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塊兒玉而已。」他緩聲說,「我覺得沒有你吃飯重要。」
……
所以我會喜歡上謝矜,完全是謝矜的錯。
是他先要對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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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道蘆筍蝦仁被端上桌子。
我彎下腰從身後環住謝矜,用筷子夾起一粒蝦仁,喂到了他嘴邊。
他沒張口。
我嘆了嘆氣,低頭親他側臉。
「吃點東西吧,你這樣就不怕餓死?」
他還是沒說話。
我就把筷子撂下了。
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含進嘴裡,一隻手掰過謝矜的下巴,直接貼上去把水渡進了他嘴裡。
他稍微訝異地睜大了眼睛,不自覺地吞咽。
水喝完了,我卻還沒有放開他。
喂水的動作逐漸演變成一個熱烈又深入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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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往的,任何一個淺嘗輒止的親吻都不同。
按在他肩頭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
他這段時間住在我這裡,所以用的洗漱用品也都是我準備的。
是蜜桃味的牙膏。
甜的。
過了很長時間,我才終於緩緩退開。
一隻手還按在他肩膀上,眼睛盯著他眼睛看,不自覺地輕輕舔了舔自己的唇邊。
簡直意猶未盡。
很想再親他一口。
我視線往下移,目光落到了還剩著大半杯水的玻璃杯上。
但是不能再親了。
「謝矜。」我又開口和他說話,聲音是連自己都覺得萬分意外的溫柔。
「要不然,我放你走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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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不敢抬頭看他,怕看了話就說不出口,於是隻好一直低著腦袋。
「把你綁回來真的是因為我喜歡你。
「……太喜歡了。
「我以為我可以不顧你意願,不管你怎麼想,不論你願不願意,隻要我能得到你就好。
「但我又發現……」我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
「其實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謝矜。
「我還是希望你能高興。
「你待在這裡過得不好,我不應該讓你難受。非要強求,是我的錯。
「別不吃飯了好不好?
「你如果真的這麼討厭我,這麼不想待在這裡的話。」我攥緊了手心,有些艱澀地道,「那我放你走。」
「這段時間的事,對不起。」
幾句話間,我已經打開了他腕上的鐵鏈子,正準備把鏈條都收起來,然後再跟他補充一句,「出去以後你想怎麼報復我都隨你,煎煮烹炸都行,我保證連一聲痛都不會喊。」
可這話還沒出口,我一抬頭,卻看見謝矜正倚著椅子,抱著手臂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他眼睛黑沉,眸底翻湧著令人看不明白的情緒。
鏈子手銬明明都已經解開了,他怎麼不第一時間就起身離開,反而一點動作都沒有。
就這麼一直盯著我看。
「怎麼了?」我一愣,隨後想到他可能是餓壞了,瞬間就有些擔心起來,問他,「你動不了嗎?哪裡疼?」
「沈栎。」他終於出聲,可是沒回答我的問題。嗓音因為長時間缺水而顯得十分澀啞,「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
「你說綁就綁說放就放,憑什麼?
「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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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語出驚人。
我起初覺得震驚,後來又感到荒謬,在這當口竟然頗覺荒唐地笑出了聲。
「你瘋了是嗎謝矜?玩綁匪和人質的遊戲上癮?」
我把還剩著半杯水的玻璃杯遞到他跟前。
「先喝點水,然後收拾一下我送你走。」
說實話我這種人活得真挺累的。
本身性格問題就不小,還背了十幾年的仇恨。
到今年,把仇人送進監獄,又囚禁了愛人。
我知道該怎麼害人,但好像不知道該怎麼愛謝矜。
那種不會給他造成麻煩和困擾的愛。
我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是放他離開。
「謝矜。」我總算抬頭看著他,語速十分緩慢地道,「我這是綁架和非法囚禁。離開這裡以後,你想對我做什麼,都隨你。」
我再次道歉:「對不起。
「回去之後好好休息一下,我……」
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謝矜利落且算不上溫柔的動作打斷。他握住我的胳膊把我朝他的方向拉近,隨後冰涼柔軟的唇貼了上來——
我腦子裡霎時間像炸開了一片煙花,緊接著變得一片空白,短暫地失去了思考和反應能力。
這是謝矜第一次主動親我。
他親我?
為什麼?
有那麼一秒鍾,我甚至在懷疑是自己想他想出了幻覺。
可他在接吻的時候又莫名其妙地在我下唇上咬了一口,很用力,瞬間蔓延開來的血腥味和痛感都絕對不是假的。
過了大概有半個世紀那麼久。我才終於想起來了要反抗,猛地推開了他。
這算什麼?告別吻嗎?
我微喘著氣看著他,他頭發有些凌亂,面色也不像之前一樣隻有蒼白,而是染上了些緋紅的顏色。
「謝矜。」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
然後謝矜點了一下頭,說知道。
「沈栎。」
他聲音很平穩,他在我面前永遠都這麼體面沉靜,連得知自己被我綁架的時候都是。
此刻當然也不例外。
可下一刻,他說出口的話卻讓我心跳快得像要活生生跳出胸腔,昏沉的大腦升騰起撕裂般的疼痛。
我分明聽見他說:「我沒有討厭你。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
「……我就一直是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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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
我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他跟我說這句話。
可現在真的聽到了。
我隻感到難以置信和極度的不真實。
我甚至不敢高興,心頭隻有不斷彌漫的恐慌。
「我……」我覺得自己喉頭梗阻,幾乎無法發聲,「你會喜歡我?」
我這樣一個自卑偏執的,綁架囚禁了他的人。
憑什麼?
是因為……
我忽然想起沈連。
他前段時間進了看守所,醜惡的陳年舊事重提,新聞鋪天蓋地。
「謝矜,你……」我逼著自己把話說下去。
「前陣子我留在這裡照看你的人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所以你覺得我特別可憐是嗎?因為我媽很早就死了,沈連現在被關在看守所裡,甚至他還是殺害我媽和她父母的嫌疑人。
「我在你眼裡是不是特別值得同情?」
謝矜怎麼會真的喜歡上我這種人。
他為什麼忽然說喜歡我。無非覺得我可憐而已,不過是出於憐憫而已。
這人都這麼可憐了,既然他這麼喜歡我,那就施舍他一句我也喜歡你。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這樣嗎?
「我不需要你可憐我。」我近乎一字一頓地說,出口的聲音終於調整到我所期望的那種冷硬。
「謝矜,我用不著。」
我強撐著要站起身,去拿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隻想趕緊送謝矜離開這裡。
可站起來的時候卻膝蓋一軟,險些直接跪在地上。
謝矜眼疾手快地攬了我一把,然後索性借著這個姿勢把我摟進了他懷裡。
「不是可憐,我真的喜歡你。
「我愛你。」
他雙手捧著我的臉,低下頭,輕輕吻了吻我的唇角。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親我。
「要怎麼你才能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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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仙。
但仍然每年都和虛空中的神許願,希望謝矜也能喜歡我。
雖然神不可能會實現我的願望,但至少在閉眼許願的那幾十秒鍾裡,我可以肖想一下這件平時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
港城這個季節天氣很是多變,明明上午還晴空萬裡,此刻卻是狂風大作,雨水迅疾,傾盆而下。
謝矜許久沒等到我回答, 就又貼過來親了我一口。
然後他笑了一下,說:「這種事情本來我也該主動一點的,以前都讓你來了。
「沈栎, 我是覺得你可憐, 但喜歡也不是假的。
「沈連和你母親, 和季家的事情,我的確已經知道了。但我對你,敬佩和心疼更多。」
他拉起了我垂在身側的一隻手, 手指擠進我指縫裡, 十指緊扣,又問我。
「今年是我們認識的第多少年了, 你數得清楚嗎?」
這題很簡單,我頓了一下,還是回答。
「十四年。」
「對啊,十四年。」謝矜笑了笑,「這麼長的時間。」
「圈子裡同齡人那麼多。這麼多年, 我從來隻注意你,隻關心過你。」
他另一隻手抬起來,微涼的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我的眼角, 他柔聲問:「你說, 為什麼呢?」
我怔怔地抬眸看著他,沒有說出話來。
他於是就彎了彎眼睛, 自己回答了那個問題。
「因為我很喜歡你。沈栎。
「對你好不是因為你特別值得同情,是因為我特別喜歡你。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年你打碎了玉石被沈連扔在半路上, 我把你撿回家給你做了頓飯,你穿著我的衣服坐在餐桌上跟我說對不起……我那個時候其實就很想親你。
「但我沒有, 因為怕嚇到你。
「後來一直不敢跟你說喜歡,也是因為怕嚇到你。我之前以為, 你一直隻把我當哥哥。」
「不過說實在的。」他輕輕摸了摸我的額頭, 「綁架的事情, 倒的確是你把我嚇到了。」
「……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做這種事情。
「我本來一直想和你擁有一段長久的,健康正常的感情。所以住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 我是不是應該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對你的感情。態度極冷淡, 是想嘗試放棄喜歡你。
「可是這種嘗試在最近正式宣告失敗了。
「審視下來的最終結果是……沈栎,我還是愛你。
「哪怕我知道你和我一直以來印象中的不同, 你會給我下藥給我戴上手銬,性格裡有一部分甚至已經極端偏執到了危險的地步……」
「但那又怎麼樣呢。」他緩慢地嘆了一口氣,「我還是愛你。」
「昨天我還沒下定決心要告訴你我喜歡你呢, 但又擔心你情緒不好在外面出事, 所以竟然想到用絕食來诓你回來看我。我一樣無藥可救。
不是哥們。
「—我」謝矜眷戀地又撫摸我的臉,默了默, 竟然主動把已經解開的那截掉到地上的鎖鏈又遞回了我手裡。
「如果你覺得, 這樣做能讓你高興一些的話。
「那就把我鎖起來吧。好不好?
「我想清楚了。
「我願意。」
窗外狂風驟雨未息。
他忽然攥住我的衣領, 濃密的長睫顫了顫,再度極盡溫存地吻了上來:「隻要你還願意相信,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心跳比窗外的雨點更加密集。我感覺喘不過氣, 隻能用力地回握住了他幹燥而溫暖的手心。
……
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有神仙。
因為在今年,神回應了我的心願。
萬裡長天之下,仍然風雨悽悽。
但沒關系。
我總會等到雨停。
—完—