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渡春宵 3832 2024-12-02 14:27:19

爹娘第三次找到我,命令我替弟弟還賭債時,我將一把匕首扔在地上:「可以,一根手指頭換一千兩吧。」


像過去很多次一樣,他們叫罵著要撲上來打我,被一旁的侍衛掐著後頸按在地上。


我微一挑眉,侍衛就十分好心地教他們磕頭行禮:「要跟著說——參見貴妃娘娘。」


1


離開丞相府的前一晚,大少爺特意來房中見我。


我問他:「你是來見我最後一面的嗎?」


他伸手撫著我的臉,無奈嘆息:「小草,其實我心裡是有你的。」


大少爺全名叫齊玉辰,其實,我本來該是他的通房。


一個月前,娘把我丟在丞相府,領了五十兩銀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管家把一臉不知所措的我領到齊玉辰面前,福身道:「大少爺,這小丫頭是這些人裡,和二姑娘長得最像的一個。」


日光晃眼,坐在高位上的人目光漠然地看過來:「既然像,那就留下吧。」


我在丞相府住了一個月,這期間,漸漸得知了他們的真實目的——齊玉辰買下我,並不是為了做他的通房,而是想讓我替他的親妹妹齊玉嫻進宮,做皇上的妃子。


現在我的身份,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三姑娘齊玉婉。


齊玉辰不喜歡我,我很清楚。


這時候說這種話,不知道又是發什麼瘋。


但他看起來真情流露,我也隻好跟著演戲:「大少爺,小草心裡也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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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你不去,進宮的就是玉嫻了,你明白嗎?」


齊玉嫻自幼被全家嬌寵著長大,昨日,齊玉辰送了我一條新裙子,她看著不喜歡,便拿剪子剪碎了。


她仰著下巴,冷冷地看著齊玉辰:「我不要的東西,你才能給她。」


我並不是齊玉婉,但相府的人似乎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在齊玉嫻心中,是我搶走了她進宮的機會,所以她不喜歡我,倒也正常。


我垂下眼:「我明白。」


「不過小草,你也不用太擔心,日後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接你出來的……」


齊玉辰似乎並不擅長演這種戲,語氣間透著浮誇和不自在,末了,他從懷裡拿出一支玉簪,遞到我手裡。


「小草,如果你想我的話,就多看看這支玉簪。」


我說好,然後一出丞相府就把玉簪給扔了。


進了宮,下了馬車,有人挽著我的胳膊,走了很長一段路,然後讓我在床邊坐下。


幽幽的冷香飄入鼻息,我坐在那裡,沒一會兒,聽到門開了,接著腳步聲漸漸近了,停在床前,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挑著我下巴。


接著,一道清冽悅耳的聲音鑽入耳中:「怎麼不敢抬頭?」


我抬起頭,撞進一雙沉靜的眼睛裡。


這雙眼睛帶著水洗過的清澈,竟然是整張臉上色彩最重的部分。眼睛的主人臉色蒼白,嘴唇也一樣沒什麼血色,雖然氣質清貴,但看上去顯然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他看到我的臉,似乎吃了一驚:「你多大了?」


「十五歲。」


他微微皺起眉,盯著我,好像在思考。


我緊張地攥著裙擺,想到齊玉辰叮囑我的話,又補充了一句:「我叫齊玉婉,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三姑娘。」


「齊玉婉。」


他很冷靜地重復了一遍,片刻後,忽然笑起來:「你倒說說,玉婉是哪兩個字?」


這已經超出了齊玉辰說的範圍,我編不出來了,隻好答:「不知道。」


他笑得更燦爛了,甚至伸手在我發頂拍了拍:「怎麼,你連自己的名字是哪兩個字都不知道嗎?」


哪怕隔著厚厚的頭發,我依然能感覺到,他的指尖好涼,像是冰冷的瓷器。


那股觸感沿著我的臉一路往下,停在脖頸上。


直覺告訴我,如果我再不說點什麼,很可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裡。


「我……我還有ẗū₃個小名,叫小草。」我吞了吞口水,緊張地望著他,「我娘說,賤名才好養活。這兩個字我知道,也會寫。」


縈繞在他身上的凜冽殺氣似乎散去了一點,他挨著我身側坐下來,一手探向我衣襟,嗓音很輕:「很乖……接下來,我說什麼,你答什麼。」


他的指尖真的很涼,指腹卻是溫軟的,這兩種觸感在我身上奇妙地融合,反而像點火一般灼燒起來。


鮮紅的衣裳被剝開一點,他指著我肩頭的疤痕問:「這是什麼?」


「娘拿燒火棍燙的。」


「這裡呢?」


「弟弟拿劈柴刀砍的。」我小心翼翼地說,「已經快好了。」


他沿著我身上的傷痕一路問下去,衣裳也越剝越開,直到小衣被挑開一角,他啞著嗓音問:「你今年,究竟多大?」


我不敢再騙他,隻好老Ţûₖ老實實地說:「十三歲。」


然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咬著牙從我身上直起身子,替我攏好衣襟,盯著我看了半晌,忽然嘲諷地笑道:「拿個小姑娘來糊弄……朕的好丞相,真是不把朕放在眼裡啊。」


他說完,甚至還撐著額頭笑了兩聲,眼睛裡朦朧的光,像籠著一層霧氣。


我被他笑得有些難過,反手指著自己眼睛,搖頭:「沒事,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眼裡了。」


他又不說話了,目光沉沉地看了我半晌,忽地伸出手,攬著我倒在榻上。


我被嚇到,低低地驚叫了一聲,他溫涼的手便覆住我眼睛,輕聲道:「睡吧,你還小,朕不碰你。」


我一整天沒吃東西,又餓又困,沒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半夢半醒間,我聽到他在問我:「小草,你喜歡你的名字嗎?」


「不……不喜歡……」我迷迷糊糊地說,「我喜歡花……」


2


第二天醒來時,天還沒亮。


我才剛抬起一點身子,他也跟著醒了:「這麼早,怎麼不接著睡?」


我小聲說:「我去打水,服侍您更衣。」


進相府前,娘專門教過我,成為大公子的通房後,一定要好好服侍他,得到他的寵愛,才能讓他幫忙看顧弟弟的前程。


我想,換個地方,也是一樣的。


說完,我就要起身,結果被他一伸手攬回來,淡淡道:「這些事有宮人去做,你躺著就是。」


躺著就躺著吧,反正這張床這麼軟,比我從前睡的稻草席舒服太多,我都有些舍不得起來。


躺了好一會兒,天色一點點亮起來,他喚來宮人替他沐浴更衣。穿上玄色衣袍,又擁著一件大氅,與墨黑的發輝映,隻有那張臉白得矚目,也好看得要命。


見我看得入迷,他勾勾唇角,走過來摸了摸我的臉頰:「小草,你喜歡這裡嗎?」


我點頭。


「好,那以後你就住在這裡吧。」他唇角的弧度加深,「昨晚你和我說過的那些話,不能有第二個人知道,明白嗎?」


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後他就離開了,我被他殘留的氣息環繞,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天色大亮,有個姑娘走進來,自我介紹說她叫橘夏,以後負責照顧我的起居。


她命人端上好幾樣精致的菜餚和點心,說這是皇上囑咐的。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捉著筷子,舍不得動口,橘夏笑著勸我:「美人莫急,以後日日都有,您想吃什麼,隻管告訴奴婢,奴婢讓人去做。」


然後我就放下心來,非常愉快地吃完了一整桌菜。


吃完飯,有人進來宣旨,說皇上給我賜名扶桑,從今天起,我就是住在懸鈴宮的桑美人。


橘夏帶著我去外面的花園裡,指著一叢紅得很好看的花對我說:「美人您看,那就是扶桑花。」


我望著那叢花,一時出了神,沒留意有人走到了近前。


橘夏輕輕扯我的袖子,我終於回過神,聽到有人厲聲呵斥:「大膽!見了桐妃娘娘還不行禮麼?」


我還沒看清桐妃娘娘長什麼樣子,便下意識跪了下去。


目光微微抬起,我看到她水紅裙邊繡得格外精致的花紋,還有鞋面上光彩熠熠的珠子。


可真好看啊,一定很貴。


「呵。」桐妃一聲輕笑,「丞相府的三小姐,跪得這麼容易,骨頭倒是軟。昨晚皇上就是宿在你那裡的嗎?」


我點點頭,她身後的宮女又呵斥:「沒規矩!娘娘問話怎麼不答?」


「罷了,剛進宮,不懂規矩也是常事,本宮隻好受累教教她。」


桐妃懶懶道:「你便在這裡跪著,跪滿一個時辰,再回宮用膳吧。」


我欲言又止地望著她,她挑眉:「有話就問。」


「隻用跪一個時辰,就可以回去吃飯了嗎?」


「嗯?」


她皺起眉,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隻好伸手比畫著,進一步給她解釋:「不用跪著把柴劈了,或者打十枚絡子……什麼的嗎?」


桐妃那張美豔的臉看上去更困惑了,片刻後,她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你會打絡子?」


「會。」


她輕咳兩聲,故作不屑:「雕蟲小技——罷了,你不用跪了,隨本宮回去一趟,本宮要好好地教教你規矩。」


然後我就被她帶到一間十分富貴的宮殿裡,宮女捧出一隻匣子,從裡面取出兩枚晶瑩剔透的玉蟬。


「這玉蟬上的絡子松了,你替本宮再打兩枚,要同心結。」


我接過絲線,一邊打一邊問:「不是說教我規矩嗎?」


她瞪著我:「你是美人,本宮是妃,你給本宮幹活,這就是規矩!」


「……哦。」


我乖乖閉上嘴,很快打好了兩枚同心結。桐妃接過去左看右看,很滿意地配在了腰間,又讓宮女端來精致的點心給我吃。


「這可不是為了感謝你,是本宮賞你的,你得謝謝本宮賞賜。」


她說著,看我吃得專注,又露出嫌棄的表情:「你既然喜歡,等會兒就多打包一些帶回去。」


最後我連吃帶拿地離開了她的寢宮,臨走前,桐妃特意問了我一句:「你在丞相府,還得自己劈柴嗎?」


我說:「是的。」


她冷笑一聲:「丞相府窮酸成這樣,齊玉嫻還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呸!」


3


回到懸鈴宮,橘夏去小廚房放點心,我一個人在屋子裡坐著,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我以為是橘夏,結果是個陌生的宮女。


她直直走到我身邊,把一枚珠花遞到我手裡,低聲道:「這裡面的東西,每三日往皇上茶水中放一粒。」


我握著珠花,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她也看著我。


半晌,她不耐煩地問我:「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我說,「這是大少爺的吩咐嗎?」


「是。」


我把珠花推回去:「那你回去告訴他,我不想幹。」


「你爹娘和弟弟都在我們手裡。」她目露兇光,「若是不幹,當心你全家老小的命!」


她剛說完這句話,橘夏就急匆匆地推門進來了,她慌忙垂下頭,細聲細氣道:「美人要喝茉莉花茶嗎?奴婢這就去沏。」


橘夏走到我身邊,低聲道:「美人,皇上宣您去御書房。」


我坐著皇上派來的轎輦,一路搖搖晃晃地到了御書房。


小太監一路引我走到桌前,我看到他正站在那裡,低頭寫著些什麼。


陽光穿過薄薄的窗紙,在他身上留下錯落的光影。


玄色衣袍將他身形勾勒得有些單薄,加上微微蒼白的臉,像是一尊脆弱的琉璃美人。


忽然,他抬起頭來,衝我笑了一下:「朕昨日便發現了,桑桑似乎格外喜歡看朕。」


我實話實說:「因為你好看呀。」


然後他又笑了。


這人可真愛笑啊,難道是知道自己笑起來格外好看嗎?


「桑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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