佛寺,最終墜崖而死……
所以,我拉著他的衣袖,極力揚起一個笑來,很是吃力道:「陳……北堯,我的……我的……小兔子燈呢?」
說完這句話,我的意識開始渙散。
恍惚中我聽見陳北堯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李沅,你別睡,兔子燈……兔子燈我不小心弄丟了,我一會再去給你買好不好?」
可是,陳北堯,我真的好痛啊,我先睡一會,就一會……
10
我醒來的時候是傍晚,夕陽爬了進來,一地的橙黃。
守在我身邊的還是阿芙。
小姑娘跪坐在床沿,眼角還有淚,卻不忘牢牢拉著我的手。
還是這樣的沒大沒小。
我嘆了一口氣,剛要說話,便感覺有鑽心的痛漫過四肢百骸。
「公主,你醒了。」
阿芙的眼睛又紅又腫,見著我醒了,眼淚又順著臉頰上未幹的淚痕滾落下來。
我朝她笑了笑:「哭成這樣,眼睛不要了。」
話一說出口,這才驚覺我的嗓子幹啞得不像話。
阿芙給我端過一杯水來:「公主,一會太醫就來了,太醫先前說,隻要您醒過來就好了,我們公主可是有福之人。」
「崔淮真是膽大包天,竟敢綁架公主,還差點……」她說著說著又開始落淚,「如今陛下已將他下獄,擇日處斬,公主就放心吧,不過這次真是多虧了小公爺。」
「陳北堯呢?」我問。
一偏頭卻見地上擺了數十盞兔子花燈,各色各樣,憨態可掬。
阿芙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笑著說:「那都是小公爺送給您的,公主這昏睡得有一月了罷,小公爺可是日日都來,不曾有一日落下。」
我斂眉淺笑,什麼都沒有說。
之後,我這傷又養了半月。
陳北堯每日都會來看我,給我念我喜歡的話本子,再給我帶上一兩個好玩的玩意兒或是好吃的點心果子。
讓我總覺得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傷好全後,我進宮拜見父皇母後,又求父皇讓我去天牢見崔淮一面。
父皇看了我良久,應允了。
再見到崔淮時,他整個人都被鐵鏈綁著,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見著我,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鐵鏈也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叮叮當當作響。
他還是那副惡狠狠的樣子,出言道:「李沅,你怎的沒有死成呢?」
「拖崔大人的福,本宮好著呢。」我唇邊漾出笑意,「隻是不知崔大人在這天牢裡過得可還如意?」
我想了想,又接著道:「對了,崔大人,夏晴她再也回不來了。」
崔淮的臉色霎時難看,轉瞬又笑起來:「回不來了才好,我這一生都是為她所害。我本應當施展抱負,平步青雲,都是因為她,以致天下人都說我是尚公主才做上官的。」
「不過,她也真是愛我,雖說是內裡是假的,但到底是公主,竟也在我眼前處處伏低做小, 我納容溪兒為妾她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更別提給我母親端茶倒水……所以人人都瞧不起我又如何, 我是庶子是青樓女子肚子裡爬出來ṱŭ̀₈的賤種又如何,所謂天家貴女在我這裡和下人也沒什麼區別。」
我置若罔聞,面上笑意不減:「是嗎?夏晴若是知道你是這樣看她的,也不知會不會追悔莫及?」
我想應該會的。
況且,也正是這五年她對崔淮的怨念一點點累積下來, 才會叫她先前想與我一道同歸於盡吧。
當時崔淮毫不猶豫地出賣,也應當叫她很是心寒吧。
不過,她也真是愚蠢至極。
以為自己死了便能報復到男人了嗎?
崔淮沒有理會我的話,退後了一步,低低地笑著:「李沅,如今我也認了, 說來你不過就是出生好了點,出在皇家嗎?若是我……」
我懶得再聽他講,從衣袖裡拿出一隻瓷瓶遞給他:「鶴頂紅, 崔大人服下吧,這可是我同父皇求來的恩典, 好給你留個全屍。」
崔淮聽了, 不敢置信地看向我,後退到牆角,聲音裡都是惶恐:「李沅, 你騙人。」
他說著說著又開始發瘋, 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 簡直有辱文人名聲。
我徹底不耐煩,隻好叫來獄卒將那藥強硬著給他灌了下去。
果然是極好的藥, 獄卒方一走遠, 崔淮便開始吐血。
我朝崔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慢悠悠開口:「崔大人可得安靜點,一會到了閻王殿前, 這般吵可是真會被割掉舌頭的。」
我轉身欲走, 又想起了什麼, 停下腳步道:「崔大人先前不是說本宮不過是命好嗎?說來崔大人的命數也不錯, 大梁流落在外的大皇子,原也應該君臨天下的, 不過如今看來,是不能了。」
崔淮口中的血吐得更厲害了,那眼神更是恨不得活剐了我。
「這些, 夏晴沒和你說過吧?」我神情溫和,「我忘了,她不能說。」
雖說不知原因為何, 但是那五年間,夏晴是想過與崔淮說的, 隻是每每要說, 她便口不能言。
我沒再理會崔淮,不疾不徐邁步而去。
出了天牢,白晃晃的太陽當空照著,灑在身上, 溫暖又柔軟。
我看見陳北堯提了一盞小兔子花燈在遠處等我。
於是,我像十六歲那年一樣,笑著朝他走去……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